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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眨眼飞逝,那一幕却好像永远都在眼前。
眼前却递来一样东西,霞光里泛着冷冷的光泽,也刺破他的回忆,一晃神,他不再身在当年的村口,而是在大城市脏乱矮窄的巷子里。他一身血污,她一身洁白。他看见永远也不会忘的眉眼,看见她显怀的身子,看见她手中递来一张银行卡。
他怔住,看着这张银行卡,不知她什么意思。
“你的东西,还你的。”
听着她淡淡的声音,他的眼里顿时有被刺痛的自嘲。对,这是他的东西,一百万,他这几年大学没怎么读,给人当保镖当打手当狗使唤赚来的全部。他的全部,在她眼里不过九牛一毛,当然瞧不上,当然要还他。
他自嘲,自嘲地想笑,却看见她笑了,眉眼被金辉染着,那样暖,“辛苦赚来的,都给了我,拿什么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想做的事?在听见这话的一瞬,他险些想哭。他想做的事,在她失踪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里,简直就像是最讽刺的笑话。他知道他配不上她,在华夏集团成立的那一年,他就知道年少时懵懂美好的梦,永远只能是梦了。那一年,他突然明白自己有多平凡,突然明白现实的存在,突然懂得成年人的世界里功成名就的重要。
他努力读书,来到京城,大学却不是他渴望的。他结识富家公子哥儿,他没有什么可以卖给他们的,唯有自己从小到大跟人打架练就的身手。他们给钱,他当打手,只要给钱,什么事他都做。
他想做的事只是攒够了钱,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安保公司。他想成功,想走进上流社会,想离她所在的地方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她总是能在下一步走得更远。他永远也追不上她的脚步,这种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当外头传来她在昆仑山遇难的消息时,他忽然不明白自己这些年的执拗是为了什么……他忽然迷茫,忽然觉得,这些年他固执得埋头苦干,怕朋友们看不起他给人当打手,他甚至远离他们,连家也不回,只想像她当年一样,一鸣惊人,衣锦还乡。可是,在外界传言凶猛的那些日子,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得对还是错。直到听说华夏集团要倒闭的传闻,他想也没想,便把自己攒下的所有钱偷偷送了过去。
这些钱是他和几个兄弟说好了开安保公司用的,里面绝大多数是他的,但有十来万是兄弟们凑的。他把钱丢进了华夏集团,想着找别的路子赚钱还给他们,却还是没能瞒住。他们找了一帮人把他堵在这里,最后就打了起来。
只是他没想到会遇见她,他没想过让她知道这钱是他的,更没想过让她看见他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候。
“我很高兴。”夏芍的声音却忽然传了来。杜平慢慢抬起眼来,怔愣地看着她,直到看见她脸上的微笑,看见她眼底的欣慰,“我原本以为,金钱、名利、地位,对社会的认知会改变一个人。我的朋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会变,会背道而驰,会越走越远。我以为,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缘分尽了的时候,我不会太悲伤。但当看见这笔钱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开心。这笔钱有多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我出事的时候,我知道还有个朋友在想着我。谢谢你,杜平哥。”
杜平哥……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自从上回和她不欢而散,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
脏乱的巷子里,男人倚着墙,一身血污,忽然热泪盈眶。
“还有,这是给你的。”夏芍递去一封红色的请柬,“我要结婚了,朋友们都来,我希望你也能来。我这一生的大日子,请的都是我想感谢的人,我想你们都在,想这一天能够圆满。”
夏芍看着杜平怔怔地望着红色请柬,笑了笑,“等你,不光是我,还有朋友们。”
她拍拍他的肩,把请柬和银行卡一起放进他怀里,转身离开,“记得去医院,安保这一行,身体最重要。落了病根,路就难走了。”
她不送他去医院,她知道,他的骄傲不需要她这么做。
她缓步离开,夕阳的霞彩照进巷子,照见倚墙坐着的男人慢慢抱膝,低头,泪流满面。
……
在见过杜平之后,夏芍的心情都像被暖阳照到,晴朗了几分。
在京城大学放暑假之前,她来到学校,把休学办了。走出校门这天,在京郊京城军校的门口,张汝蔓也提着行李箱从学校里走出。她走得潇洒,把身后幸灾乐祸的目光都甩远,抬手招了辆计程车。
身后却传来车喇叭声,张汝蔓回头,一愣。
车子停下,秦瀚霖从车里走了下来。
七月的京城,上午阳光晴好,秦瀚霖一身白色昂贵的休闲装,还是以往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模样,脸上却没有以往不正经的笑嘻嘻。他看着她,看着校门里不断有学生走出来,一身军装,意气风发,由家长笑着接回家。再看她一身休闲衣裤,拉着小箱子,自己招着计程车,时不时还被人幸灾乐祸地看一眼。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暗,眉宇深锁。
他从来没这样看过她,看得张汝蔓一点也不自在,愣在当场,一时没了反应。
直到他走过了,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校门口哗地一声,议论、侧目、指指点点。
张汝蔓的耳根子也刷地红了,她眉一皱,拳头一握,便要招呼上去。但拳快要碰到秦瀚霖腹部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听说,他有胃病的老毛病……
“喂!干嘛?”拳头是松了,她嘴上却不饶人,不适应地挣扎了两下,头扭向一边,“少来这一套,告诉你,用不着感激我,我还你人情而已。”
不仅是还他人情,其实,她更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这次的事,她不会有另一个机遇,人生也不会打开另一扇大门。
没错,她是被学校以严重违纪的名义开除了——但,那只是名义上。
实际上,她还算京城军校的学生,只是档案被从学校调离,进入了军方,被严密封存。军方需要一批人,送往国外秘密培训,以便执行特殊任务。她被学校开除,连她的父母都不知实情,为的就是瞒过所有人。如果秦瀚霖因为她被开除的事内疚,她只会更内疚,因为她必须保密,不能告诉他真相。
“我姐给我联系了一所英国的国际院校。当不成军人,一样可以走别的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张汝蔓故作豪情地宣告,两条英气的眉毛都快拧成结,秦瀚霖再不放开她,她可能就忍不住要“问候”他了。她下手的力道,估计他这小身板受不住。
秦瀚霖胸膛传来轻轻的震动,似乎笑了笑,放开她的时候,脸上却是严肃的。认识她这么多年,他很少这样看她,他们之间不合适,她的性子不适合秦家,这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加上她是夏芍的妹妹,所以他更加不愿意像对待其他女孩子那样对待她。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可笑,他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选择了离开。而现在这个他以为不合适的女孩子,却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也选择了离开。
不同的是,一个人的离开是因为退缩,而另一个人是因为保护。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为他做什么,前段时间局势那么乱的时候,他只希望她保护好她自己就行了。军校是她的梦想,他希望她不要失去。可是,她袭警、离京,明知如果夏芍真的出事了,而徐家和秦家也随之没落,她犯的这些事就没人能护她了,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他希望这是人生的一场玩笑,可惜不是。这些天为了不受人诟病,他一直在接受审查,直到昨天才圆满脱身,可是却得知,她要远走国外的消息。
“上车。”秦瀚霖把张汝蔓的行李放去后备箱里,打开了车门。
张汝蔓耸耸肩,手往兜儿里一放,潇洒坐了进去。一坐进去,她便道:“我要去我姐那里,跟她说好了,晚上去那里吃饭。”
秦瀚霖却没急着开车,问:“什么时候走?”
他指的是出国的事,张汝蔓有些不自在,望着外头道:“三天后。”
“这么快?”
“去了得先语言培训。”
“读几年?”
“四年。”
“还回来吗?”
“废话!我爸妈在国内,我还能不回来了?我是出国读书,又不是出国潜逃。”
“我是说毕业后。”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几句对话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秦瀚霖望向车窗外,笑了笑,窗玻璃却照见他的笑容不是那么好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去几年,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毕了业就在国外工作,不再回来了……
忽然觉得心里某处堵得慌,秦瀚霖喘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晚上,徐天胤和夏芍家里不仅迎来了张汝蔓,还迎来了秦瀚霖。吃饭的时候,夏芍看着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不由叹了口气。前世,她和师兄的相识,可以说是张汝蔓和秦瀚霖牵的线,而这一世,他们两人是因为他们才相识。只不过跟前世一样,家世、性情,由于这些差别太大,两个人迈出这一步还是这么难。
她向来不插手别人的姻缘,但对于这两个人,她真的很想帮帮忙。但是,告诉他们,他们是前世注定,真的对他们是好的?两个走到一起,她希望他们是真心相爱,而不是因为前世注定。
家世、性情、处世这些外在的评判标准,等有一天两人能放下的时候,才是他们真的能幸福的时候。而夏芍知道,这一天会来,只是离这一天,他们还要走五年。
五年,那时候离他们初相识,已有十年……
夏芍笑了笑,垂眸之时心已经放开。还是让他们自己来吧,哪怕磕磕绊绊走上十年,也是自己看透比较好。
因为爱而走到一起,真的比注定要好。
张汝蔓三天后还是走了,走的那天张启祥和夏志琴夫妻一起来了京城,到机场为她送行。不知实情的张启祥还有些生女儿的气,夏志琴哭着殷殷嘱咐她,到了国外好好读书,别再惹事。张汝蔓笑笑,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两样,挥挥手就上了飞机,一进去坐下便流下泪来。她看向机舱外面,看向京城的蓝天,看见城市在脚下慢慢变小,却没看见机场外面,一辆车的车窗始终开着,有人和她一起,望着蓝天。
……
忙完了休学和张汝蔓出国的事,夏芍也没真闲下来。
她去了很多地方,香港、台市……见了很多朋友,李卿宇、戚宸、展若南、曲冉、刘翠翠、罗月娥、龚沐云……
她把结婚请帖亲自送了过去,也顺道跟朋友们说说前段时间的事,当面谢谢他们。当然,这其中总有些傲娇的,比如嫌她来得晚了,比如表示不参加婚礼。
给她撂这话的人是戚宸,夏芍听了只是一笑,不与他计较,只道:“反正我请帖已经送了,来不来是戚当家的事。不过,如果你不来,也请让展若皓和当初去昆仑山救援的兄弟们来一趟,我想感谢他们一下,请他们喝杯喜酒。”
而相比起戚宸的傲娇,李卿宇和龚沐云则好请得多。两人在见到她之后,都问了她和孩子的事,然后表示一定会来。
朋友之中,还有个胡嘉怡在英国,夏芍去不成那么远,便把请帖寄了过去,顺道也给亚当寄了一封。
前段时间,亚当实现承诺带父亲安德里来了趟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