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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老了。这间屋子,这个公司,就连这把椅子。”他歇了口气,用苍白的眼睛示意他颤抖的手搁放的年深日久布满疤痕的榆木椅。“伊万·科万在香港买的。”
他又喘了口气。
“你坐。”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我已安排好我们俩人单独见面。”
奎恩坐了下去,他的心怦怦直跳。
“我一直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你这样的孩子。”奎恩好像看见老人眼中闪着一丝泪花。“我多么希望你妈妈会告诉我。”
奎恩说:“她也从没告诉过我爸爸是谁。”
“我在她遇害的实验室里找到了这张照片。”他把他妈妈的照片递了过去。“后面记了一个电话号码。”
老人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照片,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然后眨了眨苍白的眼睛,把相片还给了他。
“你是我的孩子。”他枯瘦的脸已经扭曲。“我希望你妈妈活着的时候能告诉我。”
有好长一会儿,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奎恩在他的沉默中感到一丝由衷的怜悯,冲淡了对他妈妈那份突如其来的同情和悲伤。
“不过也许这样——这样更好。”他摇了摇头,咬着牙关,冷峻地说。“我不可能认你。现在我也不能认你。”
年迈的巨头好像叹了口气。
“也许即使你妈妈还在世,我们也不可能以父子相称。”
“先生,随你的便吧!”
“你不必用先生称呼我。”老人憔悴地笑了笑,接着说,“我的妻子叫陈美龄。
我们婚结得早。婚后多年我才遇见你妈妈。我的妻子那时候依然美丽动人,但我们并不是因爱而结合。我父母的打算是与陈家联姻便可助他们夺回太阳帝国的权力地位。这绝对是一个可悲的错误,因为陈氏家族从未让她忘记她是陈家的女儿。
“为杰生,我们第一次争吵了。”
他朝木凳那边的一个小壁龛点了点头。壁龛里供奉着杰生英俊的铜像,脸上带着一丝奎恩非常熟悉的高傲的笑容。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这念头令他心头一震,很不是滋味。
“她恨我,因为我把杰生接到太空来,一起去光圈探险。她想把儿子留在身边,成为地地道道的陈氏家族的人。而当我把他送回去时,他已浑身打上了我们科万家族的烙印。为此,她再也没有原谅过我。”他耸了耸肩说,“不过那时我毫不在意。”
他喘了口粗气,接着说道:“我那时年少气盛,一心想到地球四处流浪。高山、大海、森林、沙漠,我都十分神往。这些壮丽的景观在太空中是永远难得一见的,我甚至爱上了地球上的人,喜欢和他们打交道。我擅长此道。我那时经常去看望在地球上的朋友,和地球上的人类交谈,与启示者作殊死搏斗。
“我就这样遇见了娜娅。我那时染上了一种地球上的病毒。地球上人口过剩,所以各种病毒十分猖獗。医生把娜娅叫了进来——她是研究突变性病毒的专家,她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主要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基因不太适应在太空中生存。
“在我康复的过程中,我们相爱了。”他眸子中的光芒逐渐柔和排。“我原本打算把她留在身边,做我的私人医生,打算——”
他悔恨地摇了摇头发日渐稀少的脑袋。“那时候我刚执掌政权,还不懂怎样行使权力。”
他两片薄薄的嘴唇扭曲得更厉害,抿得更紧了。
“陈氏家族的人纷纷跳出来指手画脚。妻子更是公开羞辱我。
尽管这个婊子——正由于这个婊子——我才需要娜娅。我乞求你妈妈帮我把此事蒙混过去。哪知她是那么的骄傲,太骄傲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失踪了,乘坐救援飞船去了光圈,从此杳无音信。这都是我以后才知道的。”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在颤抖。“对于以后发生的一切,她只字未提,即便后来她厌倦了那里的生活,带了一只天鱼回来饲养;即便后来我们又一起去苏黎世度过了美好的一夜,她也没提起过你,甚至也没让我猜一下,直到那天你打来了我留给她的秘密电话。”
“谢谢你,爸爸!”他轻轻地叫出“爸爸”两个字时,激动不已。“我一直渴望知道谁是爸爸,我一直都在猜——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就是我爸爸。”
“孩子!”老人敏锐的眼睛中盈满了泪水。“在你身上,我看见了你妈妈的影子。你更像你妈妈。”他脸上掠过一丝凄楚的笑容。
“我多想——多想能认你这个儿子。”
他伸出手来好像要抚摸奎恩,但颤巍巍的手最终却无力地落在了膝盖上。
“我已经老了,孩子,无法再与陈家争斗下去,老得什么也干不成——”他微微晃了晃,又喘了口气。“我妻子两年前去世了,在临死前她依然恨我。而杰生——”
他像被人重击了一下。
“刚从光圈回来,就急于抢班夺权。”
“爸爸——”奎恩这次大声地叫了出来。“我想你还能做一些事,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重新加强光圈站的力量——”
“到那里的人都已叛变了。”巨头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已准备撤离光圈。太阳舰队正奉命疏散居民。那些要求留在那里的人无疑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还想继续在那里生活,”奎恩苦苦哀求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约有百十人,都是我们光圈中的中坚分子。克雷还在那里——克雷·迈克林,他是我继父。”
“你妈妈和他结了婚吗?’’他的声音不再那么严厉,开始变得温和,似乎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我认识克雷,想不到是他娶了娜娅。”
“他很爱我妈妈,”奎恩说,“当妈妈决定离开光圈时,他很伤心。他一直待我很好。我也很爱他。如今他们却十分危险,仅靠那些老掉牙的机器产生能量苟且度日,而那些机器又经常出故障。我希望能帮他们找到新的发动机。”
“可惜太迟了,”巨头皱着眉头说,“一切都太迟了。”
“先生——爸爸——”奎恩斟酌着言辞,以求保住简诺特。“我已经听见过启示者的警告,也听说过海王星站音讯全无,还有不明太空飞行物。如果光圈里真有危险,难道我们真的已不需要这个朝外发展的前哨站了吗?”
“我们已经决定从那里撤离,”老人不悦地说,“原因在于中间连接的线路不畅,杰生·科万遇到了异族敌人,现在你又带来一个人心惶惶的消息,说不明怪兽吞吃了服役很久的飞船斯比卡号的残骸——”
他那双苍白的眼睛直视着奎恩。
“你真的看见过那怪兽?”
“是的,那怪兽非常可怕。”他竭尽全力寻找词汇,以把怪兽描绘得栩栩如生。“好像长了翅膀的蝎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太空中的蝎子会长翅膀。我看见它先把斯比卡号飞船融化,然后把滚烫的金属液体吸食进去。”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不是生性多疑的陈家人。”老人盯着他冷冷地说。
“我到过光圈。现在我也看到了布鲁恩舰长昨晚送回的情报,称有神秘太空飞行物正朝着海王星站飞去。设在卡里斯托高地的监测站拍到了一组它的照片。”
“就是我看到的那个怪兽吗?”
“你可以看看。”他示意他看墙上的大屏幕。“监测系统发现有一不明飞行物从特洛伊小行星群出发。他们发出信号,但没有人理会,于是冒险出击,中途拦截。这就是摄像机抓拍的图片。”
屏幕上最初一片漆黑。突然一粒若有若无的红点闯了进来。红点渐渐放亮成形,模模糊糊的好像圆圆的船身。怪兽的眼睛有如突出的塔楼,呈淡紫色,隐隐约约地映衬出它那张开的大嘴。
突然屏幕上闪出无数的火热白点。
“他们在用激光阻击,”老人惊呼道,“在那么近的距离内,激光释放出的热量足以把科万号那样的巡洋舰融化。但怪兽还在朝前飞行。”
图像不停地放大,在激光的照射下,看得更加清晰。一动不动的翅膀只是半开。四肢如巨蟒,带着三角形的利爪。其尾如蛇,拖着一架蓝色喷气式飞机的东西。
“它还在朝前飞。”老人又惊呼了一声。
图像越来越亮。激光穿透了黑色盔甲裹着的船一样的身子,水晶般的翅膀和耀着金光的利爪,但怪兽好像一点也没受伤。
显示屏突然一片漆黑。
“监测站传送回来的信息中断了。”
奎恩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直盯盯地看着黑茫茫的显示屏,心头在想,迈特苏德和雷娜·拉笛诺再也不能相拥而眠了,维拉·布鲁恩也带着她失落的梦想,把所有的星球变成人类新的乌托邦——长眠了吧!
“我看到的,”他噤若寒蝉,“肯定是真的。”
“而我但愿它只是虚幻的东西。”
“你现在在想什么?”奎恩偷偷地看了看巨头严峻的眼睛。“你是不是以为地球已面临着威胁?”
巨头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太阳舰队能不能——”
“舰队?”他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无可奈何地说:“有舰队也无济于事。”老人又重重地躺在椅子上。“要是启示者知道了这些,也许比不明怪兽还可怕。”
“我已经听见过他的警告。”
“所以我们得保守这个秘密。”他朝显示屏点了点头。“尽一切努力不要让别人知道,对安全部门的人也别提。要是秘密一旦泄露——陈氏家族也许会把它捅出来——启示者就会置我们于死地。”
他摇了摇头,朝奎恩凄然地一笑。
“孩子,在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你却成了惟一的亮点。”
“爸爸——”奎恩激动地说,“谢谢你!”
“我们要以静制动,千万别打草惊蛇,我会尽力帮助你——”
他在那张吱吱作响的椅子上挪了挪身。“但我不会把你留在身边。
我会叫卫士帮你办太阳标记的事。”
他眯缝着苍白的眼睛问道:“你想要太阳标记吗?”
“我当然想。”
“孩子,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他微微皱了皱眉。“要是事情败露了,那些疯子肯定会宰了我们。”
“难道你——”奎恩问道,“你也害怕?”
“他们人数远远多于我们,一万比一。过去我们利用国家、种族的矛盾以及信仰的不同,使他们四分五裂。我们贿赂他们中的精英分子加入我们。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还会从空中进行直接打击。但是我们和他们是在同一条船上,共生一体。如果天网真的陷落,我们谁也活不成。”
“无论如何,我仍然想要太阳标记。”奎恩说。
巨头站起身来。
“我想你会有。”他黯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你妈妈的丈夫——他叫什么名字啊?——就是你亲生父亲,你先把他名字留在这里。我会派人帮你办太阳标记。”
“但我最需要的是,”奎恩说,“寻求对光圈站的帮助——”
“你最好把留在那里的人忘了吧。”巨头挥了挥骨瘦如柴的手。
“奎恩,还有一桩事,”他沉声说,“远离巴拉卡。”
巨头伸出颤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你要保重。”他叹了口气。“记住我的电话,保持联系——”
突然巨头身后的门猛地被拉开,贝尼托·巴拉卡捏着一把白晃晃的匕首飞驰而入。
“小心!”
奎恩大惊失色地提醒巨头。巨头抓起座椅,猛地转身,顺势抽出一把黑色的手枪。
砰!砰!枪响了两声。
然而此时巴拉卡已扑在他的身上,匕首疯狂地一阵乱捅。
白晃晃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