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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一点,展俞锦与庆云寺有何干系?为何要仲家把他强留下来?
仲冉夏脑中的思绪被搅得一团糟,回头见明远拿着信笺不放,脸色怆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问道:“小师傅,打算何时动身?”
离开庆云寺,对他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不过短短几日,明远消瘦得厉害,下巴尖尖,面无血色,眼底的青影更是越发严重。
既是智圆大师的遗愿,想必小和尚不会拒绝。
“……女施主,小僧这就去跟各位师伯师兄告辞。”明远把信笺万分小心地收入袖中,踉跄着走出禅房,单薄的身影更显萧瑟。
仲冉夏站在原地,从小在寺庙中长大的和尚,却突然要他还俗重新回到尘世。就像是一张纯白的纸张,掉入五颜六色的大染缸里。
这样的冲击,明远真的受得住吗?
把小和尚交托在仲府,是信她和老爹,还是认为那里是最适合明远的地方?
把石炕上的转头重新整理好,仲冉夏双手合什,第一次对这位主持心感佩服。智圆大师恐怕早就知晓自己不久于世,这才留下了信笺。
临死前,依旧如此记挂着明远和仲府的事,对于从未见面的这位主持,她由衷地心存感谢。
明远的告别拖了很长的时间,众多僧侣对他依依不舍。尤其是听到主持大师居然让自己这位大弟子还俗,甚至入住仲家,实在不能不吃惊。
望着前来送别的和尚们,视线时不时在她身上停伫,仲冉夏始终礼貌地笑着,只有自己知道,这笑容到底有多么僵硬。
好不容易回到仲府,又接收到新一轮的炙热目光。有释然,有好奇,有惋惜。敢情他们都以为纯洁的小和尚出了寺庙,又落在她这个大巫婆手里了?
仲冉夏窝着一肚子的闷气,逃也似地回到西厢。
院落中,绿意盎然。一人侧卧在树下的软榻上,浓墨般的长发散落在雪色的外衫,黑白分明。细碎的阳光落在俊美的脸庞,莹亮而剔透。
她不自觉地顿住脚步,好一幅美男酣睡图。
仲冉夏不愿打破这分宁静,抬脚就要离开。
俊脸上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墨如黑夜,噙着点点刚醒转时的迷蒙之色。
她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唾沫,撇开了脸:“展公子以为,明远小师傅该安排在何处?”
仲冉夏后来才得知,仲府的事物是由钟管家和展俞锦共同打理的。自然前者在明,后者在暗,外人这才察觉不出。
明远还俗又入住仲府的事,很快就将传遍彤城。要如何安排,才能妥当,却让她颇为头疼。
想必,小和尚前脚进府,便有人知会了展俞锦。
美相公从容不迫地坐直身,含笑道:“明远小师傅容貌中等,却胜在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仲冉夏正疑惑,却又听他继续说道:“若是娘子有意,便将他安置在西厢可好?”
这下,她想听不明白也不行了。展俞锦这般说,分明是让自己收了明远。只是说得如此坦然,仿佛不是第一次,仲冉夏当下无言了。
“展公子,明远是仲府的贵客。”如果可以,她希望老爹能收小和尚做义子,免得外人说三道四,毁了他的名声。
“俞锦明白了,待会便让人收拾好东厢的房间。”他从善如流,微笑着应下了。
想起方才看到的信笺,仲冉夏盯着悠然起身的人,许久才出声问起:“展公子可是与智圆大师认识?”
美相公抬手拍去衣衫上的叶片,笑道:“曾与主持有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娘子,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随口问问罢了,”仲冉夏从他面上看不出任何异色,如墨的眼眸更是未曾激起半点涟漪,不由有些挫败感。
不死心,她又问:“展公子,想要离开仲府么?”
展俞锦微微抬起头,黑眸中居然泛起几分惊讶,转而笑开了:“娘子这么说,是想要在下离府?”
仲冉夏倒是没有直接答他,含糊道:“展公子入府,也不过是为了养伤,如今伤势大好……”
他展颜一笑,只觉春风扑面而来,晃得仲冉夏眼花缭乱。直到她被展俞锦牵着手,连美相公眼帘上的睫毛根根看得清楚,仲冉夏才诧异地退后一步。
“娘子让俞锦出府,在下绝不会有怨言……”
她脸颊微烫,暗骂着此人果真狡猾。
让他走便走,那若是要求他留下,也会如此吗?
近在咫尺的俊颜,无可挑剔的笑容,以及被紧握的手心上源源不绝的暖意。仲冉夏心跳错漏了一拍,急忙抽回手,不发一言地大步走开了……
心乱如麻
仲冉夏捂着胸口,轻轻叹息。
她的心乱了,为了那个至今看不清摸不透的展俞锦。
又或许,自己只是被美色迷了眼?
她苦笑着摇头,把方才的心悸抛诸脑后。如今情况未明,线索中断,自己又有何心思去念想风花雪月之事?
再说,即便展俞锦是真心的,对象也是原主人,并非是她。
想到这里,仲冉夏不禁涌起几分怅然若失。
明远在东厢安顿,她特意派去了小厮而非婢女,又让厨子特意做出一份素食送去。毕竟在寺院中长大,有些习惯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全部扭转过来。
对此,小和尚甚为感激。
仲冉夏甚至还命人去书局买了好几册厚厚的经文回府,免得明远在院中寂寞。自然,为了避嫌,她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东厢。
虽说消息传开后,彤城里偶尔会有些风言风语,好在仲府早早被她约束住,并没有传到小和尚的耳中。
这日她一时兴起,到后院凉亭中品茗赏花,远远望见朝这边走近的人,起身就要离开。
“娘子。”
仲冉夏尚未想清楚之前,尽量避开了与展俞锦见面。可惜事与愿违,这人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却时时出现。
“我正好有事要见钟管家,相公自便吧。”撇开脸,她将目光从美相公的脸上移走,准备迅速溜掉。
展俞锦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菲儿识趣地退出了凉亭,责令护院在院门守着,免得两人的兴致被打扰了。
仲冉夏尝试抽出手,这人的力度不大,她却丝毫挣不开,便随他去了。
“娘子这两天是在躲在下么?”
“没有,”仲冉夏回答得很快,话一出口,却感觉到自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稍微平复了心情,这才再道:“展公子多虑了,我没有理由要避开你。”
“是么?”展俞锦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径直拉着仲冉夏在亭中的石桌前落座:“既然如此,娘子陪在下一同赏花可好?”
“这……我有事要寻钟管家……”她蹙起眉,谎话说了第二遍,实在理直气壮不起来。
“娘子该知道这府中大小事,俞锦也有参与。不妨,与在下也说说?”他替两人斟了茶,含笑道。
“再者,钟管家身为下人。娘子理应叫唤他前来,而非亲自请人。”
话说到这里,仲冉夏知道这借口是掰不下去了。
接过茶水轻抿,刚刚还能品出的浅淡甘甜,如今却丝毫尝不出来。索性举起茶盏,一口饮了下去。
看她如此牛饮,糟蹋好茶,展俞锦只是淡笑不语。
直到仲冉夏连续灌了三杯茶,一肚子是水的时候,他这才笑吟吟地问:“听闻前些日子,娘子特意将府中的下人叫到一处?”
“确有此事,”她不认为展俞锦会不知道,坦然地点头承认。
担心府中的人胡乱嚼舌根,仲冉夏顶着一张冷脸,恩威并重,命仆役把嘴巴都给缝严实了。免得小和尚听到些不干不净的,让他难过了。
“娘子对明远小师傅,果真非同一般。”放下茶盏,展俞锦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话语中似是带着一点委屈。
仲冉夏自然不会认为美相公这是妒忌或羡慕,应该是因为自己的反常而感到不解。
她敛了神色,慢条斯理地道:“主持刚去世,将小和尚托付给仲家。不管明里暗里,都不该做得太难看。”
“娘子的意思,是在维护仲府的门面?”展俞锦挑挑眉,笑了:“在下还以为,娘子对这位小师傅有些欢喜的。”
仲冉夏点头,报以一笑:“展公子说得也不错,明远确实挺讨人喜欢。”
那么单纯可爱的小光脑袋,谁会不喜欢捉弄捉弄?
听罢,展俞锦黑眸一闪,没有再言语。仲冉夏也不愿再跟他独处,转身便离开了后院。
这次,美相公没有挽留。
仲冉夏怎么也想不到,明远和展俞锦居然能凑在一起。
望着不远处的院中侃侃而谈的两人,她退到树后,狐疑地问起:“菲儿,他们什么时候这般熟稔了?”
“回小姐,明公子与姑爷一见如故。”婢女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要躲在这里偷看,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刻意压低了声线。
见明远两眼发光,脸颊微红,显然激动万分。仲冉夏想不明白,究竟展俞锦说的什么让一向恬静的小和尚如此热血。
难道是,佛理?
展俞锦博览群书,单是房中的书籍便是涉及领域良多,说他在佛经上也有些造诣,仲冉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瞅见美相公微笑着瞥向这边,她尴尬地站直身,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明远小师傅,相公,真巧。”
“女施主,”小和尚还了礼,脸上的红晕尚未褪下,看得仲冉夏好不容易忍住,没有伸手捏上一把。
“看你们刚才讨论得激烈,就没有贸然打扰了。”落座后,她端起茶盏,含糊地解释道。
仲冉夏摸摸鼻子,心下懊恼,这话说得贼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好在明远没细究,笑眯眯地说了一通,她听得云里雾里的,才明白这两人居然在研究江湖各门各派的招式和武功路数。
看来,男人对这些都特别有兴趣——即使是和尚,也是一样的。
对于仲冉夏来说,她更加想要知道各个门派的小道消息。比如说门主长相如何,有何嗜好,妻妾多少,会不会经常后院起火;又比如门派中有无三角恋、四角恋,争风吃醋或者各种糗事之类的……
总而言之,八卦消息是女人的最爱。
于是乎,加入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仲冉夏除了听得瞌睡,再无其它感觉了。
“明远小师傅,你怎么不跟相公谈谈佛理?”虽然她一样不感兴趣,可就是有些好奇,不由打断道。
小和尚脸红红,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女施主,小僧对佛理……并不精通。”
这话说得够含蓄,仲冉夏禁不住追问:“你在寺院中长大,耳濡目染,怎么会不精通?”
“娘子,佛缘并非所有人都有。”展俞锦淡淡说着,不着很急地替明远遮掩。
倒是小和尚诚实,当下不再隐瞒:“回女施主,除了清心经,小僧一概不懂。”
仲冉夏手一抖,茶杯险些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敢情明远在寺庙呆了十多年,就只会一段清心经?
想起之前被荼毒的双耳,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盯着面色红白的小和尚,仲冉夏默念着“大人不计小人过”,和缓了口气:“那么,明远小师傅在寺中都学了些什么?”
提起这事,他抬起头,双眼乍然透出一股明亮之色:“学武!主持大师曾说小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才,两年前一身功夫已经没有什么能教的了。”
说着说着,明远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深知他这是想起了智圆大师,仲冉夏连忙转移了话题:“那小师傅的武功,跟相公比起来如何?”
瞧见美相公的眼神瞟了过来,她眨眨眼显得很是无辜。
对展俞锦的武功究竟达到怎样的程度,仲冉夏心里没底。难得有明远在,她这样提出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