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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没有仇家上门,也未曾见有胡乱闯入的人前来打扰。仲冉夏每天打野味、摘野菜,给钟管家揉揉双腿,帮老爹捶捶背,偶尔跟美相公打打闹闹,一天极为充实,甚是有滋有味。
柳锋再未出现过,就像他从来都不在一样。
但仲冉夏知道,屋内时不时被人添上的食材、碎银以及替换的衣衫,皆是他所为。
不过既然柳锋不愿意在他们面前出现,她也不勉强。屋内简陋的吃食也不能招呼人,索性让他自力更生了。
“娘子的厨艺真是越发好了,”展俞锦笑了笑,将手中的瓷碗往前一伸,仲冉夏认命地替他添了一碗。
仲尹连连点头,扒着碗里的饭菜的脸始终没有抬起来。
钟管家亦是缓缓颔首,转眼就吃完了一大碗。
“粗茶淡饭,展公子只是吃得少了,才会觉得好。”仲冉夏摇摇头,笑道:“待你回去后重新尝了山珍海味,这些饭菜也就再也入不了口。”
她眨眨眼,自己算不算是美相公在看惯无数美女后,转换口味的一叠小菜?
因为之前视觉疲劳,看腻了,于是这才看上了她这颗不起眼的草根?
展俞锦放下碗筷,微微一笑:“貌美的女子何其多,娘子却只得一个。”
说罢,他继续低头用饭,非常捧场地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仲冉夏面上一红,这话虽然不够露白,却是真正暖进了她的心窝。
“师傅,还差一步……小心点……”仲冉夏紧紧盯着缓慢挪近的人,轻声鼓励道。
一晃半月,钟管家的身体已是大好,双腿在她的按摩下也有了起色。这日天气暖和,仲冉夏见他耐不住,也就帮忙开始了起身行走的练习。
仲冉夏紧张的不得了,一来不敢上前搀扶,怕伤了师傅的自尊;二来地上并不够平滑,生怕他脚下一滑便摔倒了。
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害她在原地团团转,眉头皱得紧一紧。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钟管家满身大汗,终于是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门边喘了几口气,他嘴角微微向上一翘。
仲冉夏几步上前,笑眯眯地道:“恭喜师傅,勤加练习,很快就能行走自如了。”
钟管家看着她的笑脸,点头道:“……希望如此。”
忽然指着大刀,说:“拿上来,让我看看左手的力气如何。”
仲冉夏有点心虚,借口道:“师傅刚刚恢复,还是别急着练刀了。”
“拿来!”钟管家不悦地皱眉,低喝了一声。
她无奈,只得乖乖将大刀送到他手里。
“哐当”一声,仲冉夏眼睁睁看着师傅左手无力,根本握不住刀柄,大刀应声落地。
她神色不安,不知要如何安慰钟管家,只得苦笑道:“师傅的身子才有起色,未免太急躁了。将养几天,说不准这刀就能舞得虎虎生威……”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过了,可仲冉夏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安抚他。
钟管家盯着脚边的刀,目光停在他的左手上。
下一刻,他五指握紧,转身走入屋内,淡然道:“让师傅静一静,你别跟进来。”
仲冉夏抬起的脚不由顿住,满心担忧地望着钟管家迈着沉重的脚步,背对着她的身影越发萧瑟……
“爹,只得师傅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她扭过头,求救似地看向仲尹。
老爹拍拍她的肩膀,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会儿,就别打扰老钟了,先让他独自呆着。”
仲冉夏心里忐忑,站在门外许久,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钟管家在屋内,直至晚饭时分才出来。
神情虽然还阴沉着,面色却好了一些。
仲冉夏特意多煮了几样好菜,招呼着众人坐下后,殷勤地将鸡腿塞到钟管家的碗里。
“师傅,尝尝这个。今天才从山里抓来的,相当新鲜。”
她拼命笑着,生怕他不高兴。幸好,钟管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受了仲冉夏的好意。
只是,从头到尾,面色始终没有缓和。
仲冉夏每夜临睡前,都会拿出钟管家他们送的药膏涂抹。展俞锦也自然地将双手伸过来,她已经习惯了。
把两人的手都抹了,她掀开被子缩了进去。
天气越来越冷,若非内力在美相公地指点下有所提高,看怕这阴寒的地方很快就要受不住的。
展俞锦的手臂习惯性地环住仲冉夏的腰上,起初她还大有意见,箍着睡觉甚为不舒服。反对无效,也就随他了。不管如何,这大冷天的窝在美相公的怀里睡,比电热毯更舒服安全,何乐而不为?
今晚的他很安静,不像往常那般到处乱摸,仲冉夏狐疑地瞅着旁边这人,问道:“怎么了?有事?”
“……嗯,我该回去了。”拨开她脸上的碎发,展俞锦淡淡答道。
“哦,”仲冉夏一怔,撇开脸道:“确实,你在这里很久,是该回去了。”
“娘子为何表现得如此不舍?莫不是忘记了,你也得跟我回天凌府?”他轻轻笑着,瞅见她愕然的神色,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爹和钟管家两人在此地,我不放心。”仲冉夏转身背对着他,手脚缩成一团:“再者,只要派人守在外头,我也逃不了。”
展俞锦伸手暖了暖她微凉的双手,懒洋洋地说道:“我会再安排住处给他们,至于带两人回天凌府,或是留你一人在此,绝不可能。”
话说得这般完满,根本没有回转的地方,仲冉夏不禁失望:“好歹老爹是你名义上的岳父,钟管家也是我师傅。就这样将他们丢在一边,不闻不问,实在有些过分。”
“天凌府不留外人,娘子不是明白的?”展俞锦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揽在胸前。
“爹怎么能算是外人,若是如此,真正的外人该是我才对!”仲冉夏挣了挣,不高兴地回头说道。
“……我会将他们安置在天凌府的附近,方便你探望,如何?”展俞锦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道。
仲冉夏明白,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她转过头,轻轻笑道:“相公,你好像变了。”
听着这一声“相公”,展俞锦嘴角微弯,细细亲吻着她的唇:“柳锋教下的,小事妥协半步,大事不能退。”
仲冉夏无语了,敢情柳锋对男女之事极有经验?
“为何要听他的,就不能大事随我,小事随你?”
“何谓大事,何谓小事?”展俞锦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轻声低问。
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嘟嚷道:“总之,别听柳锋的一面之词,怎知他不是误人子弟?”
“你该知道,天凌府内没有女子。展家三兄弟,都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展俞锦眯起眼,漠然道:“在我眼里,只有‘有能’与‘无能’两者。”
“娘子素来聪慧,只是欠缺些磨练。往后跟随左后,很快便能与我匹敌。”他盯着仲冉夏,语气笃定。
与美相公并肩而立?
展俞锦对自己的评价,远比她想象中要高。
仲冉夏笑言:“你就不怕以后培养出来的不是伙伴,而是敌人?”
“若是如此,倒是有趣。”他低头一笑,道:“我已经很久没遇上适合的对手了,展俞翔做戏太假,连自己都骗不了,却想要去骗人。至于风莲,却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正派犹如一盘散沙,他又大权旁落,起不了什么风雨。”
展俞锦抬手覆上她的脸颊,墨眸深沉:“我很期待,娘子究竟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如此,多谢你的赏识了。”仲冉夏闭上眼,含糊地问起:“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他搂着她,亦阖上了双眸。
仲冉夏难得做了一个梦,算得上是一个美梦。
她唇角微翘,甚至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梦里风景优美,绿树葱郁,鸟语花香。有个漂亮的湖,老爹和钟管家就住在湖边的木屋里,偶尔钓钓鱼,种地割草,一派舒适惬意。
老爹每天早上坚持跑步,美名曰“减肥”。可惜运动后将仲冉夏煮的一大锅鱼汤转眼就喝光了,还把点心吃得七七八八,没剩几个。
气得钟管家拿着大刀,追在他身后乱砍。
仲冉夏只能无奈地继续烧水煮汤,望着你追我赶的两人偷偷笑了。
师傅自创了一套左臂刀法,名声大噪,已经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了。胡子每天都会在她的督促下,剃得干干净净,露出光洁的下巴,看起来整个人精神爽利。
一人站在树下,白衣翩翩,眉眼如画。眸底噙着笑意,缓缓而来。
仲冉夏看见自己欢快地迎了上去,却被生生阻隔了。
美相公的面容在模糊中,忽然变得极为狰狞,语气森冷:“娘子,你还我命来……”
悠远冷然的声线,让仲冉夏生生吓醒了过来。
猛地坐起身,她捂着胸口,满身冷汗。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仲冉夏一脸费解,窗外黑沉沉的,尚未天亮。侧过头,躺在身边的人不在。摸上身侧的干草,冷冰冰的,显然展俞锦已经起身好一段时间了。
她随手裹上厚实的披肩,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隔壁的老爹和钟管家。这个时辰,难不成美相公起夜了?
想着在屋外转一圈,顺一瞬方才的惊吓,仲冉夏低头朝双手呼着气。不经意地抬头,房门半掩,她瞪大眼,看到了此生最让自己痛心的一幕!
痛彻心扉
房门虚掩,仲冉夏满脸不可置信。
背对着她的,是昨夜心心念念要带自己回天凌府生活。说会安排一处极好的休养去处,给老爹和钟管家的人。
如今,却手执那把弯刀,轻而易举的,把刀刃深深刺入师傅的胸口!
汩汩的鲜血顺势而下,钟管家双眼变得浑浊,似是微有所感,目光转向了屋外。染上血丝的嘴唇一张一合,重复着相同的字眼。
仲冉夏眼圈一红,看清了他的唇形:快逃……
着急、殷切的目光,逼得她连退两步。
心中气血翻滚,悲伤蜂拥而至,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愤怒。
师傅没了右臂,内力尽数被毁,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好不容易让他能够重新面对。那个人,为何还不放过他?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就碍着他了?
那一刀,仲冉夏看得一清二楚,正中心肺,绝无生还的可能。她毫不迟疑,转身便要逃离此处。
只是,心中仿佛有一块被人生生割去,隐隐作痛,疼得她几乎要呼吸不了。
他的臂弯,他的胸膛,他的轻笑,他或漠然或揶揄的目光,已经植根在仲冉夏的脑海中。而今一幕幕地闪过,她逼进眼底的泪,终于是倾泻而出。
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原以为他改变了许多,到头来,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改变的,只是她的双眼,被所有的假象蒙蔽住了。
身为天凌府的主人,怎可能跟常人那般,迁就她,宠溺她,捉弄她?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仲冉夏的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方才在屋中不见老爹,他是逃过一劫,还是先钟管家而去?
她飞快地往前跑,将所有的内力集中在双腿,恨不得插上双翅,眨眼间去到仲尹的身边。
远远的,她看见一道身影立在山间。
仲冉夏想也未想,直奔而去。
惊慌未定的神色,满身湿汗,不是老爹又是谁?
“爹,幸好你没事……”她这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抵哑,压抑不住的伤感:“钟管家……师傅他去了……”
“那个卑鄙小人!”仲尹咒骂一声,满脸的肥肉微微抖动:“早就看他不对头了,待三人如此之好,原来也不过是想从我们身上套出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