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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怪人。
“因为我言出必行,只要是说出口的话,一定照做。这是我仅有的优点,你不能抹煞它。”仲裕之表面吊儿郎当,可眼神十分认真,看得出他真的有这方面的优点,只是她敬谢不敏。
“随你。”她掉过头去继续做她的事。“你想自讨没趣,我也没办法,你请自便。”
蔺婵娟压根儿不打算理他,反正只要不同他说话。他自己会走。因此她连赶都懒,专心做自己的事。
她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可惜仲裕之这个人没那么好打发,总能想到留下来的办法。
“我在想,既然咱们已经打算当朋友了,不如敞开心胸,好好qi书+奇书…齐书说一番体己话,你认为呢?”仲裕之对着她的柔背说话,大有越挫越勇之势。
蔺婵娟不答话,只是忙着数冥纸,逼得仲裕之只好自言自语。
“好吧,我知道你害羞,就让我先开口吧!”他将双手枕在脑后,模样相当轻松惬意。
没反应,就当做是默许好了,仲裕之调侃自己。
“该从哪儿先说起呢……就从我不幸的童年好了。”他山不转路转的改采同情策略,以求她改变心意。
蔺婵娟的手果然停顿了一下,让他觉得前途有望,于是紧接着说。
“众所皆知,我是衰鬼、扫把星。谁要不幸被我扫到,就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害怕自己活不到下一个年头。”他命中带煞,是公开的秘密。早在他诞生之初,就有人为他批过命,说他必定克死父母。非但如此,连他周遭的亲戚也免不了遭殃,吓得大伙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最后仍旧躲不过死神的召唤。
“更妙的是,我只要每死一个亲戚,就多了一些资产,吓得我那些亲戚们只要一听见我的名字,就大念阿弥陀佛,期望自己能借着佛祖的保佑逃过一劫,你说妙不妙?”
是很妙。
蔺婵娟不自觉地在心里回应他的问话,同时觉得他的亲戚很可怜。就她记忆所及,他上半年已经死了两个亲戚,再加上最近经手的三桩丧事,合起来总共五件,而今年还没过完呢!照这样发展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凑成七件,破了上一年的六件纪录。
“真糟糕,这好像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瞧我轻浮的。”仲大少爷这会儿总算察觉到自己对死者不敬,连忙把手放下。
“咳咳。”他不好意思的用咳嗽掩饰他的尴尬。“总之,我的命很硬。所以我的父母亲只好把我往乡下丢,你知道我换了好几对养父母吗?”
蔺婵娟仍是没答话,但眼睛有稍微调整一下方向,让他更是觉得有望,遂再接再厉。
“你知道,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而且你觉得我很可怜。”仲裕之误将她的凝视当同情,乐得跟什么似的。
神经病,她不过是想拿他身后的剪刀剪开捆绑金纸的麻绳,谁同情他了?
她淡淡的调回视线,打消拿剪刀的主意,没想到仲裕之误以为她是想借此隐藏自己的情绪。
啊,到底是女人,多愁善感,他这招果然没有用错。
他对着她的背影微笑,更加卖力演出。
“仔细回想那些老是更换父母的日子,真苦啊!”他进一步博取她的同情。“我还记得第一次被带回金陵的模样,你知道,那时候真是吓坏我了,因为我一直以为自个儿是佃农家的子弟,没想到却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害得我一时不能适应,过了好久才调适过来。”
他说得很轻松,不过蔺婵娟可以想像得到,那该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一个穷了一辈子的佃农小孩,一下子被带到繁华的留都,别说吓着,恐怕睡都睡不稳,半夜里吵着要爹娘。
“后来,爹的一房小妾生了一个儿子,爹一看继承人有了,立刻又把我踢回乡下,这回他将我送给了一户靠砍柴维生的人家,那时候我才七岁,不过已经很会砍柴。”他很快的补充一句,对自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另一项谋生的技能,感到洋洋得意。
蔺婵娟什么话都没说,甚至没转头,可心里却默默同情起那个个头还小、就必须承担巨大命运的可怜男孩来。
“不幸的是,我才砍了几个月的柴,又被我父母派人来接走了。当我回到了金陵,才知道小妾生的儿子夭折,不得已只好再把我接回来当继承人。”他耸肩。“三年以后,我满十岁,我爹又生了个儿子,于是我又再度被赶回乡下,这次换捕鱼的,我可足足捕了一年的鱼,每天晒太阳晒得跟黑炭一样。”他无奈的做了个结尾。
“反正我之后的人生,都是这样度过。经常今天才回到乡下,改天又被接到金陵当大少爷。如此反反复复,最后我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人要懂得及时行乐,免得什么时候又要回去过苦日子也不知道,先乐了再说。”
这是他对人生的看法,也是他的经验谈。基于过去的恐怖经验,他学会了把握当下,活在当下,所以他才会这么放纵。
“那么我相信你已经得到很多快乐,你的行为就跟你的名字一样纵欲。”蔺婵娟毫不同情的下断言。
仲裕之;纵欲之。打从她生眼睛以来,还没看过哪个人像他一样把自个儿名字意义发挥得如此彻底的,他算是第一个。
仲裕之立刻反击。
“我若是‘名副其实’的话,你也不遑多让,吝啬与人分享美好事物。”他指出她的缺点。“亏你父母还帮你取了一个这么美的名字,结果也是枉然。”
婵娟二字原指美好的事物,只可惜她空拥有这个名,却没有实践的意思,甚至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不给。
“罢了,算我异想天开,居然想用童年博得你的同情。”他自嘲。“像你这种被父母亲看重的小孩,是不可能了解我的痛苦的,我简直是在闹笑话……”
“别光只会自艾自怜,我也曾有过相同经验。”蔺婵娟这会儿总算肯转头看他,目光犀利地打断他的话。
“你……你也有过?”仲裕之不敢置信的望着蔺婵娟,她看起来还是一派冷静。
“嗯。”她点头。“我出生的时候,差点被溺死,只因为我爹想要一个继承人,而他不相信女人能够继承这个行业,就决定早一点把我解决掉,省得日后麻烦。”江南一带素来有溺死女婴的恶习。因为女儿是赔钱货,养大了还是别人家的,所以早丢早好,许多女婴根本都还不及哭,就叫水给断了生命。
“可是你还是活下来了。”仲裕之不是不知道这个习俗,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她身上,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是活下来了。”她同意道。“不过那是因为我爹也跟你父亲一样,怕日后生不出继承人。所以只好勉强把我留着,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不用我再多言。”
和仲裕之一样,蔺婵娟在金陵也是赫赫有名。虽然以负面的消息居多,比如她有多冷淡啦、多无趣啦、多特立独行啦等等。但基本上大家仍是对她充满兴趣,也知道她是“永平号”唯一的继承人,家中并无任何兄弟姊妹。
“我听说你母亲生下你不久后就死了,你父亲一直未再续弦,临终前交代你要好好经营‘永平号’,把这块老招牌继续传承下去。”仲裕之把他听来的消息重复一次给蔺婵娟知道,她耸耸肩,表示默认。
“我不懂你为什么还要扛起这个责任。”仲裕之难以理解她的作为。“它耽误了你的青春不说,你甚至不是出于自愿,但你却甘之如饴。”
他烦躁的扒扒头发,来回踱步。
“难道你不恨吗,婵娟?”仲裕之问。“难道你就不曾怨恨过你的父母,不曾想过要报复?”
同为命运乖舛之人,仲裕之无法了解她为何能处之泰然,而他却相对的轻浮。
“需要吗?”蔺婵娟淡淡反问。“我若真的这么做,才是真的输给了命运。”
我若真的这么做,才是真的输给了命运。
这一句话有如五雷轰顶,轰得仲裕之顿时茅塞初开,说不出一句话。一直以来,他就怨恨命运,怨恨父母加诸于他身上的痛,那使得他不知不觉的放纵自己,以达到报复的目的。
他想让他的父母后悔,想让他的父母觉得羞耻,然后他才可以哈哈大笑,嘲笑他的父母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掐死他,让他承受到处被人看不起的耻辱?
他做到了;借由放荡不羁的方式。只是在报复的当头,他同时也伤害了自己,可却从来没有人点醒他,直到此刻。
“我真佩服你,你才是真正的勇士。”仲裕之一改过去轻佻的态度,衷心的赞美蔺婵娟,她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
她看看他的表情,从那上面找到诚恳,耸耸肩。
“我只是试着让自己活得比较愉快而已,并没有多做什么。”
极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满了非凡的智慧,使得仲裕之更加佩服。
“我之前说过想和你做朋友的事是认真的,希望你能答应我,当我的朋友。”原先他只是觉得好玩,想和她抬扛,没想到会变得如此渴望。
蔺婵娟看着仲裕之急切的表情,心里闪过一丝什么,却又很快消失,只留下理智的思考。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会比较好。”
蔺婵娟冷酷的回答使得仲裕之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而且,我还要请你没事不要常来找我,毕竟我的工作很忙,没办法一直待在店里,届时坏了你的兴致,就不好了。”
换句话说,她在拒绝他,有礼却坚定,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我懂,我明白。”他苦笑接受拒绝,谁叫他过去自作孽。
“我不会再来找你。”仲裕之承诺。
第四章
尽管仲裕之承诺过,他不会再去找蔺婵娟。但那是在平常时候。她自己也说“没事”不要去找她,但如果“有事”呢?他相信她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特别这事还是跟她的工作有关。
贼溜溜的转动着眼珠子,仲裕之想到了一个可以见她的方法,连忙招来府里的总管,在他耳边交代事情。
总管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越为惶恐的看着他的主人。
“少爷,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总管吞吞口水。“您想见蔺姑娘的心情我懂,但是咱们可以另想别的办法,不一定要采取这种方式……”
“没有其他办法了。”仲裕之不耐烦的打断总管。“能试的我都试过,可她一概当做没看见,理都不理我。”
自从他答应蔺婵娟不会随便去打扰她以后,他就一直在等待机会,祈祷哪个不幸的亲戚突然间嗝屁,让他有见她的借口。
结果没有,一个也没有。害他不得不另想办法,改到街口去堵她。当她上市场买菜时,他会故意提个菜篮,假装也去采购。当她去凤刘公路找她的结拜姊妹聊天时,他也会随后赶到,随便找个名目拜访章旭曦,然后在两人相见时,故意睁大眼,惊讶的说声:“好巧!”接着就是扯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她听烦了,吭都不吭一声的落跑,留下他尴尬的对着其他人猛笑,闹足了笑话。
但再怎么好笑,都没有他接下来的举动离谱。横竖都被拒绝的他,竟然异想天开的跑去参加她所主办的每一场葬礼,枉送了一堆白色,最后还被人以“没有这样倒楣的亲友”为由,给撵出了丧堂。
“唉,少爷说得是,您的确满惨的。”总管叹气道。“不过话说回来,蔺姑娘也太不尽人情了,至少也该同您说说话,给点面子才是。”
可不是吗?仲裕之挑眉,百分之百同意总管的话。好歹他也让她主持不下十场丧事了,赚进了大把银子,可说是她最大的客户,但她照样不领情。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