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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吗?仲裕之挑眉,百分之百同意总管的话。好歹他也让她主持不下十场丧事了,赚进了大把银子,可说是她最大的客户,但她照样不领情。
“所以说,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你快快去办。”仲裕之随手一撵,就把总管撵出家门口,替他办差去。
总管没辙,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蔺婵娟,照仲裕之吩咐的话做。
“蔺姑娘,我家少爷请您过去一趟。”总管今儿个的运气相当好,蔺婵娟刚好在家,正忙。
“仲公子?”她停下手边的工作,看向总管。“仲公子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正在忙,不方便——”
“有事、有事。”总管急忙打断。“我家公子……又有一名亲戚不幸辞世,想麻烦您打理身后的事。”
“仲公子又有亲戚过世?”她愣了一下。“真难过听到这样不幸的消息……这次又是哪位亲戚?”
“呃……”猛然被问及的总管只得干着急。“是、是少爷的表叔公。”
“表叔公?”蔺婵娟又愣。“我记得上次死的也是表叔公,怎么这次又来一个?”
“是、是啊,哈哈哈!”总管傻笑。“少爷他有很多表叔公,小的也弄不清楚。”
总管额冒冷汗的扯谎,蔺婵娟倒不疑有他,到底仲氏是金陵本地的大家族,散落在全国各地的旁枝散叶也不少,有很多叔公也不足为奇。
“我立刻过去。”蔺婵娟向来是工作第一,一口就允诺下来。
总管随即点点头,带着心虚的表情离去。蔺婵娟匆匆忙忙的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后,也跟着上仲府报到,去了才发现——
“你没有亲戚死掉?”蔺婵娟不可思议的看着仲裕之无赖的表情,无法相信他居然谎报家里有人出丧。
“没有。”仲裕之仍是一派无赖的样子。“托老天爷的福,我家的亲戚都健康得很,每个人都活得好好的。”
蔺婵娟仍是难以置信。
“既然没有人死掉,你为什么告诉总管说你的表叔公过世,要我过来看看?”简直胡闹。
“他说是表叔公?”仲裕之反倒觉得新奇,连吹了几声口哨。“这老小子,我就知道他恨我家那些亲戚,虽然他嘴里不说,可我就是知道。”尤其是“表”字辈的人物,特别难缠。
“仲公子!”蔺婵娟扬高声调,火气都快冲上来。
“好吧、好吧!我认错,请你大人大量别生气。”他连忙举高双手消她的火气。“我承认是我说谎,骗你说我家又有丧事,与总管无关。”虽然他是领钱办事的伙计,但也不能害他。
“我没有责怪总管。”她火气仍然很旺,没那么好说话。“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若是他敢回答好玩,一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绝不食言。
“因为我想见你。”
仲裕之的回答让婵娟答不出话。
“自从你不许我去你家找你之后,我便很难再见到你。为了见你,我只好出此下策。”
说这话时,他一副不觉得有错的模样,让她更是无法承受。
“就为了想见我一面,你就诈丧?”老天,怎么有这么离谱的人。
“不是诈丧,是诈称有丧。”他更正她的用字。“诈丧是家里没人死。却弄个死人来。诈称有丧是家里没人死,却谎报有人死掉,不一样。”
“谢谢你的解释,但在我听来都一样,没什么不同。”她不客气地挥掉他的说文解字。“你知道你这么做,已经犯法了吗?”
“不知道,我触了什么法?”原本蔺婵娟是希望能用律法来约束他,没想到他反而好奇。
“诈称有丧。”蔺婵娟冷冷的回道。“根据‘明律’规定,如父母活着而诈称有丧,或父母亡故,而诈称新丧者,处仗六十、徒一年。”
“真严厉。”他乱不正经的吹了个口哨。“那如果是‘表叔公’呢?谎报表叔公过世,要接受什么惩罚,明律有没有规定?”
“当然有。”蔺婵娟直觉地脱口而出。“明律规定,若是谎报表叔公过世,要处仗……要处仗……”
“要处仗‘零’。”仲裕之语带顽皮地用手比了个圆圈。“谎称有丧这项规定,在明律中仅限于父母。至于其他亲戚则免,比起唐宋律来,要好过得太多!”
说完,他哈哈大笑,似乎对于明律中的漏洞,潜藏着无限的满意。
蔺婵娟当场气红了脸,她很少这么生气的,可这个人真的让人想发火。
一个人没有脸皮也就算了,可他偏偏又没有常识。一个人没有常识也无所谓,然而偏偏他又懂得不少知识,且用这些知识击溃她。
“你就待在这里慢慢笑吧,我不奉陪了。”她受够了嘲弄,决定马上走人。
“等一等,婵娟!”见苗头不对,仲裕之赶紧拉住她的袖子,急忙道歉。
“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该死。”他急得猛搔头。“事实上,我一点嘲笑你的意思也没有,我是的想不出别的方法见你,才用这一招,请你原谅。”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低头,厚得足以媲美城墙的脸皮上居然出现一丝红晕,蔚为奇观。
“是我眼花了,还是你真的脸红,我好像看见你的双颊红红的?”蔺婵娟十分好奇他此刻的心情,遂问。
闻言,仲裕之猛然抬头,认真的打量她的脸。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他不敢确定,因为她还是一派面无表情,瞧不出端倪。
“随你怎么想。”她耸肩。“我只是好奇你到底会不会脸红,如此而已。”
奇怪的个性,奇怪的反应,但他却觉得与她越来越贴近。
“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仲裕之乘机表白。“我是真的想见你,虽然你一再希望我不要去打扰你的生活,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你做朋友,不管我的行为看起来有多幼稚。”
仲裕之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可他就是无法抑制那种想见她的心情,那使得他有如跳梁小丑,一心一意只想网罗她的踪迹。
而若说仲裕之迷惑,蔺婵娟亦觉得困扰。他任性、不成熟的举动已严重干扰她的思绪,让她无法如平时一般冷静思考。
她该接受他吗?接受他递过来的友谊?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若真的接受他的友谊,生活一定不会平静,还是推了吧!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常来找我,最好是有事才来。”婉转地推却他抛来的友谊,蔺婵娟当场拂袖而去,放任他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不要太常来找我……最好是有事才来……
那不就意味着——他可以去找她,只要他真的“有事”就行!
好个机灵的总管,非请他喝酒不可。
仲裕之二话不说立即行动,拎着总管上酒楼去。
※※※
秋天的早晨,寒气逼人。尤其时序已逐渐转入冬季,更是显得冰冻异常,逼得人们不得不拿出厚厚的棉袄,以抵挡寒意。
这天,蔺婵娟穿着厚重的袄衣,同往常一样准备开店门。她将门板与门槛之间的木条一片一片的拆下来,放在一侧。然后回头拿出竹扫把,把地上复着的一层薄霜扫掉,等她打扫完毕,已是满头大汗,正想进屋里去喝一杯热茶时,不期然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背对着她在店门口徘徊。
“请问有什么事吗?”蔺婵娟好奇的叫住来人。那人的身材高大,身穿僧侣的服装,看起来有些怪异。
被叫住的僧侣先是顿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转头。
“抱歉打扰你,姑娘。”僧侣说。“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非常不好意思。”
僧侣说明了来意后跟着露出一个羞愧的表情,蔺婵娟觉得很惊讶,因为这位僧侣是一个外国人,操着一口浓浓的异国口音,中原话说的相当好。
蔺婵娟好奇的打量那个僧侣,她从没见过外国人,但曾听人说过他们高鼻子凹眼睛,长相十分特别。还有人说他们会吃人肉,尤其专爱偷刚出生的婴儿煮来吃,非常残忍可怕。
原则上她是不相信这些传言,反正人们最爱夸大事实,不足采信。不过有一件事他们倒是没说错,外国人的鼻子真的很高,几乎顶到天。
他的鼻子真挺,不知道自己的鼻梁有没有人家的一半?
蔺婵娟一面想、一面下意识地摸自个儿的鼻梁和他比较。突兀的动作,立刻引来对方的关心。
“你的鼻子有问题吗,不然你怎么一直摸你的鼻子?”僧侣满脸疑问的看着蔺婵娟,觉得她的举动十分奇怪。
她立刻收回手,庄重的摆在身侧,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的鼻子怎么这么高,顺便看看自己的鼻子还在不在。”蔺婵娟绷着一张脸解释,对方笑了笑,觉得她的话十分幽默。
“我保证你的鼻子还在你的脸上,姑娘。”僧侣朝她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在这寒冷的天气中显得特别温暖。
“谢天谢地。”她微微点头。“这天挺冷的,咱们还是进屋去说吧!”
蔺婵娟将僧侣领进店里,奉上一杯热茶,僧侣感动的接下茶杯,眼眶有些微红的说——
“没人对我这么好,已经有一阵子了,谢谢姑娘。”僧侣向蔺婵娟道谢。像中原话,又不像中原话的语法让她既觉得有趣,又得稍费一些心思理解,让她不禁莞尔。
“瞧你这身打扮,你应该是个和尚吧!”蔺婵娟猜测对方的来历。
对方忙放下茶杯,摇摇头。
“不是的,姑娘。”他解释。“我不是和尚,是个传教士,隶属于耶稣会,不是你口中的和尚。”
“可你身穿和尚的服装。”蔺婵娟一头雾水的看着传教士,弄不清他什么来历。
“我知道我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和尚。”传教士摸摸自己理光的头叹气道。“这是为了传教方便,让中国人民更容易接受我们,所以不得不打扮成这个样子。”像个道地的和尚。
“原来是这个样子。”她一知半解的点头。“可小女子尚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只是传教,干嘛非得穿和尚的衣服不可,也可穿其他服装啊!”
“不、不,之前我们就是这么做,但是没有得到效果,所以才改作这装扮。”传教士急忙撇清。“我们不想让这儿的人觉得跟我们有距离,毕竟天主的慈爱是没有国界的,我们应该设法让这里的人了解,穿和尚服最起码可以让人们知道我们的目的,比较不容易引起误会。”
传教士十分辛苦的把这一番话说完,舌头差点没有打结。
蔺婵娟再一次点头,总算有点概念,原来他们做和尚打扮,只是为了传教方便,没有其他原因。
“所以说,你不是和尚,还是可以成亲。”蔺婵娟自以为弄懂他的意思,没想到又搞错了。
“不、不。”传教士又一次喊不。“我虽然不是和尚,但和和尚差不多,我是神父。”
“神父?”这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专门服侍神,为神宣传旨意的仆人,不可以结婚的。”
哦,她懂了。所谓的神父其实就跟和尚一样,为了信仰奉献一生,只是名称有异,其实道理完全相同。
蔺婵娟注视传教士的脸,发现他很年轻,以她的眼光看起来也称得上英俊,可惜却是个和尚。
“我明白了,你是个神父。”她又学了个新名词。“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神父,不知道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蔺婵娟没忘记稍早在门口他说过的话,遂问。
传教士立刻显露出一个哀戚的表情,难过的说:“我有同伴死了,想埋葬他,刚好瞧见你在门口扫地,所以才……”
“你的同伴也是传教士吗?”蔺婵娟十分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