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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这长衫披上,拿着这暖炉,我送你出宫。莫说这宫里地形复杂,就算你走到了宫门若没有通行令牌也是出不去的。”说完后,他半侧着身子对我递出了手里的东西。
我一一接过来,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忘了皇宫不是个来去自由的地方,也暗骂君洛北那个可恶胚子,竟然什么也不交代就把我丢在大雨里转身走了,还好我今晚遇到了这个四皇子,不然就惨了。
送我出宫的路上,他告诉我他叫君洛沂。
沂?我想起了擂台招亲那日有个叫白沂的人画了一幅我的画象,当时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君洛北身上了,没去看那白沂的样子。想起他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语,我突地明白了,那白沂应该就是眼前这君洛沂了,只是他一直以为当日作画的对象是名男子。
这是不是印证了西游记里的一句话,“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敢问小姐芳名,为何会如此狼狈?”君洛沂轻声问我。
听他这么一问,我就知道他没有参加中秋夜宴,那晚发生的事想必让与会众人都对我这个廷尉夫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我姓秦,宫里有位娘娘是我姨娘,我应她邀请进宫看望她,却不料在出宫的路上遇上大雨,从而跟丢了引路太监。”实话当然不能说,我只好对他撒了个谎。
他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话。
行到宫门处,却赫然见到了君洛北,一名禁军撑着一把白绸伞站在他旁边。伞下的君洛北全身都湿透了,白色长衫紧紧贴在昂藏的身躯上,洇湿的长发粘着额头,幽深的眸子敛尽了夜空里的黑暗。
我看着这个罪魁祸首,眼睛里几欲冒出火来。
“太子?!”君洛沂惊讶地问到,“你怎么站在宫门口?”
“我掉了样很重要的东西,禁军正在四处寻找。”君洛北眉头微蹙看着我和君洛沂。
“看来那东西是价值连城了,竟让堂堂太子屈尊降贵地冒雨等在宫门口。”君洛沂惊叹。
“你俩这是?”君洛北半眯着双眼问道。
“我是来送秦小姐出宫的,不如太子也先行回府吧,正好送秦小姐一程。你那东西下人们找着了自会给你送去,你这么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小心着凉。”
“也好。”君洛北爽快地答应了,眸子里闪过一抹晶亮,恍若流星划过了夜空。
我心里虽然已经火冒三丈,但当着君洛沂却不能发作,只好恨恨地跟在君洛北身后出了宫门。
“对不起,我回头去找你时却不见你人影。”他摒退了手下对我低声说道。
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根本不想理他。
“往左走,宫外的马车都停在那里。”他在我背后道。
我往左首看去,迷蒙的雨雾里果然停着几辆马车。真要坐他的马车回去吗?我心里有一百万个不愿意。
正踌躇不前的时候,手臂被君洛北拽住了,我身不由己地被拖着往马车走去。
“澜儿!”一抹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
我激动地抬起头,正好看见无间撑着伞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宽大的衣袖随着他脑后的辫子一起在空中飞扬。
“无间!”我开心地大喊,挣脱了臂上的手掌,向他跑去。
“你怎么湿成这样?快上马车。”无间环住我冲进他怀里的身子,连声催促着。
“无间,我好冷哦!”我紧搂着无间的后腰,脸颊在他胸口处不停磨蹭,有心要在君洛北面前对无间撒娇。经历了今天晚上的事,我更加肯定了君洛北对我有一份情愫。他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轻松,就让他见识一下我新婚的甜蜜吧。
“乖,回家就好了。”无间轻拍着我的后背,温柔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我听在耳里,仿佛看到了春暖花开,一晚上的酸楚和寒冷瞬时不翼而飞,心里盈满了幸福和悸动。
我踮起脚尖吻上了无间,他温柔地回应我,灼热的双唇温暖了我的唇舌,也温暖了我的身心。我全心全意地感受着无间只属于我的那份温柔,忘记了飘飞的秋雨,也忘记了身边的君洛北。
依稀间传来一阵巨响,我和无间同时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见身边飞速地驶过一辆马车,华丽的车帘在秋风里翻飞,隐约可见君洛北坐在里面。
马车到了玉府时,我赖在无间的怀里不肯起身,他好笑地摇了摇头,把我一路抱了回去。我埋在他的怀里吃吃地笑着,心里某一块地方变得特别柔软。
“还好我临出门吩咐下人每半个时辰就给浴池里换一次热水,想着这么冷的雨夜你可以一回来就泡进热水里,现在正好给你暖身子。”无间一边为我脱衣一边说道。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注满了感动,一股柔情从心头缓缓涌出,一直向上窜进我的眼睛里,这一刻的无间在我眼里怎么看也看不够。
无间抱我坐进池子里,撩开我额头的湿发道:“认识你这么久,你今晚最温柔。”
我揽着他的腰,感叹地说道:“我今晚在宫里的时候可真想你。”
“皇后找你做什么,怎么还让你淋雨了?我见你这么晚都没有回府,急得到皇宫门口去等你了。”他柔柔地问我,眼睛里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她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是让我南下的时候可以调谴兰朝设在凤国里的暗桩。”我有些心虚地说道,“出宫的时候遇上大雨和引路太监失散了,刚巧碰到了太子,那件外衫就是他的。”
他凝视了我好半天才道:“恩,我刚为你解衣时看见那块紫玉了。”
我被他炯炯的双眼看得心里发麻,还好他没有再追究下去,心里不禁长舒一口气。
睡觉前,无间要了我一次又一次,动作前所未有的激烈,偶尔还会弄痛我。我本来被雨淋得有些不适的身子在他反复地折腾下变得疲乏不堪,最后终于忍不住在他还在驰骋时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时,我头痛欲裂,浑身发软,喉咙里象火烧刀刮般难受。我竟然感冒了,自从这具身体能自己下床走动后,我有整整一年没尝过虚弱的滋味了。如今,一年前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汁终于有机会再来折磨我了。
这场感冒来得十分突然、凶猛,让我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才算全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病一场”,也让我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卧榻无聊时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中药的药效没有西药来得快。
病好后也到了八月底了,正是皇上规定我南下的最后期限。
无间在我病中就开始为我准备南下的物什,十多天里把一切行囊都整理好了,还派遣了两名他收养的孤儿来服侍我。那两名十四岁左右的孩子,名唤玉白、玉净,十分聪明机灵,且都有一身很好的功夫,无间打算让他俩陪同我一起南下,这十多天算是让我多熟悉熟悉他俩。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全家人一起在偏厅吃晚饭。
席间,无暇红着双眼对我依依不舍,直嚷着让我早点回兰朝。慈祥的太傅老爹为我解说了许多凤国的情况,包括地理形势和风土人情,甚至谈及了凤国的王室。
我有些疑惑:“爹,你怎么对凤国这么熟悉?”我以为太傅只管做学问。
“呵呵,爹年轻的时候曾经游历四方,走遍了天下,所以对凤国的情形略知一二。”
我默默点头,走遍天下,那可得花多少时间啊……
“澜儿,凤国人都是奸险之徒,你南下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尽量别理那些凤国人。”甜美高贵的娘亲也发话了,话语里对凤国人的敌视让我大吃一惊。
“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还在误导孩子们?”爹在一旁发话了,语气有些低沉。
“我这一辈子都放不下。”娘一向娇柔清脆的声音里布满了严寒,隐隐还透着恨意。
“好了,好了,我们回房去说。”爹连忙柔声劝道,扶着娘离开了桌子。
我有些看傻了眼,和无暇两人面面相觑,再扭头看向无间,却发现他眼底一片肃然,如乌云盖日,掩去了他平日里的明亮,琥珀色的眸子几近墨黑。
直觉告诉我,我如果现在去问他原因肯定得不到答案。心里微叹,还是以后再找机会问他吧,或者干脆不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心事。
第三十八章 十里长亭
秋雨连绵,飘了三日又三夜,在我离开兰朝那天终于停歇了。水洗后的天空浅蓝浅蓝的,不见一丝白云,也不见一寸金辉。天色透亮却算不上明媚,路旁荒草萋萋,稀稀疏疏的叶隙间透出微薄的晨光和残留的雨滴。
秋风袭来,一阵又一阵,拂上我的鬓发,钻进我的衣襟,撩起我的裙袂,成全了班驳的青石缝里那素白的蒲公英。漫天飞舞的白絮,飘飘扬扬地扑向空中那一排人字形的翔影,用整个生命去追逐一刹那的永恒,迷花了长亭里众人的双眼,也迷乱了我离别依依的内心。
长亭外,古道旁,无间清亮的眸子温润如水,眼底泛起的涟漪一层又层,圈圈荡漾在我的心湖里。
他执着我的手,轻声问道:“此一别,浮云落日,若思念如昨夜长风,砭骨入髓,则如何才能自已?”
我直直地凝望他,长身玉立的身影为我挡住了瑟缩的秋风,春水般的眉眼敛着秋的惆怅,紧抿的嘴角关着黯然的叹息。
“等我……”此情此景,再多的话都抹不去那份离愁。我能做的,就是坚强地离开,我不能凄哀,我不能给无间留下更多的不舍和担心。
“你总是这样,何时我才能见到你的柔弱?”低浅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很快便被秋风揉碎了。
“我以为我昨夜已经够柔弱了。”我抠了抠他的掌心,冲他眨了眨眼。
他仰天长笑,引得长亭里一众人纷纷侧目。昨夜的他,仿佛要把我病中的那十多日空虚全数补起来,烈火一般;烧得我不停服软求饶,烧得窗外的夜雨都沸腾成了水气,烧得我连皮带骨都成了灰烬,纷扬的粉末掺进白茫的水气,凝结成雾,滴滴点点,点点滴滴,落入粉帐,溅起满床的绮旖。
“好,我等你……”笑声方歇,两片温热便贴上了我的双唇,没有激烈,只有缱绻和缠绵。许许多多未完的话语都湮没在那一道温柔里。
这番痴缠下来,突觉四周安静异常,只闻空中传来啾啾的雁鸣声。
我刚睁开眼,便望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睛里,如夜空的尽头,寂寥,苍茫,黑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君洛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无间背后,墨发白裳,苍白透明的脸孔如玉雕瓷刻,立在秋风里宛如冬日下的白雪,只一点点阳光就可以消融殆尽。
我有些呆楞,此刻的君洛北,飘渺而精致,象天山上的雪莲,坚强的根茎上孕育着清高的花瓣,清高的花瓣里却笼护着柔弱的莲心。
我摇了摇头,把这种突来的想法甩出了脑海,君洛北是什么人,他是当今太子,将来的皇帝,怎么可能会有柔弱的时候,能爬上金銮殿那个最高位置的人,血都是冷的,心都是铁打的。
沉浸在满腹心思里的我,没有看见无间眼里的那一抹幽光。花开注定花落,流云注定匆匆,缘起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