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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不争气地滑落。我原以为我会像个骄傲的女王,高昂着下巴离开。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第一场春雨如同眼前的情景,来得毫无预警。金色的海洋里掀起滔天巨浪,翻涌着不敢置信的震惊。
“玉儿留给你,”我强迫自己直视眼前静得摄人的双眸,“就告诉他,他娘在战场上……死掉了。”
双手复被眼前人抓住,掌心传来的冰冷更甚,力道大得几欲握断我的十指。
“无间……”泪水越流越多,眼前渐渐模糊,我拼命睁大眼睛,害怕下一次眨眼就再也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收回去你的话。”沉重的呼吸在我耳边拂过。
“不可能了。”有的话,就像眼角的泪,流出去再也收不回了。
“澜儿,你该明白,我们能走到今天该有多么不容易。”
“为什么我们能走到今天?”我无力地闭上双眼,回忆像电影在脑海里闪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年轻的时候总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其实山的那边还是山。
“我与他根本是不一样的。”
“够了!”我恼怒地打断耳边的低吼,“不要谈论无关的人,我很清醒我在说什么做什么。”
“不,我绝对不可能放你离开。”身子被搂进熟悉的怀抱,伤口传来的剧痛奇迹般填满了空白的内心。
“夫妻多年,你该最明白我。要么让我真的死去,要么让我离开。”春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咚咚作响,“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可你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之所以要配合这次围蒙之计,就是为了彻底解决忽必烈这个隐患。我不想月城再出来某个叛徒带给你和玉儿任何伤害。”颈边传来一抹湿热,哀恸随着毛孔传遍了我的全身。
不能再这么谈下去了,不然我不能保证看着那双泪眼还忍得下心离开。可是一旦在这个时候屈服,我所有的坚持都将化为乌有,甚至连自己仅剩的灵魂都将出卖给爱情的傀儡。
“带给我最大伤害的并不是什么叛徒。”眼前渐渐恢复了清明,一如越来越坚定的内心。是的,没有了爱情,我也还是秦澜。不管命运怎么捉弄,属于秦澜的灵魂永远不会改变。
晚风透过窗缝吹来潮湿的雨气,最后一点烛火在寂静中熄灭。
“好,是我对不起你。我想如今说什么也不能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了。”悲怆的声音幽幽在黑暗中响起,“三日前,你身中四刀,就让我在你离开前都还给你吧。”
黑暗中几道寒光顿现,快得让我还未及出声便又恢复了平静。
“砰——”匕首甩飞在门柱上,深深地插了进去,寒光一闪即没。踉跄的人影拉开房门,脚步在跨过风雨大作的门栏时微有停顿,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眼角滑落了花谢的寂凉,……有种爱随着这个冬天一起冰冻了。
98 五年之伤
五年后,兰朝京城。
要不是因为兰儿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我从没想过还会踏上这块土地。风有些大,我拉紧了蒙头的布巾。
“夫人,找家客栈先安顿下来吧,小小姐好像疼得快不行了。”跟了我五年的张伯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找了一家门面看上去还算干净宽敞的客栈走进去。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我要了两间上房,把灵儿放到自己的房里,让张伯出去打听名医赫连裳的消息。七年前,我在兰朝开七科的选拔赛上录用了赫连裳为医药科的总管,不知道一向行踪不定的他如今还在不在京城。不管怎样,只要能救得了灵儿,我都要试试。
时近黄昏张伯才赶回客栈,“夫人,打听到了,赫连裳如今正在兰朝皇宫里给皇帝治病。”
我停下正给灵儿擦拭的双手,扭头看向张伯,“兰朝皇帝病了?”眉头微蹙,皇帝生病怎能让民间百姓轻易就知道了。
“是的,本来我是打听不到如此机密之事的。我去到城里的医科学馆时,门口的人说赫连裳不在府里。我进一步打听神医的去向时,门卫很不耐烦地把我轰走了。我不死心,就一直守在学馆的大门外,后来从学馆里出来两个丫鬟,边走边悄悄议论说赫连裳去了宫里给皇帝治病都三天没有回学馆了。”
我睨了张伯一眼,事情没那么凑巧就恰好被他听见了,一定是他跟踪了那两个丫鬟。当年我离开时,无间唯一的坚持是派了一个随从给我,我也就依了他。那名随从就是张伯。这些年还好有张伯跟着我,不然我一个人带着灵儿也着实吃力。
“张伯,那这几天就要麻烦你了。”我转回头继续擦拭灵儿额头上不停冒出的冷汗。
“老奴明白,我会守在学馆门口,一旦瞧见赫连裳回来就把他带到夫人面前。”张伯躬身道。
我的嘴角一抿,笑道:“动作轻点,可别把神医吓着了。”这些年,一旦有人因为我脸上的伤痕而流露出对我的不敬,事后一定会被张伯整得死去活来。无间派他跟着我,也是事先就对他交代好了的吧。想到这里,心下一阵怅惘,不过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时间是最好的遗忘剂。不管好的、坏的,都能被时间一点一滴抹去。
没想到赫连裳这一进宫就连着七天未出宫门,灵儿每天发病的时间已经持续至六个时辰,她还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可是却极少痛吟出声,就是这份坚强让我心情更是沉重,对她的疼爱也越发多了起来。
第八天时我再也忍不住了,让张伯找上了项彦琪,递给他一封我的亲笔信。第二天一大早,我刚睡醒,张伯就在门口通报说项彦琪等在客栈了。我洗漱完毕蒙好头巾,抱着灵儿出门。彦琪望着我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却隐隐含着兴奋的期望。我冲他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他呆愣半晌,脸上突然涌上狂喜,双手激动得都在微微颤抖。
“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我扑哧轻笑了,揶揄他道。故人相见,亲切中多了一份时光流逝的唏嘘。
“我、我……”眼前人双眼湿润,声音哽咽。
“表哥,你这个样子可不像名震天下的首富哦。”我难得露出轻松一面。
“芯儿,表哥、表哥这是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些年你都去哪了,生活还好吗,这个小女孩是谁?”彦琪见我间接承认了身份,言语上不再保留。
心里涌上多年未有的感动和温暖,“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在信里提到的事情怎样了?”
“都打点好了,你这就随我进宫吧,马车就在客栈外。”彦琪是个明白人,立即正了正脸色进入正题。
我点点头,转身对张伯吩咐了一阵,便随着彦琪上了马车。马车外观简朴,车内却极尽豪华。马车行进很快,不多时便停在了宫门外。我抱着灵儿默默跟在彦琪身后,看他一路顺利通关,心知他这些年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在宫里,不然也不可能把项家产业遍及全天下了。
“耐心等等,应该快出来了。”眼看宫人进去了快半个时辰都未出来,我不禁有些急了,短短一道宫门,来回最多也就一刻钟。
“年纪大了,连耐心也变差了。”我无可奈何地摇头笑笑,隐居这五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种田养养花,生活得极为规律平静。要不是因为灵儿……我永远都不会再跨入这人吃人的高门大墙。
“项爷,皇上说今儿个谁也不见。”宫人好不容易出来,满脸沮丧,“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奴才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进去通报。”
彦琪望着我,眼睛里的意思很明显。我叹了口气,望望怀里的灵儿,“麻烦公公给我找点纸笔。”
望着拿着纸张再次进去通报的宫人,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想到多年前决绝的话语,我实在没有把握君洛北能接见我。
没想到这次宫人不到半刻钟便小跑着出来了,“项爷,皇上宣刚才作画的这位姑娘觐见。”
我的心里一磕,望着不远处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光仿佛倒流回数年前。没想到,君洛北把我曾经住过的紫泉宫当作了自己的寝宫。
踏进宫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所有摆设跟九年前一模一样。眼眶干涩得发涨,陌生的感觉刺激着鼻头,想流泪的感觉五年没有过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的心绪,我回过神往前看去,白色帐幔随着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的轻风左右飘忽,开合之间隐约望见一名满头银发的男人孤零零地匍匐在床边,周围不见任何宫人。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了,心随着撩开帐幔的双手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埋头之人似有感应般,猛地抬起了头。双眉雪白,干裂的苍白嘴角挂着一缕血丝,唯独那双永远望不到尽头的黑眸深沉如旧,犀利的眼神震得我脚下一缓,不自觉地怔忪在场。
时光在寂静的空间里凝固了,赫然发现那双黑眸里的情绪十年如一日。
他还是那么沉默,只是定定地望着我。风停住了,十步之远的双眸渐渐幽深湿润起来,越来越专注的视线让我的呼吸越来越轻,连心跳都跟着压抑了。
“咳咳咳——”一大口鲜血随着突然而起的剧烈咳嗽声从眼前人的嘴边吐了出来,喷在洁白的衣衫上,染开的斑斑血迹让我眼前一花。自我毁容后,每次见到他都没有好好的,总与鲜血脱不了干系。心里莫名一酸,连忙放开一切顾虑奔到床边。
“叫人来吧?”我扶他躺回床上,手下骨瘦嶙峋的触感让我震惊地瞪大了眼。
“不用了。”声音刚落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看着手背溅上的点点血滴,听着连续不断仿佛连胆汁都要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我的心里慌了起来,想到赫连裳滞留宫里数天,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你到底怎么了?”脱口而出的关切,突然发觉过往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眼前的人还活着。
“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整个身子软软陷在锦被里的人轻轻地说着,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别说话了。”我急促地打断他的声音,颤抖地用衣袖抹去他嘴角复又冒出的鲜血,心口被眼前大片大片的血红撕裂得痛楚难忍。“赫连裳呢,我去叫他!”
“别叫了,我的伤势已经药石无罔了。”他拉住我的手。
“伤势?你受伤了!”我低呼,一直以为他是生了重病。“你不是皇帝吗,身边那么多侍卫高手,怎会受如此重伤?”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的心一愣,被他眼底突然弥漫的忧伤摄住了。
门外传来一阵吵杂声,隐隐听见一个老迈的声音在大呼“皇上”。我以眼神询问他,“是赫连裳。”他低声道。
我听了一喜,身子就要跟着跳起来,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掌,这一用力又是一阵咳嗽吐血,我只好停住了动作,语气却更加急了,“你真的不要命了!”几乎用吼的声音,我瞪着他的眼神恨不得鞭打他。
他乏力地闭了闭眼,再次望向我的眼神黯淡了不少,“如果早知道我的死亡能让你流露出这么多情绪,我早就向阎王报道了。”
悲伤的话语恍如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倏然把我的心脏劈成了两半。
“皇上!”一位衣衫不整、白发苍苍的老人不顾宫人的阻拦,蹒跚着闯了进来,砰地一声扑倒在地,“让老臣再试试吧,您的伤势五年来老臣一直都在努力,没道理在最后时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