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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宜竹略略一想,就笑着重复一句:“秦公子,我从早上开始就坐在那里。”谁知道你会来这儿?她是闭门店中坐,二货自动来。众人兴致盎然地看着两人。
秦靖野上前一步,用清冽的声音,很是含蓄地轻声提示道:“可是,今早我在朱雀大街上接到了贵店的一张请贴。”
宜竹哑然失笑,正色解释道:“那是敝店的广告——广而告之小店开张。”
这时,郑靖北瞅准时机从袖筒里拿出一张怪模怪样的纸张:“二郎你说的请贴是不是这个?我正是看了它才知道陶然居的。”
秦靖野:“……”
杨宜竹暗笑,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愈来愈喜欢郑靖北这个人了,他是好的猪队友。
不过,杨宜竹忘了世上还有乐极生悲这个词。她刚感叹完别人好猪一样的队友,她的母亲和姐姐却来了。
一听到两人那洪亮清脆的声音,杨宜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一滞,她生怕两人当众出丑,便笑着跟向众人招呼几声,匆匆抬步下楼。
平氏一见了二女儿,便拉着她眉飞色舞、连珠炮似地说道:“……哎哟,你孙大婶真是个厚道人,她的那个娘家庭侄子果然不错。人长得十分俊俏,又能说会道,就是家境稍差些,不过也勉强过得去,他爹好歹是个八品……我和你姐姐正好在坊里碰到了他和孙立才,他一会儿来茶喝茶,你也帮着看看。”宜竹应了一声,她早知道母亲一直在为姐姐的亲事操心奔走,也知道姐姐经过几次打击后,已经不再想钓金龟婿了,她准备钓银龟婿。没想到最后却和孙家扯上了关系。不过,她也真心希望姐姐能觅得良人,这个人她自然是要好好看看的。
宜竹跟母亲说着话随意扫了姐姐宜兰一眼,对她的穿着打扮不禁暗暗摇头。她今日显然下了功夫装扮:上着朱红色交颈短袄,下系一条粉红间粉绿的间裙,这种间色裙是撞色搭配,十分挑人,宜兰根本撑不起来,将她的气色衬得很差。她的肩上缠绕着杏黄色披帛,额头上贴着梅花翠钿,抹了厚粉,双颊上点着面靥,嘴唇涂得血红,看得让人发憷。头上插着四五根钗明晃晃金灿灿的钗子。这么一通打扮将她原本的小家碧玉似的清新风致破坏殆尽,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宜竹默默叹息一声,张口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憋了回去。每个女人都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衣着打扮指手画脚,宜兰在这一点上更甚于别人,她还是回家后悄悄跟母亲说吧。
三人正说着话,伙计小王洪亮招呼声又响了起来:“两位公子,你们楼上还是楼下?”
平氏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她们要等的人来了,她悄悄拽一下宜竹的袖子:“来了,你好好看看,替你姐姐把把关。”
宜兰一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进来,脸上顿时飞上一抹绯红,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带着微微的羞怯。神色既不安又兴奋,双手使劲地绞着帕子,既想佯装害羞又想抬头去看。看样子,她对这个人上了心了。
宜竹的目光略过孙立才,落在他旁边的男子身上,那人生得果然不错,身材颀长,容貌俊美,一双眼睛明亮灵活。这个男子正是孙立才的表兄章文生。他母亲早逝,跟姑母章氏十分亲近,待他年纪稍长,马氏便开始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操心。章氏见杨家炙手可热,杨明成也跟着升了官,她就动了心思。她抽空把侄子叫来,如此这般试探了一番。再说这章文生,他自幼就跟一般人家的孩子不同,他少年老成,性情稳重且有心机,颇有口才。他见杨家势头正盛,多少也有些攀附的心思,因此他想着只要女方能入他的眼,他就应下这门亲事。
今日在坊里和平氏母女相遇时太过匆忙,他只略略扫了宜兰一眼,今日来茶楼便存心看个仔细。他看到宜竹时,觉得十分满意,虽然她身着男装,他也不怎么介意,长安的风尚就是如此,女子身着男装胡服不足为奇。
孙立才看他目光所落处,便知道他看错人,只得尴尬地笑着提醒旁边那个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女子才是他要相看的。
章文生一看宜兰那种装扮心里就有三分不喜,他耐着性子在脂粉和珠钗中试图还原她的容貌,结果又添加了两分不喜。
孙立才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表兄的神色,一看他这副神色,心中不由得一咯噔,一种隐秘的情绪驱使着他极力撮合宜兰和表兄,他结结巴巴地为宜兰说好话:“她平常不这样的,好歹算得上略有姿色,性情也不错。”
章文生根本听不进去表弟的劝告,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便当机立断道:“如果是旁边那个,倒还得说得过去,若是那个大些的,就算了吧。只是白白让姑母忙活一番,我实在心中有愧。”
孙立才一时不接什么好,章文生说着话已经起了身,招呼伙计结帐。
伙计小王大致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碟,爽快地说道:“一共十文,那碟点心是额外送的——我们东家吩咐了,凡是熟人都有赠送。”
小王的声音中气十足,正好让正在下楼的秦靖野听个正着,他额上直冒黑线,敢情对方认为他纡尊降贵自报家门就是为了得到两碟茶点?不过最可气的还不是这个,他原本以为的特殊请贴其实不过是一张什么“广而告之”而已,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到了楼下厅堂以后,秦靖野发现,让他不可忍受的远不止上述两件事。郑靖北状似漫不经心地提醒他说,宜竹可能在相看夫婿。秦靖野眯了眼睛,冷冷一瞥,便发现了端倪。
秦靖野的目光冷冽刚硬,仿佛有穿透力一样,本来冷静自持的章文生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矮了一截,他收敛心神,飞快地打量了一眼气势汹汹的某人,一看他衣着华贵,器宇轩昂,神色桀骜,心中不由得又怕又喜,他飞速地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年龄段的京城贵公子。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这个人是谁。章文生不解地打量着这个简陋的茶楼,心头疑云大起。这里只是平头百姓的消遣地,那些贵人一般不会来这里,那么他们……
孙立才是在南郊野餐时见过这这两人,便悄声将他们的身份告诉了表兄。章文生心头欢喜得突突直跳。他极力掩饰着面上的激动神色,做出一副淡定、悠然的模样。
宜竹一看郑靖北他们下楼来了,忙笑着迎上来道:“怎么才来就要走?”宜竹在跟郑靖北说话的同时也没忽略掉孙立才和章文生。事实上,宜竹也有意借此事近距离的观察章文生。这一观察还真让她有所收获。方才她离得不太远,她看到章文生面上的表情,先是较为满意然后是不屑再接着便是无动于衷,甚至起身要走。可是秦靖野和郑靖北一下来,他刚刚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
宜竹在观察章文生,章文生也在看他们。很快,他就机敏地察觉到秦靖野看自己的目光不对劲——欲盖弥彰的凶和狠,假状不在意的在意。他隐隐约约地摸索出了一点眉目。
就在这时,平氏开口说话了,她跟往常一样,老生长谈的夸耀自己的女儿——这次夸的是宜兰。章文生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宜兰,莫名地觉得她比刚才顺眼了许多。
宜竹实在不想让母亲在郑秦等人面前出丑,就拿作诗一事来遮掩,——她诚挚地请众位留下墨宝。这帮少年自然不会放过显示自己才华的机会,他们稍稍推辞一番便接受了。
这些人每赋诗一首,宜竹便郑重地收起来,说要做为镇楼之宝。
轮到秦靖野时,对方显然对这种千篇一律的说法颇不满意,他握笔询问:“在下的诗也只做为镇楼之宝?”
宜竹瞥了他一眼,语气悠然平淡:“不,用来镇邪。”
☆、第十八章杨府赴宴
用他的诗来镇邪?亏她想得出!秦靖野气得几乎快要内出血,他何曾受过这种怠慢和奚落。
他瞪着她,宜竹若无其事的别过脸,无视他。他很想巧妙的反击一句,无奈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好吧,好男不跟女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秦靖野安慰并治愈了自己的内伤,在众目睽睽之下,耐着性子憋着气做了一首应景诗。
杨宜竹也知道适可而止,没让他再吐血,反倒客气地夸了几句。秦靖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做为回应,这几句不痛不痒的夸奖怎能抵消前面的打击和冒犯?
两人眸中暗潮涌动,敌意与挑衅并飞,但表面上仍是一片祥和。
章文生在一旁察言观色、伺机而动,他刚想好说辞正要上前卖弄一番,谁知秦靖野做完诗后后,便要起身带着众人离开。章文生空想了一堆好话却无人施展,他不由得有些懊恼。
秦靖野的人虽然离开了,但因他而起的涟漪才刚开始荡漾扩散。首先是平氏,她毫不掩饰对二女儿的高超手段的高度赞赏。不过,她今日的主要目的是推销大女儿,所以她的那一套褒词全用在了宜兰身上,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章文生悄悄地将先前的不满一点点收起,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一家人的价值来:宜兰本人不怎么样,但她的父亲还行,最主要的是她的族伯有本事。如今再加上她妹妹很可能会攀上秦靖野这个贵人。这后两条为宜兰增色不少。
还有就是他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机会攀上高亲,这杨家勉强算是一门适合的婚事。章文生思虑清楚后,便彻底改了态度,对待平氏十分礼貌,举止行为十分让人喜欢,夸起人既含蓄又精准,其逢迎本领不亚于杨明成。他把平氏哄得欢喜异常,宜兰的脸更红,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时不时的偷觑着心上人。宜竹在旁边不动声色的察看着,间或跟孙立才说几句家常话。
众人说了一会儿,章文生躬身施礼告辞平氏母女三人,他临去时还不忘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宜兰一眼,宜兰的心几乎漏掉半拍。
章文生和孙立才走后,宜竹她们也到了回家的时间,宜竹回头给伙计安排了一些事宜便跟着母亲和姐姐坐着驴车回家。
路上,平氏兴致勃勃地问宜竹:“竹儿,你说章文生这人怎么样?”
宜竹看了一眼姐姐,斟酌了一下字句,很谨慎地说道:“娘,我觉得这人太过灵巧圆滑,他起初似乎不大满意……咱们家,可后来不知怎地又突然改变了态度。反正我觉得这人不太可靠,要不,娘你再好好看看。”
此时宜兰的半颗心都系在了章文生身上,她对妹妹的说辞十分不以为然,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了下去。平氏也说,抽空去他家附近察访一下再说,再者还要跟丈夫商量商量。宜竹想着反正今日只是相看,并没有定亲,还有父亲和祖母把关,因此她也没再多说。
此后半个多月,平氏派人去明查暗访章文生,杨明成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他除了衙门里的事,还要去杨府帮着监督建造府邸的事。
平氏一听说杨府要建府邸,立即惊讶地反问道:“怎么又要造屋?他家那栋让人眼馋的宅邸不是前年刚建的吗?”
杨明成的神色既忧虑又无奈:“那些贵人的心思咱可猜不透,说是嫌宅子不好,要重新翻盖。唉,你们不知道,那银子花得就跟流水一样,看着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