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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丫环被驳得哑口无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真是不知好歹!
这时孙立才站出来说道:“这位姑娘,要不你们搭起帏帐吧。”青衣丫环忿忿离去,不多时,他们那边果然搭起了红红绿绿的锦帐。
宜竹他们也开始清洗野物,捡拾松枝,准备烤肉。
孙立才刚把火堆点起来,那个丫头又来了,这次的语调比方才更不客气:“你们弄得乌烟瘴气的,让我家小姐如何野餐?”
杨镇伊剜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嚷道:“你们野餐不生火吗?真是过份!想讲究就呆在家里别出来啊。”
那丫头嗤笑一声,脆声道:“你说对了,我们还真不生火,我们带的都是现成的。”
两人正在争执,突然从树林中穿来一阵说话声,紧接着便走出了一群青年男子。
宜竹还没看清是谁,树下的大青已经率先认出来马是谁。它显得十分兴奋,猛地甩了一下头,前蹄腾空,昂首嘶鸣。而那匹枣红马把头一扭喷了个响鼻,根本不屑理它。宜竹叹了口气,真是冤家路窄。
秦靖野已经看到了他们,他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有些犹疑。他身边的郑靖北也发现宜竹兄妹俩,他满脸带笑,大步走过来招呼熟人。
杨镇伊忙站起身同他说话,郑靖北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无论谁和他说话都不觉拘束。两人自然而然的谈起了今日打猎的情形,郑靖北十分感兴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十分热闹投机。
秦靖野一脸的不耐,他正欲抬步过来,却那帏帐里的人给叫住了。秦靖野侧头跟他说了两句话,便迈步朝宜竹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秦靖野就像一杯冷水似的,他一到来立即把热烈的会谈气氛给破坏了。谈话戛然而止,杨镇伊看到也有些不自在。其他人更是十分畏葸。
郑靖北尴尬的摊摊手,无声的表示他的无奈。
秦靖野一脸严肃地看着杨镇伊,杨镇伊勉强振作精神跟他对视,他的话里充满着虚弱的强硬:“即便你来了,我们也不走。”
秦靖野几不可见的笑了一下,淡淡说道:“我没说让你们走,我们三家合为一处吧。”
“啊?”杨镇伊惊讶地叫了一声,孙立才他们也跟着惊讶出声。
郑靖北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这人最喜欢热闹,立即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杨镇伊还没来得回答,杨宜竹抢先拒绝道:“不,我们还是另找地方吧。”
这次轮到郑靖北和秦靖野惊讶了,尤其是秦靖野,他没料到自己纡尊相邀,对方竟然不知好歹地拒绝。
他脸色微沉,冷淡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挑衅:“杨姑娘,你害怕了?”
杨宜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道:“不,我是怕影响胃口。”
秦靖野:“……”
众人面面相觑,无话可接。
秦靖野最终拂袖离去。郑靖北又说了一通话安抚了杨镇伊等人一番,才起身去追秦靖野。
杨镇伊悄声问宜竹:“得罪他真的没关系吗?”
宜竹道:“这种人,你巴结他,他会蔑视。还不如得罪他呢。”
过了一会儿,郑家一个仆人过来说他们不必再另寻地方,就在这里野餐便好。郑靖北又命人送来了一些野味和果饮。宜竹笑着接下。众人接着开始烤肉。
杨宜竹今日准备得十分充分,竹签、铜架、食盐、酒、竹筒、茶叶还有自己调制的作料和酱料。几个人的分工十分明确,有的负责清洗野味,有的负责捡柴火,有的负责生看火。宜竹则负责调度众人,外加干一些技术性的轻活,像是腌肉调味之类的。
火堆一生起,草地上烟雾袅袅,随风飘散。估计是因为秦靖野来了,那位“大家女眷”再也没让人来找碴。
待到肉腌得差不多了,杨宜竹开始烤肉。为了去腥,她在肉中加了些酒,烤至七八成熟时开始撒下作料,涂抹辣酱。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这种辣酱是用茱萸和一种叫扶留藤的植物调制的,最后再撒上切得细碎的芫荽(香菜)叶提味。这帮人活动了一个上午,早就又累又饿,此时一闻到这浓郁的肉香,一个个两眼放光。
孙立才性格较稳重些,他说道:“方才那位郑公子给咱们送来了不少野物,不如给他们送些烤肉吧。”宜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自然欣然同意。
杨镇伊和孙立才一起去给肉,第二拨肉烤好后,杨宜竹开始分给众人。
半晌之后,孙立才和杨镇伊回来了。杨镇伊无奈地对宜竹道:“那位秦公子说,让你给他送一半就好。”
杨宜竹诧异道:“你们说过要给他单独送了吗?”
“没有,可能是他自己想的。”
杨宜竹脸上是囧囧有神,没见过要吃的还要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杨宜竹最终还是乖乖地让哥哥送了烤肉去,不过,她有意在肉上抹了很多辛辣的酱料。
烤肉送过去没多久,秦家的一个小厮跑过来说,宜竹烤的肉十分合乎他家公子的口味,多谢她的另眼相看。杨宜竹无语凝噎,她还不知道秦靖野这人还是个重口味。
☆、第八章竹枝词
吃毕烤肉,杨宜竹坐在石头上一边啜着郑靖北送来的五色果饮一边赏景。这时,锦帐那边响起了悠扬动听的丝竹声,七个分别身着赤橙黄绿青蓝紫衣裳的少女们手拉着手一边歌唱一边踏地而舞。这便是史书上记载的踏歌。踏歌在本朝十分盛行,无论是田间垄上,还是市井巷陌,都能见到这种旋律简单的舞蹈。
这群少女的歌声婉转动听,舞姿优美矫健。不但杨镇伊他们一帮少年看得发呆,宜竹也看得入神,方才前来交涉的那个青衣婢女出来招呼道:“我家小姐有请。”宜竹怔了一下,便笑着应允了。
她跟着青衣婢女进了帐帏,里面两个妙龄少女正在说话,左边那个大约十五六岁,上着白色襦衫,下着素色齐胸襦裙,肩上披着一条飘逸的鹅黄色披帛,一双眼睛明如秋水,显得清艳动人。
另一个则显得十分张扬,她上着半坦的绿色襦衫,露出半边丰满白腻的胸脯,下系一条六幅石榴裙,云鬓高挽,头顶插着一朵碗口大的粉色牡丹。她们两人见宜竹进来,素衣女子笑盈盈站起身来迎客,笑着和她寒暄。而那个绿衫女子只是微微睨了宜竹一眼便再没说话。宜竹这才知道这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姑娘是崔家小姐,闺名叫崔玉姗,另一个是她的表妹王绮。
崔玉姗跟杨宜竹说了一会儿话便笑着吩咐婢女将围帐撤下。郑靖北和秦靖野他们坐在不远处饮酒说话,不过,大多数都是郑靖北在说,秦靖野在听,而且还听得心不在焉。宜竹只朝他们随意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在踏歌的少女身上,再多看两眼,说不定某人又会自作多情。
七个彩衣少女仍在载歌载舞。乐曲从《采莲曲》换到了《竹枝词》。这时,崔玉姗突然转脸笑问:“杨姑娘,我听闻《竹枝词》原本是巴渝民歌,不知杨姑娘可知道些竹枝新词?”
杨宜竹想了想,她记得母亲高兴时曾哼过一首小曲,歌词内容她大致记得:
临池门外是侬家,郎若闲时来喝茶。
青砖碧瓦藤绕屋,门前千竿翠绿竹。
杨宜竹解说歌词和曲调时,就见秦靖野频频朝她们张望。
王绮轻笑一声道:“杨姑娘,秦公子似乎在看你呢?不知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还有你们今日打猎也是事先准备好的吧?”
宜竹眉头轻蹙,自然听出这人语气不善,她心平气和地答道:“我家与秦公子门第悬殊,相距遥远,而且我家不比王姑娘仆从如云,消息灵通,他的行踪我岂能得知?”
崔玉姗脸色一沉,娇声制止王绮:“绮妹妹,你这再样任性,我可要生气了。再者杨姑娘门第也不差。别忘了,她的族姐可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旋即,她冲着宜竹安抚的笑笑:“我这个表妹是家中幺女,天真烂漫,你别跟她计较。”宜竹忙说不会。
王绮没捞着便宜心有不甘,顿了顿又掩嘴笑道:“杨姑娘,你方才说的那首曲子真的是太……太艳了,你们巴渝女儿都这么擅长吟唱这种曲子吗?”
宜竹笑吟吟地接道:“人们说,心中有什么就看到什么,王姑娘能从一首下里巴人的民歌看出这等深意,心思真够宛转细腻的。两位姑娘如无别的事,宜竹告辞。”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她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初次见面就对她这么无礼?
崔玉姗不赞同地看了王绮一眼,起身送了宜竹几步,稍稍离远些,她悄声说道:“杨姑娘千万不要介意,我真是惭愧至极。”
杨宜竹正色问道:“崔姑娘能告诉我她如此针对我的原因吗?”
崔玉姗犹豫片刻,轻声叹道:“唉,说来话长。绮妹妹她不止一次跟你堂姐杨宜薇发生争执。有一次在游园会上,两人不知怎地又发生了不快,你堂姐竟然说,绮妹妹长相俗艳,就连她们杨家最不起眼的一个族妹都不如。你的另一个堂姐——好似叫杨宜芳,又补充说她连你这个都不如。”宜竹心中暗自腹诽这两个猪一样的堂姐,没事替她拉什么仇恨。
杨宜竹道了谢,客气地让崔玉姗不要再送。崔玉姗又热情地往外走了几步。这时秦靖野和郑靖北恰好一齐起身走了过来。
崔玉姗脸上挂着大得体的笑容,落落大方地朝两人盈盈一福:“两位公子安好。”杨宜竹则朝两人点头告辞。
她回去以后,就开始让哥哥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今天就他们兄妹骑了马来,孙立才他们还得步行到三里外的车马店雇驴车回去,自然要早些赶回。
众人收拾好东西,启程回家。杨镇伊让宜竹骑马,他们一帮男子在后面步行跟着。谁知没走多远,秦靖野和郑靖北两人竟赶了上来。
秦靖野仍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说出的话却让宜竹既好气又好笑:“杨姑娘,我想你们一定很乐意与我们同行。”说罢,他淡淡扫了一眼杨镇伊,他的话里似乎有一种让人不易拒绝的威仪。杨镇伊伊鬼使神差地附和道:“乐、乐意。”
杨宜竹微微转头,一语双关地说道:“秦公子,你似乎有喜欢替别人做决定的癖好?”
秦靖野怔了一下,迅速反问道:“是吗?比如说。”
杨宜竹语不停顿地道:“比如,你可以决定别人送不送你东西,也可以决定别人乐不乐意与你同行?”
众人:“……”天哪,哪能说话这么直接?郑靖北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想开口说话,又硬生生忍住了。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堂哥怎么应对。
秦靖野高深莫测地看着宜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都要长些。
片刻之后,秦靖野又开始反攻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直到今日才不得不承认,你们杨氏一门确实是人才辈出,奉承和贬损这两种相反的本领竟出自一家,而且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杨宜竹心中的尴尬和怒意再次被他挑起,胸中的小宇宙开始燃烧,她掷地有声地坦率说道:“实不相瞒,家父喜欢奉承地位比他高的人,这实在是现实逼人。而我则乐意奉承那些德行操守比我高的人。”
秦靖野的嘴角微翘,兴趣盎然地穷追不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