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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下来才看清她面上交错的泪痕。
水滴在阳光下反射着透明晶莹光彩,堆积到小巧下巴尖端,反射七彩光芒,只一瞬,便坠落了。
落进他衣襟,在雪白的、沾染了些微草屑的布料上,击出个浅浅印子。
袁宝的眼睛怒气冲冲,黑亮异常,泪水却停不下地流淌。她被季东篱制住,眼看挣扎不开,便瞪着他,恶狠狠地,“混蛋!我以为,鬼魂……你会死!爹爹他说……爹爹也……”
完全地语无伦次,季东篱却明白了。
袁宝小时候曾被顽皮的小鬼头关在屋子里,装鬼戏弄。那时候她不过两三岁,只知道放声大哭,直到爹爹来救,抱在怀中安慰了许久却也不见好。
爹爹只好在她耳边反复地保证,“爹爹能把恶鬼都赶走,以后再见了鬼,便叫爹爹来,他们准保不敢欺负你……”
这么反反复复地,小袁宝才终于止住了哭泣。
每个人都有小时候被爹娘反复保证,从而毫不怀疑的信仰:比如床底下住了老鼠,晚上若不乖乖睡觉,老鼠便会爬出来把小孩的脚趾咬了去;又比如若是不听话,雷公便把电打到屁股上,可比针扎还要痛上几倍。
以上两条属于诅咒型的,当然也有祝福加持型。
例如吃了菠菜会变得睿智无比,只要吐口水,便不会遇上讨厌的人之类。
虽然袁宝长大了,便知爹爹那胡言乱语都是骗人,不过心里头始终将爹爹的“驱鬼大王”头衔留着,放到了最保险的位置。
如今被季东篱这么一闹,真是吓坏了,又想到爹爹已经不在,她的慌乱惊吓,自然又多加了一层绝对无法挽留的悲哀,泪水便是再也止不住地淌。她恨自己无能,留不住爹爹的命,自己却苟且地活在世上;又怕自己真的无能,恐怕就连报仇也做不到——
袁宝眼泪不断地落,像是不要银子似地,感到季东篱渐渐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力道,转而轻轻盖在自己头顶。他的手真的很大,温暖地按着,像是能将自己整个包裹住。
他的动作轻柔,像是在安慰某种惊恐危险的小兽,一下又一下,坚定而缓慢,“乖……乖……以后换大叔来给你驱鬼……”
季东篱显然是被袁宝的泪水给打败了,居然开始自称“大叔”。他的确见过不少女子梨花带雨、娇声啼哭,泪水固然要留,自然也是哭得极美的。倒是还真未碰上袁宝这种类型的,叫人过目难忘。
简而言之一个字,“丑”。
泪水固然是晶莹剔透,纵横交错在涨得发红的面孔上,恐怕就不怎么赏心悦目了,更何况袁宝一哭,便连带了整个鼻头都红肿,眼皮也跟着肿胀鼓起,泡得跟条金鱼似的,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
季东篱的温柔和拍抚渐渐安慰了袁宝。见她总算渐渐平静下来,季东篱吊了半天的心才算是放下来: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经吓,今后还是要多多注意的好。
“山芋……”袁宝喃喃。
“嗯,”季东篱应声,柔情似水,还不忘配上一双璀璨眸子里微微晃动的情愫,愣是尼姑见了,恐怕也要被里头春色无边感动一颗心。
谁料季东篱魅力刚释放到半途,便正面迎上一巴掌,毫无转折,虽然力气不见得很大,声势却是十足十地骇人。
“啪”以及一声气势十足的“下次若是再敢用鬼来吓唬,我便打到你毁容!”,此番波澜壮阔的旅程,总算划上句点。
【一场夜戏】
两人回到奶奶的小屋,已是傍晚,季东篱向奶奶汇报她家人一切安好,睡在槐树底下,正是好眠。袁宝捂住耳朵望天,死也不肯听这些鬼怪之类的报告。
奶奶一愉悦,便做了山芋之外的小桌菜,配上上好花雕,三人成行,对月小酌。
“山芋呵,奶奶今天真的很高兴……”
奶奶喝了不少酒,已是有些迷糊,一双本就有些朦胧的眼睛,现在看去更是浑浊,但也很温暖。
她拍拍季东篱的肩膀,凑得极其近却也两眼昏花,看不清他面孔,“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讨了房媳妇,若是老头子在天有灵,也该欣慰得很,”笑眯眯地又喝了口酒,奶奶的面孔红彤彤的,笑颜如花,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山芋呵……这世上所有人终会死的,所以能陪着你走一段路的人呢,若是怨恨,便也不用放在心上;若是欢喜,定要牢牢地抱在怀里头。你可晓得?”
季东篱正经八百,一举一动还真像是个乖孙,“我晓得的。”
“好好好……”奶奶神秘兮兮地起身,拂去季东篱想搀她的手,凑近他耳边放低了声音,“好好对你媳妇,多多用功,早点生个胖娃娃,你可晓得?”
奶奶自以为声音轻得很,特意在“用功”俩字上摆了重音,顺便还对他眨眨眼,“不过可别过度了啊,你爷爷当年啊,就是对你奶奶我太过上心,夜夜地……咳咳咳咳,不说了不说了,奶奶还是早点睡了,你们俩慢慢喝……”
说罢,摇摇晃晃地进了屋子,“嘭”一声关上门,留下自顾自喝闷酒的袁宝和季东篱。
季东篱瞥一眼身旁默默喝酒的袁宝,倒是没想到此妞酒量不错,陈年的花雕也照喝不误,几杯下肚屹然不倒,大有女中豪杰之势。月下饮酒,就算下巴同面颊还隐隐作痛,却也阻不了他畅快心绪。
两人默默不语,各自一杯接一杯。
不谈过去、不畅未来,小城边角一处陋院,便也如云海山巅,悠然自得,潇洒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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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大河隔开的另一边,同样月亮之下,颜雅筑也在喝酒。
声色犬马,官场做戏,虽然身处灯火辉煌的殿堂,四周皆是美人才俊做伴,他却偏偏神思恍惚,一杯杯上等琼浆像是清水,入喉进腹,亦是没有丝毫感觉。
周围几人纷纷叫好,称赞他海量之躯,千杯不醉,这应酬交际,算是圆满至极。有人作陪,他喝的却好似是水,淡而无味。
应酬完毕,他脚步虽有些虚浮,神智却是无比清醒的。
袁宝还是没有消息,那个带她走的男子究竟是何方高人;为何沿着寨子方圆向外追出几十里,甚至连周边的小镇子都发了通告,却还是没有此二人踪迹?
颜雅筑开门的力道很大,好似整间书房都是回响,声音有些刺耳,几乎像是女子 的抽气声。他皱眉,自己的书房里怎的会有女人,定是他太过敏感。
他如今在书房里头置了张新床,外头摆了几乎及顶的红木屏风,将里外两处完全隔开。工作一忙,晚了便索性连卧房都不回去了,直接在这儿和衣而睡。反正那卧房回去,不过也就是同柳云烟共睡一榻,两人不尴不尬的身份,相见不如不见。
颜雅筑揉捏鼻间,觉得今晚似乎的确有些醉了,整个人被蒸得热烘烘,他解开衣襟上的华丽对扣,露出里头的中衣,似乎还觉闷热,又有些粗鲁地扯开衣襟,直接敞露了里头线条漂亮的胸膛。
扶着屏风,颜雅筑脚步虚浮。
没了袁宝,颜府便如同失了色彩。就连当初为她而设的东边别院,也被丞相要求改□女住处。他当时救袁宝的心切,哪里还管得上这么多?
只好忍痛地叫人将袁宝留在那儿的痕迹都清干净,再砌了红砖,漆上灰墙,将屋子布置成柳云烟喜欢的摸样。
如今连个可以独坐想念的地方都没有,颜雅筑只觉心中凄苦。
拐过屏风,便是自己平日里睡的床。
如今上头,却躺了个女子。
颜雅筑皱眉,头更痛了。
那女子分明是在他入屋那推门的一刻,便被惊得醒过来,偏偏此时还硬要装作刚醒的摸样,揉揉一双尚算美丽的双眸,看着他,面上先是迷蒙,随后换做惊喜,“……公子!您回来了!”
颜雅筑随口扣好刚敞开的 衣襟,很不耐烦地站在自己床边看着她。床上的这女子他全然地没有印象,但看她身上衣着,的的确确是柳云烟那东院里头的侍女,平日里端茶送水、递信传言之类,却不知她还有擅闯主人家书房的嗜好。
颜府中规矩若是毁到此等地步,他倒该是好好地整治一番。
颜雅筑倒也不急着把人给捉了去,先揉揉眉心,问,“是她叫你来的?”
“夫人担心您的身子……”侍女从仰视的角度看着颜雅筑,身子细弱、一双眸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看上去尤其闪亮。
他的身子?这倒好笑,难不成是担心他纵欲过度,身子发虚;还是担心他从未与她行了床 事,憋得太久?
颜雅筑掩额发笑,轻轻吐一口气,更觉脑袋发涨,冷淡地对侍女挥了挥手,“滚吧。”
“……公子?”侍女不死心,“可夫人说了,要我好好服侍公子的。”她刚作势起身下床,却脚一软,眼看便要倒入颜雅筑怀中。
颜雅筑头痛欲裂,顿觉一阵香风迎面而来,本能地后退一步,躲开对方投怀送抱。那侍女直接地扑倒在地,抬头,一双柳眉皱得死紧,眼看便是要哭出来。
颜雅筑终于丧失了耐心,“来人。”
暗卫从门外入内,眉眼低垂,雕塑一般立着,等待颜雅筑的命令。
“拖下去。”
颜雅筑不想多说,见了那侍女惊慌失措,一遍遍地叫他“公子”,却还是被暗卫二话不说地拖走了。书房里顿时又清静下来,他站在床边,总觉得侍女身上那股熏得过了头的香味,让整个空间都脏污起来。
颜雅筑心中郁结,命人将这床被子也给烧了,明日购一床新的。看着火焰熊熊,将一床棉被迅速地吞噬殆尽,灼热带着火星的灰烬随风漫天,他背着手,命人看好这明火,便抬步朝东院而去。
柳云烟听说贴身丫鬟说颜雅筑深夜来访的时候,便从床上坐起梳洗。其实她身子弱,不易入眠,本也就睡得极浅,梦境混混沌沌 ,屋子里又只有她一人,冷冷清清的。刚整理好微乱乌发,便见得颜雅筑大步流星,直接走进屋来。
“下去吧。”柳云烟对身边的丫鬟吩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面上带了知书达礼的浅笑,再标致不过。
“你想要如何?”颜雅筑看了柳云烟这番正室夫人的做派,虽然心中不悦,倒也没有开口就发脾气,只是今晚喝了点酒,他难免语气冲了些,怎么听、都是个质问的意思。
“云烟并不想如何,只是觉得相公这么些日子,如此劳顿,不顾周围人劝阻,就连陈叔的话亦是不放在心中,到底是做何打算?袁宝姑娘兴许只是年纪小,在外调皮些日子,终归要回来的,相公这般看轻自己的身子,我们身边人看了,不免心中难过……”
柳云烟这番话说的是在情在理,语气恳切,温柔婉约,愣是再不讲理的人,恐怕也是要被她感动了的。
可惜, 颜雅筑今晚喝多了酒,本就沉着不了多久;又碰上自己有书房不能睡的胸闷事情,如今来质问罪魁祸首,居然还说得出道理来?
陈叔?
陈叔这称呼,哪里是她随便可以叫的。
难不成因为两人的婚姻是奉了皇命,因为她父母双全,身份尊贵,又生了个平和美满的家庭,便自以为哪儿都是她的地盘,哪儿都是她能如鱼得水,讨人喜欢的场合了不成。
颜雅筑揉揉眉心,脑袋发涨,陈酒后劲十足。他到底也是个王爷世子,平日里头再儒雅淡然,毕竟也是有脾气的,如今柳云烟一番话,看似在理,却偏偏触及他逆鳞。
即使今日柳云烟并非亲自做了些什么,而是遣的侍女,但也算是侵入他领地的行为。
这种包裹了“正派夫人”的堂皇外衣,而内里却自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