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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以中款款走来,道:“小赵,来了客人怎么也不通报。”
赵定春见到他便如捞到救命稻草:“少爷……新含她……”说话慢的坏处就是来不及告状,尤其对手还是新含这种伶牙俐齿的丫头。
“唐大夫,你来啦,我来给你介绍。”新含看也不看赵小厮,“这是我表哥向怀风,你一定听说过。”
赵定春大声怪叫:“没——听——过——!”他说的是实话,只是每个字都拖得长长的,又用奇怪的语调说出来,新含倒以为他在说反话。
“哎呀大坏蛋,原来江湖上也有不知道你名号的人嘛,看来我也太高估你了。”
向怀风笑眯眯的,并不生气,只是盯着赵定春看。
此时皮肤坚硬,又黑得五官模糊的赵小厮完全不怕他。反正等到死皮蜕了,这位先生就认不出他了。本着死皮不怕开水烫的原则,赵小厮着实在众人面前威武了一把。
当然,此刻他还不知道向怀风在江湖上以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出名,容忍他撒野完全是被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逗乐了,如果是正常版的赵定春,死虽不会死,满地找牙是肯定的。
向怀风仔细研究了一下黑炭版赵小厮的眼睛鼻子嘴巴,随后转过头对着唐以中,问道:“是你治了许言卿的内伤?”
唐以中看他站在床边不动,正要叫他让一让好方便把脉,听问,便道:“正是在下。”
向怀风的表情又变得兴致盎然,摸着下巴道:“小丫头的毒也是你解的?”说着指指人形黑炭。
唐以中道:“也是在下。”
向怀风眼中笑意更甚,跨前了一步。
一直密切关注此人动向的赵定春立马大叫:“少爷!”
众人齐齐看他。
赵定春瞪着向某人,道:“有……蚊子!”
新含白他一眼:“正月里哪儿来的蚊子?”
向怀风笑得更灿烂了,步子一转,走到赵定春面前,细细看了看他的脸,企图伸手碰一碰:“你倒是个忠仆。”
赵定春没好气地再瞪他:“谁准你乱摸了?!”一边伸手想把咸猪手拍开。
照理说,以小赵现在的龟速,向怀风躲一百遍都来得及,可他偏偏不躲,手就腾在半空等着赵定春用龟速来拍。
“哈,丫头,把你那毒药给我几颗,着实有趣。”
正在把脉的唐以中一脸不认同,正拧着眉想说话,许言卿抢先叫道:“向怀风!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你若有不满,冲我来便是。”
面对着向怀风的赵定春只见他眼神骤变,但下一瞬,杀气敛去,转为平淡:“我说过的话从没有不作数的。倒是你……”他转过身时又是笑眯眯的,“你如此反复激我,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早日投胎转世?”
许言卿一怔,讷讷道:“你答应过……”
向怀风点头,看着仍在笑,眼底却丝毫不见笑意:“我答应过你去比武,却从来不曾答应过不杀你。”
“……”
新含跳起来:“姓许的你快别说了,要是大坏蛋打赢了,你却死了,那可不是前功尽弃!”
许言卿神色黯淡,道:“若是真的能赢,我便是死也愿意。”
向怀风笑问:“看样子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赵定春一听话锋不对,努力撑开嘴巴,叫道:“都——给——我——出去!”
众人又齐齐看他。
仗着此刻脸皮厚,赵定春不慌不忙地下逐客令:“少爷要看诊,你们几个吵——死——了——!”
他那个“了”字刚落音,外面便传来一阵鬼吼鬼叫:“恩人!小赵哥!救命啊——!”
赵定春一听到那个声音,就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依李斯的叫声在院子里忽远忽近地飘,最后终于找到病房这儿来。他一看到赵定春,便扑在他身上道:“小赵哥!你要救我,救命啊!”
他是西域人,皮肤本就格外白皙,此时与赵定春站一块儿,愈发衬得某人黑里透光,油亮油亮。
向怀风毫不给面子地喷笑出来。
赵定春把少年推开,说:“出去!”又指指新含和向怀风:“你们也出去!”
他实在是难得那么威风,说这话时腰杆都挺直不少。
新含大约是觉得用他试毒有所亏欠,倒没和他抬杠,顺从地走开。
一到院子里,依李斯又黏上来:“呜呜呜呜,我刚刚帮李伯伯出去买香烛,碰上家里人了!”
赵定春愣了愣,也说不清自己心里那感觉是不是高兴,没好气道:“遇着就遇着了,那又怎么样?”
依李斯急得直跳脚:“可是……可我是逃出来的啊!刚刚却被他们看到了!”
赵定春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就回去呗。”
依李斯张口结舌,随后抱着他痛哭,大有“你这个负心汉,当初就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就不管人家死活……”之感。
向怀风和新含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见赵定春被依李斯的长手长脚困住,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依李斯拼命摇晃恩人:“如果被捉回去,说不定以后就再不放我出来了!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小赵哥!”
赵定春倒不觉得以后见不到他是多遗憾的事,不过为了不伤小盆友的心,还是假意道:“这样啊,那真是太过分了。”
新含捂着肚子大笑,赵定春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依李斯发泄一通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赵定春想到个关键问题:“既然被他们看见了,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依李斯郁闷道:“我一看到他们就大喊抓贼,几个做生意的人都上去拦住他们,我就趁乱跑了。”
赵定春无语。连自己家里人也栽赃,这小子够损的。
不过……他摸摸小盆友的头:“你逃也没用啊,他们总会找上门的。”开玩笑,这么高的个子,长得那么显眼,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啊。
依李斯惶惶不安:“那……那我……”显然还在想法子跑路。
赵定春终于把心里一个疑问问出来:“我说,你到底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
“……”依李斯一怔,脸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
第八章 大年初五(2)
看到“娇羞”的依李斯,赵定春非常后悔问了这个问题。直觉告诉他,这小子嘴里估计吐不出什么象牙。
果然,小盆友湿润着眼眶,满含深情,道:“我要寻找我的真爱!”
“……”
“……”
“……”
西北风呼啸而过。
赵定春一脸黑皮,大约是呆得不够明显,以至于依李斯浑然未觉地继续说道:“我父亲不相信世上有真爱,他说爱都是有目的的,不纯粹的,为了美貌、地位、或是钱财。我要证明给他看,真爱是存在的!”
向怀风的肩膀一耸一耸,新含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赵定春镇定了一下。
咳……这孩子的出发点还是好的……虽然傻一点,二一点……
看到依李斯的狗眼……呃……小狗一样的大眼,赵定春假咳了咳:“那就……祝你成功。”
小盆友扭了扭身体,含羞带娇,含情脉脉:“我觉得……说不定我已经……已经找到……”
赵定春赶在那个“了”字出口前大叫了一声:“啊!有客人来了!要出去招呼客人!”
依李斯被打断,十分不快:“哪有客人……”
前头隐隐传来问话:“有人在吗?”
赵定春本是胡扯的,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配合,便得意地晃头:“你内力太浅,听不到的。”
向怀风睨着小厮君,眉毛高高扬起。
依李斯在赵定春的威逼下,一步一顿,极不甘愿地出去应门。才走出外间,转眼又连滚带爬地跑回来。
“来了……他们来了……呜呜呜……怎么办……”
赵定春抬眼,只见三个普通商人装扮,但异域长相的人进到院子里。
为首的一个抱拳作揖,笑容可掬:“请问这家主人在吗?”
唐以中还在给许言卿把脉,老李早晨到现在都窝在草药房里。赵定春点头:“在家,有事么?”
他的外貌引来一阵沉默,但那几人也是久历江湖的,只惊奇了一下就立马道:“敢问尊姓大名?”
赵定春答道:“我家少爷姓唐,我姓赵,你要找哪一个?”
他的回答很是不尊,难为那个男人也不生气,仍是彬彬有礼道:“蒙贵府仁心,收留我家少主,季某代家主人感谢诸位大恩!这是一点心意,还请笑纳。”他说完,身后两个又像家丁又像侍卫的人便走上前,一人手中拿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另一人去捉依李斯。
赵定春活动迟缓,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先去拿那个钱袋子好呢,还是先去看依李斯好,僵着不动时,便与那个自称“季某”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他这么僵着,看在季成北眼里则变成了另一回事。
他追着少主从西追到东,从北追到南,一路上探听下来,估摸着少主身边的银子也该花得差不多了,大冬天的又不比夏天可以露宿在外,便以为顶多再过个两三日,少主便会乖乖回家了。
谁知,线索追到邻县的时候突然断了。
他们本是靠客栈追踪,只要到当地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一问,找一个西域少年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依李斯到邻县时就已花光了身上的银子,当时就已露宿,更是靠两条腿走到了城里。可怜季成北他们如何能知晓,愣是在邻县找了好几天。
花了数日,等季成北确定少主已不在邻县了,他们才匆匆往城里赶。
也是依李斯倒霉,季成北今天刚到城里,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最多的大街上,正考虑是不是该到当地的当铺去问一问,歪打正着就给他们撞见了。
依李斯喊的那句抓贼虽拦住他们片刻,但无中生有的事,几句话便解释清楚了。他们沿着大街一路打听,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依李斯暂住的地方。
季成北原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医馆,门面小小的,里头灰蒙蒙,看不出半点富贵气象。是以一边喊着“有人在吗”,一边自己就走进来了。进门一看,他家少主还傻兮兮地出来迎接。
没想到一进院子,却另有洞天。
且不说那个黑衣男子一看就绝非等闲,也不提那个戴满银饰眼神狡黠的少女,就连这个小厮打扮的仆人,居然也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与他对视……
季成北心中一凛。
汉人说“大隐隐于市”,竟是真的。
赵定春哪儿知道自己已然成了季成北心中的“高人”,只觉得院子里鸡飞狗跳着实烦人,皱着眉头来了句:“慢着!”
季成北摸不清他路数,扬手让两个手下先退下。
赵定春怒斥之后却没了主意,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真的停下了,总不能再说“你们继续”,只好求救地去看向怀风和新含,指望他们救场。
可惜那两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型的,优哉游哉地看好戏,半点没有出手的意思。
三人互相瞪眼,看在季成北眼中又以为他们在交流什么,更不敢轻易出手。
场面便胶着了。
病房的门“吱呀”打开,唐以中走了出来。“外面为何吵闹?”
他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圈,停在三个陌生人脸上。先是一愣,看清后,身体忽而一震,手重重拍在门框上才强撑着没有倒下。
赵定春从未见过他如此骇然惊惶的表情,拼命走过去扶他:“少爷!”
季成北两眼瞪得溜圆,仿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