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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难道不是料到了安公子的回答,才故意说这些刺激他的吗?”自小就跟在杨少临身边的罗言,对自家主人的心思,可是清楚的很。
杨少临噙着笑容不语,重新坐回案头后面。“若想要对抗月回的宿命,安楚也是必不可少的人物。可千万不要小看他,年纪轻轻却将‘罪狱’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是。”罗言正想接着说什么,却瞥见房门口有一个怯懦的身影,当即开口,“九月姑娘可还好?是来找城主吗?”
九月本来有些躲闪,见罗言唤她,只得走了进来,怯怯地开口,“小姐让我把这个还给城主。”
九月的手上,是那块红色的、刻有‘东’字的玉佩。
这个东西,入不了月回的眼吗?昨日才借去,今日就还了回来?杨少临抬抬头,罗言慌忙下去将玉佩拿了过来。
杨少临将玉佩拿在手里,知道九月的胆子很小,说话间不觉放低里的语调,“回去吧,照顾好她。”
月回从来不曾将她当做下人,他也没有理由将她当做丫鬟使唤的道理,所以说话间很是客气。
“九月告退。”做完应尽的礼仪,九月忙不迭的离开了。
看着自家主子难得晦涩的表情,罗言也识趣的告退,离开前还细心的为主人带上了房门。
杨少临一直盯着手里流光溢彩的玉佩,忽然间笑了起来,这种夕阳一般的光芒,真像第一次相见时,她的那双眼睛。
那时,已是半年之前。
那时杨少临已经睡下,罗言却忽然来报,说是‘罪狱’里有异动,大批的侍女卫兵跑了出来。
他大惊,几乎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片刻后还是镇定下来,穿衣带着大队的弓箭手向着‘罪狱’的入口出发。
这东沂城的使命,便是守护那座出口,他如何会忘记。所以急匆匆的赶到出口,轻易地制住了那些逃出来的叛徒。
正当他想派人去查看究竟时,整座山忽然晃了晃,大多数人都没有站稳,跌落于地。
杨少临制止了那些欲进去的查看的手下,只是抓住了那些越来越多的逃出来的卫兵以及那些‘罪人’们。
唯有一个人,轻功卓绝,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消失了踪迹。
罗言请示于他,是否要去追。
杨少临摇摇头,示意不用,一个逃兵而已,能成什么气候?
只是,后来,才追悔莫及。要是他早知道那个人是简行,早知道日后自己会四处搜寻他的踪迹,他一定会命罗言务必将他抓捕归案。
只是,此刻却终归让他逃了。
命手下拷问了一番,却得出‘罪狱’即将坍塌的消息。
坍塌?建在地底下的‘罪狱’,岂会这么容易坍塌呢?
得知里面仍旧有人的时候,杨少临便带了一大队卫兵守在这出口,心知他们便是毁了这‘罪狱’的凶手。
果然,许久之后,有几个人飞奔了出来。
几人看到外面的架势,都愣住了。
杨少临眼尖的发现,这几个人里面,竟然有自己相识的人。于是上前几步,“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周蓝陵灰头土脸,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脸上竟然苍白一片,“这个容我事后在解释,还请城主先放过我们。”
“这可不行,你们是毁坏这‘罪狱’的凶手,我需得抓捕你们归案。”杨少临摇摇头,不买账。
“城主,人命关天。事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周蓝陵有几分急切,一向倨傲的目光里,竟然带上了几分乞求。
杨少临默,看向他们几个人里,那个唯一被人抱着的、衣裳凌乱的少女。他看不到她的脸,只是看她那散乱的长发,勉强认出她是个女孩。
尽管她被一袭青色的外袍披着,一直缩在那个肤色白皙若纸的人怀里,他却还是看出她上半身似乎没有穿衣服。
“周蓝陵,杀出去。”正在场面僵持不下时,那个少女忽然轻声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是。”意外的,周蓝陵竟然反常的听从了她的话。
竟然能够让堂堂御前红人如此听话,杨少临不觉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见他们几个都摆好了准备杀出去的架势,自己也叫那些弓箭手待命,只待他们一动,就万箭齐射过去。
顷刻时间,周蓝陵手里的折扇在空气里划过一个圆弧,向着离他最近的弓箭手直直飞去。
那些弓箭手齐齐放箭,数道破空声齐齐响在耳畔,向着他们几个而去。
如此精密的箭阵,即使是神仙,也别想逃过去。
他们,这是自己在找死。
对于敌人,杨少临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可是,不过片刻时间,他便后悔起来。
在万箭齐发的刹那,那个少女转过身,抬起脸来。
杨少临微微的错愕,恍然惊觉,这张过于美丽的脸,好熟悉。
第一百四十一节 乌鹊南飞(2)
“大人,这不是云小姐吗?”还是罗言反应够快,指着少女的脸,竟然微微发抖。
罗言见自家主子还在发愣,当即大喝一声,“大人,她就是您一直在找的人呀?是云小姐呀!是云小姐呀!您怎么忽然糊涂了?”
看着箭矢齐齐向着她而去,罗言急得跳脚。
云小姐?云小姐……云姨?
杨少临的脑海里电光火石的一闪,猛然大震,看着那些箭矢朝着她疾射而去,再也顾不得城主的威严,慌乱的呼喊,“住手、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听见城主这样子的反应,众弓箭手自然听了下来,可是已经射出去的箭,哪里还能收回?
杨少临反应过来,当即跳入那乱箭之中,挡在她的面前,背后传来噬心的痛楚,他生生地替她挨了几箭。
他也不管身后的伤势,只是笑看着她,伸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脸,看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却没有抬手的力气,只好笑了起来,“云姨,少临终于找到你了。”
少女也是微微的错愕,片刻后才幽幽开口,“你认识我娘?”
你娘?杨少临想要接着开口询问,眼前却忽然变得一片黑暗,陷入了昏迷。
据罗言说,就在他昏过去后不久,她也跟着陷入了昏迷。
醒来之后,记起昏迷之前的事情,杨少临也不管自己的伤口,随着罗言来到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里,那些随着她一起从‘罪狱’里出来的人都在,皆是用忧心的目光,看着床上的人。
“怎么没见郎中?”见她脸色异常的苍白,杨少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罗言。
罗言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指着一旁的一个绿意女子,“这位是医药世家慕容山庄的小姐,医术高明。”
“那她怎么样?”杨少临焦急的问那个蹙着眉梢的绿意女子。
“中了毒。”
“什么毒?”她的话音刚落,他已迫不及待的追问。
“蓝华。”
蓝华?那个几乎快要无解的慢性毒药?
杨少临心神一震,却忽然想起什么来,恶狠狠地看着罗言,“去把‘龙涎’拿来,要快。”
罗言似乎就是在等着自己这一句话一般,兴奋地答了一声‘是’,已经没有身影。
杨少临微微放下心来,却见一屋子的人都带着感激看着自己,当即摇摇头,“我救她,是因为她是我的表妹。”
满屋子错愕的呼喊,以及惊讶的眼神。
吃了‘龙涎’之后,毒药果然抑制下来,只等着她苏醒过来就好。
哪知她根本就不给人省心的机会,在醒来之后,居然直接跑去了山后的断崖。
听到罗言的话,杨少临气得几乎吐血,甩下手里的案宗,掉头就往断崖跑。
他赶到时,断崖边已经围了一大圈人,皆是手忙脚乱的再劝说着那个站在崖边的长发少女。映着她身后的绚烂夕阳,她的眼里特别的明亮,甚至直将那夕阳都比了下去。
她背对着悬崖站在崖边,脸上满是泪痕,一个劲的摇着头,“师父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们要我怎么活?怎么活?”
杨少临震怒,同时有恨害怕,推开旁边的人挤上去,大声地回应,“你还有我,你有我。你娘杨昕云与我爹杨意是亲生兄妹,我们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即使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从此以后,你可以靠着我活下去?”
“表哥?”哪知她却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狂笑起来,声音无比冷酷,“我亲哥尚不管我的死活,你一个表哥如何会愿意接纳我?”
“我愿意。”未料到她的话语如此尖锐,杨少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愿意?”她依旧冷笑,“那我两岁的时候,被我爹关在院子里,无人问津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掉入水里,差点被淹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生病发高烧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跌倒摔跤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痛苦难受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害怕空虚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心里恐惧,无法入睡的时候,你在哪里?”
听着一个个的问句,杨少临忽然答不上话来。
她却依然声泪俱下的控诉着,“你们都要我活着,可是没有李墨白,我要怎么去活?我掉入水里,是他救了我;我生病发高烧,是他冒着雨去给我抓药;小时候毒发,为了救我,他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我跌倒的时候,是他告诉我要站起来;我难受的时候,是他安慰我;我难受痛苦的时候,也是他陪着我;我恐惧难以入睡的时候,也是他哄着我睡觉……一直以来,整整十年的时间,我的生命里,都只有他一个人,是他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灵魂给了我一切。你们告诉我,如今他不在,我要如何活下去?如何才能活下去?”
“我在找你。”见她不再说话,杨少临高声开口,娇嫩的声音里,如同有幼苗疯狂的生长着。“那一年,爹带着我们与云姨去逛街,云姨去突然失踪了。那之后,我们一家人,一直都在找你们。我们陪着爹走遍了整个天下,娘怀了孕,却累死在了路上。弟弟也在路上得了瘟疫,死掉了。”
杨少临知道自己身为男儿,不该轻易就哭,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爹他死的时候,一直在念叨着云姨的名字。爹他叫着‘云儿、云儿、云儿’,最后不甘心的断了气。他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直到我告诉他,我一定会找到云姨,他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在众多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杨少临的眼泪还是滑落了眼眶,“月回,为了找你们,我们一家人只剩下了我一个,只有我一个了。可是如今我终于找到了你,爹他终于可以瞑目了。月回,我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人呀!!”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是一家人?”见他一个男儿落泪,她终于也有些动容。
杨少临沉默,从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来,那是一块浅紫色的玉佩,呈现出方正的形状,里面有细细的光华流连着,晶莹璀璨。“爹说过,云姨身上有一块与我这块材质一模一样的玉佩,因为云姨喜欢梨花,所以雕成了梨花的形状。这玉佩乃是采用特殊的紫晶所造,稀有无比,绝不可能会有仿造品。”
她终于动容,伸手在脖子处掏了掏,掏出一块同样颜色的玉佩出来,果然是梨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