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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就是被你骂跑的,你还说这种气话!”杨太太担心儿子,对丈夫不免有微词。“你要是不动不动就数落他,拿他跟阿耀比较,给他那么大的压力,他也不会一声不响就跑出去。”
“他成天到晚游手好闲,不思长进!只会鬼混、玩泥巴,没做过一件正经事,我那样说他也错了吗?”杨道生脸色紧绷着,怒气频生。“从小到大,他哪件事用心努力过,哪一次他不是半途而废?我也不单只是对他要求,也以同样的标准要求阿耀,可你看,不管送他们去学电脑、学英文,阿耀都很努力,而他呢?就只会逃避!大学也是。明明商学就念得好好的,他硬要退学,改去读什么美术……大男人正经事不做,成天光只会画画玩泥巴,能有什么出息?!有这样的儿子,只是丢我的脸!”
“阿照个性本来就不一样,他就是喜欢那些……”杨太太试着为儿子辩解。
杨道生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打断她,说:
“有什么不一样?阿耀做得到的,为什么他就做不到?算了,那种没出息的东西,眼不见为净,不必管他了!”
“怎么能不管!儿子不见了,你竟然一点都不着急!”杨太太气急败坏,越急越心焦。
杨耀走过去,安慰说:“妈,爸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急,阿照也许只是跟朋友出去玩玩,过两天就会回来了。再说,阿照也不是小孩了,自己应该会照顾自己。”
“是啊,伯母。你别担心……”柯倩妮跟着附和,但她心中左翻右搅的。杨照那傻瓜该不会真的那样做了……
杨太太稍微冷静下来,对自己的反应也觉得太过度,拉着柯倩妮说:
“对不起,倩妮,我一时心急,让你看笑话了。”
“你别这么说,伯母。”
“阿照也真是的,你跟阿耀过几天就要结婚了,他偏偏挑这个时候去旅行。现在该怎么办?”
“哼,他根本存心要跟这个家过不去!”杨道生生气说:“他最好不要回来,省得我看了就有气!反正结婚的人是阿耀,没他在也行。我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他正在气头上,没人敢接话。客厅安静了一会,杨耀才开口打破沉默说:
“爸、妈、倩妮,我想……可以的话,把婚礼延期,等阿照回来再说。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希望他能够出席。”
柯倩妮脸色微变,重重咬住唇。
杨道生大喝一声,说:“不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么荒唐的事,你也说得出口!”
“是啊,阿耀。”杨太太连忙接口。“这怎么可以呢,帖子都发了,倩妮的爸妈也特地要从澳洲飞回来参加婚礼,怎么可以延期。”
“没关系,伯父、伯母,我可以跟我爸妈解释。”柯倩妮咬咬唇,显得很温顺。但任谁都可以听得出她的“委曲求全”,更要替她的立场不平。
“我说不行就不行!”杨道生生气地大声说:“该哪一天举行就哪一天举行。”
“可是,爸……”
“你不必再多说了!”杨道生直截了当下结论或者说命令。“你跟倩妮的婚礼照常举行。阿照回不回来都不用管他了,听清楚了没有?”
杨耀沉默不语,像是默默服从了。从以前就是如此,只要他父亲杨道生决定的事,他们就只有接受,努力去达成他的期望,而没有反驳的余地。对这样的情况,他已经很习惯,完全符合他父亲的要求,而成为所谓优秀的青年才俊。他弟弟杨照则顺着自己的心意追求自己的梦想,悖离他父亲的期望,而成为“没有出息的东西”。
他是被父亲认同的。他也为了这个认同而不懈地努力,把不符合他父亲期望的一切困于自我的想望全都揠息,而成了众人眼中认同的优秀菁英。是的,从小,他就只为获得他父亲的认同而努力,而那个努力,一直持续着。只是,偶尔,在凄迷的雨夜,他一个人坐在那家咖啡店角落时,会那样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在那样凄迷的夜,总是落着无声的雨。他觉得,一切好似都停了,被无声的世界包围。
绣芙蓉2005年1月12日重新整理制作※晋江版本※
不会来的,她一定不会来的。
虽然心里很清楚,杨照还是孤单地站在机场的大厅中,低着头默默地等待。神情那么漂泊,带一点感伤,不属于这个现世似,慢慢要消融在无声的角落。
在他跟前,人群来来往往,感情离离合合。他低着头,没有在看任何人。流浪的背包蜷伏在他的脚旁,也烙了几分落莫的风霜。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明知不会出现的到来。
可是他们说好的。她对他说过的那些,他是那样的 相信。但关于他们曾许诺的那些誓言她都忘记了,到头来,她还是选择了离开他。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最终还是不可能实现。
时间到了。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哀怨,更多的是痛伤。最后,她还是没有出现。不会来的,不会来的。他心底其实深深的了解。
算了吧,他弯身拎起背包。就这样离开去浪迹天涯,把一切都忘了吧,让往事消散成云烟。
“嘿……”突然有个人冲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像是跑了百米赶来的,说话的时候还在喘气。“不是说好了十点吗?我没有迟到吧?没办法,昨晚发生了一点事,我耗到天快亮才睡的!今天早上差点爬不起来,连饭都没吃就火速搭计程车赶来。这机场大得跟迷宫一样,害我差点迷路。还有,你真的来了……啊!累死我了!”说着,拽住他的手臂,拿他当墙壁歇靠。
“你……”杨照略蹙着眉看着她。想起来了,她是天桥上那个奇怪的女孩,他记得他将机票给了她。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他好生意外。
“你是当真的吗?”奇怪的人,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很快抬起头,瞪大眼睛说:“难道你是跟我开玩笑?那机票是芭乐票,不能用的?”
“不,我是说……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意大利?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啊。不过,我们说好的,不是吗?”
奇怪的人,杨照眉头依然微锁。他的确跟她说过十点在机场等候,但是……他看看她那和他一式带点风霜的行囊,表情平淡,说:
“我叫杨照,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我叫江曼光。”听他那样说,江曼光微笑起来,很主动地靠近他身旁。
他似乎不习惯,稍微移开一些距离。江曼光看着又笑起来。他皱眉地看看她,这才认真地打量她。她那一身简直是邋遢,一件白衬衫穿到成灰色,要扎不扎地半塞进沾了五颜六色的牛仔裤里;加上一头凌乱参差的半长发,脚上蹬着一双前头磨损还带一点破洞的白得发灰的布鞋,不仅没穿袜子,光着脚丫,脚踝上还帖了一环骷髅图案的紫色刺青。甚至,脸颊上还帖了一块花色的OK绷。不知是赶赴流行的一股邋遢风而故意的设计,还是原就是这么的不修边幅。
对他的打量,江曼光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喔,我本来也想打扮得正式一点,但实在是睡过头了,所以……”
阿照表情没变,没说什么,他自己也穿得很随意,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划完位,领取了登机证,往出境室走去时,他突然转头对她说道。
江曼光愣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也没想到你是说真的。”看看登机证,她实在不敢相信,她就要和一个忧郁又陌生的男孩一起飞到地球的那一端。
“为什么?”他问。一般人不是都不会将这种事当真,戒慎又怀疑吗?只有她,奇怪的人。
“不为什么。”江曼光摇头。说:“就像你为什么在天桥上随便对每个路过的人递出机票一样吧。”偶尔,人生,或者说青春,总有一些疯狂的时候;押下未知的未来,赌注着些什么。
杨照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她的话,表情又不是那么认真。他觉得已经无所谓了。“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既然不能实现,一切都无所谓了。
“走吧。”他将背包甩在肩上,大步踏进关卡。
江曼光跟在他身后。临出关前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关卡。
就要起飞了,飞天的羽翼正在等候。
他们就将飞向意大利,飞向青春无悔的一场狂赌。
※※※※
第四章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抵达米兰的马尔奔萨机场。着陆时,江曼光的心也跟着上下地跳,紧抓着椅臂,对不确知的旅程,感到一种奇异的忐忑却又矛盾的放心。
“你没事吧?”一直闭着眼的杨照睁开眼,寥带一点关心。
她摇了摇头。时差的关系,她的脑袋昏沉沉的,杨照的样子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路上他一直没说话。虽然他一直闭着眼,但她知道,他一直都没睡。偶尔她转头过去,总会不小心看到他沉默的神情下那抑止不住而流露出的落寞与感伤。
在天桥上,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就是那样了——忧郁的眼神,哀伤的表情,一身等待的姿态。那是她不能问的;他心情的缺口。他还太年轻;但也因为年轻,那样的表情会教人感染他的哀愁。
七四七在机坪停稳了,机上旅客纷纷骚动起来。他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冲他一笑,突然抓住他,把脸埋在他臂弯,哼说:“啊,我不行了……”
“你怎么了?!”他紧张起来,连忙扶住她。
她抬起脸,动也不动地专注看着他,不提防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说:“我没事。”
“你……”他知道被她耍了,又好气又好笑,沉落的表情渗出了一丝笑意,皱眉说:“都多大了,还在玩这种‘狼来了’的游戏,你不怕鼻子变长吗?”
“那是木偶。”她没头没脑的冒出奇怪的回答。
“啊?什么?”他一时没意会。
她笑起来,比手划脚说:“鼻子会变长的是小木偶,我是‘狼来了’的小牧童,所以不怕鼻子会变长。”
“你……”他没想到她会跟个小孩子似顽皮地挑他的语病,先是愣住,然后摇了摇头,放声笑出来。
“你终于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她歪着头瞧着地。
看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杨照心一动,明白她的用心。但他只是嗯一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走吧。”
机上的旅客鱼贯出笼,他们尾随在后,脚步并不急。入境的人很多,出关时,费了一点时间等待,不过,并不太波折。放眼望去,红白黄黑各色的人种都有;各种陌生的语言此起彼落。
“现在该怎么办?”江曼光将背包丢在脚下,自在地眺看四周,回头询问杨照。她是全然的信任他、跟随他,由他做决定。他们没有太多太大太笨重的行李,一身的轻便,走到哪是哪,好像无需太烦恼。
“你等等。”杨照比个手势走开。他先到兑币处换了一笔钱,然后在服务台取了一些英文说明的旅游资料。
看他的态度那么从容,一点都不慌不忙,更不会那样盲目四顾四处找方向,好像对这地方很熟似。江曼光不禁好奇问:
“你好像对这地方很熟似,你以前来过吗?”
杨照心里很快抽搐一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轻描淡写说:“每个国家的机场都差不多,大概就那几种设施,随便一找就可以找到。”
其实,他何止来过,在他心里,他早已来过千万回。不止一次,柯倩妮和他在社团的夕阳窗下,在携手的小径,在某些洋溢着南欧风味的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