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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心里又盘算开了:四斤儿家是不是在驱鬼?如果鬼从他们家驱走了,会不会到我们家来?先是四斤儿家对面的唐秋雁家开始烧香,接着,像传染了一样,老宅里家家烧香,户户求神保佑,把个老宅搞得像一座古庙一样,弥漫着一种可怕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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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四斤儿家烧了两天香,又出现了新问题。
这天早上七妹起来,一开门,眼睛就被晃了一下。她心里一惊,又遇鬼啦?睁开眼睛再看,对门的吴家门楣上嵌了一面小镜子。
对面人家主人叫吴富生,此人非常迷信。他见老宅里家家焚香,而驱鬼的四斤儿家就在自家对面,怕倒霉的事会首先落到自己家来,就在门楣上嵌了一面镜子,是照妖镜的意思,把对面驱出来的鬼照住,不要伤害了他们家。
七妹一看就不舒服了,回屋把四斤儿从床上拉起来,指给他看。
四斤儿看了,对七妹说:“不要吵,不要骂,人家挂在自家的门上,你无权干涉。我们家也挂一面吧。”
于是,七妹把自己梳头用的镜子拿出来,让四斤儿挂在自家的门楣上。
吴家的那面镜子只有巴掌大,而七妹这面镜子却有一张脸那么大。吴富生看了,心里很不舒服,就叫老婆张翠霞过去交涉。张翠霞虽然不怎么迷信,但出门就看见一面大镜子照着自家,也觉得不舒服,就过来找七妹。七妹说,又不是我家先挂起来的。两家不可避免地吵了起来。这一吵,整个老宅都知道了。结果家家都挂镜子。不想挂也得挂,因为家家都照妖,你不挂,妖还不就到你家来了?弄得家家都不开心。
四斤儿心里并不信有鬼魂,可母亲的骨灰盒里真真切切有动静。这几天,他下班就回家,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连抓蟋蟀的兴致也提不起来了。
这天傍晚,七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婆婆磕头。磕完后,发现小三子坐在条桌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供的那只鸡。
小三子说:“妈,我肚子饿。”
七妹把小三子拉到自己身边,说:“来,给你奶奶磕头。”
小三子扭着头说:“我不想磕头,我想吃鸡。”
七妹说:“那只鸡先给你奶奶吃。”
小三子说:“奶奶不吃,我要吃。”
七妹甩手给了小三子一巴掌:“和你奶奶争吃的,奶奶要生气了。”
小三子说:“我就是要吃。”扭头就跑了。
七妹起身,发现那只供了几天的鸡有点异样。本来七妹将它窝成伏着的样子,正正的盘放在碗里。现在那只鸡却歪着,好像被人动过了。七妹将鸡拿起来看了一下,气得七窍生烟,一只鸡腿没了!
不用问,一定是小三子干的。她满世界去找小三子,在后院里找到了他,正在听曹老三说书呢。
七妹揪住小三子的耳朵就往家拉。小三子见妈妈生气,当然知道是为啥事。老老实实地跟着妈妈回到家里,七妹正要审问,四斤儿回来了,七妹把鸡翻给他看,他也哭笑不得,想了想,说:“算了,已经供了好几天了,死人要吃也吃过了,现在给活人吃吧。”
小三子说:“就是,活人吃总比死人吃好。”
听到小三子这句话,七妹觉得不吉利,甩手又给了小三子一巴掌:“你就知道吃,你还知道活人死人?你奶奶在骨灰盒里都发脾气了。”
听到七妹这样说,小三子挣开七妹的手,一下蹿到条桌上,一只脚站在椅子上,一只脚跪在桌子上,伸手把他奶奶的骨灰盒给打开,从里面抓出一只已经死了的麻雀,说:“不是奶奶生气,是麻雀生气。”
原来,前两天小三子掏了一只麻雀,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觉得奶奶方方正正的骨灰盒是个养麻雀的好地方,就把装着奶奶骨灰的罐子拿了出来,把麻雀放进了骨灰盒。他知道妈妈肯定不同意他养,就谁也没说。麻雀是养不活的鸟,不吃也不喝,很快就奄奄一息了,只是偶尔扑腾一下,于是骨灰盒里就有了动静。
这两天小三子每天晚上跑去听曹老三说书,后来主要注意力又集中在桌上供着的那只鸡上,加上麻雀在骨灰盒里死后又没了动静,他就把这事给忘了。刚才听到妈妈说奶奶在骨灰盒里发脾气,才想起这只倒霉的麻雀。
七妹脸都气白了,她望着四斤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罚小三子。四斤儿愣了一下,想了想,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他一把揪住小三子的耳朵,说:“好小子吔,这两天可把你妈妈折腾苦了。你给我跪下!”
小三子被四斤儿揪着耳朵拎到了七妹的面前,他跪得莫名其妙,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几天家里为什么又烧香又上供的,他只是怕四斤儿打他。
这以后,四斤儿更加不信鬼了。当天晚上,就把那只被小三子吃了一只腿的鸡,重新煮煮吃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又把自家门上的镜子给拿下来了。
张翠霞见四斤儿家把镜子拿掉了,自家再挂着镜子就是欺负人了,也把镜子拿掉了。接着,各家都把自己门上的镜子拿掉了。
拿掉镜子后,家家出门的时候,都觉得舒服多了。
四斤儿的注意力又集中到蟋蟀上去了。
这天晚上,四斤儿睡不着,满耳朵都是蟋蟀的声音。突然,他仿佛听到当年那只打遍半个城的“红头将军”的叫声,立即翻身下床,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拿着抓蟋蟀的罩子,寻着蟋蟀的叫声,一路从二进找到三进,最后往后院找去。到了后院才发现,以前“红头将军”藏身的那堆旧砖早已被孙拽子家清平,放了两部大板车。
四斤儿感到很失望,又穿过一人小巷往回走。走到厨房边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小跨院里有响亮的蟋蟀叫声。这个跨院在齐社鼎家的窗外,很少有人进去,因为见阳光的时间很短,里面潮湿得很。四斤儿悄悄朝着小跨院走去。
四斤儿朝里伸探半个头,只见跨院里有个穿一身白的女人,正弯着腰在翻什么。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想再看清楚一点,还没有等他再睁开眼,“噗”的一声,脑袋被一个硬物拍了一下,四斤儿满眼金花,倒在地上。
由于四斤儿瘦小,倒下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在失去知觉之前,他感到一阵寒风,一道白影从身边飘过,女人的裙裾还扫过自己的脸,容不得他再想什么,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斤儿被七妹一阵紧似一阵的喊声叫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七妹的怀里,周围全是老宅里的人。
天开始下雨了,冷雨就打在四斤儿的脸上。
七妹惊魂未定地问:“四斤儿,怎么啦?四斤儿,怎么啦?”
是啊,我怎么啦?四斤儿努力地想着,可脑子就是清楚不起来。他摸摸脸,弄得满手是血。他吓坏了,拼命地叫起来:“我怎么啦?我怎么啦?”
刚刚平静了几天的老宅,一下又回到恐怖的气氛中,周围的人们,呆呆地看着,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女人说了话,是谢庆芳:“四斤儿,你是不是遇上鬼啦?”
是谢庆芳发现了四斤儿,然后把七妹喊来了。
七妹哭着问:“四斤儿,你真的遇上鬼了?”
听到谢庆芳说遇上鬼了,四斤儿反而清醒了一点。他没有回答七妹的话,只是感到头一阵紧似一阵的疼,不由得叫着头痛。
齐社娟说:“赶快送医院吧。”
这时大家才想起来,应该把满脸是血的四斤儿送到医院去。
曹老四说:“快,快,抬到我家板车上去吧。”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四斤儿抬到曹老四的板车上,曹老四拉着板车在深夜的马路上飞快地奔跑。
医生检查后说,伤得不算重。包扎了一下,给了一点消炎的药,让他回家休息。曹老四又把他拉了回来。
第二天,四斤儿躺在家中,头上缠着纱布,有点晕,尽管伤得不重,但脑袋毕竟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他两眼望着天花板,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昨夜真的遇上鬼了?还是贼?如果是贼,在跨院里干什么?那里平时是没有人进去的。
这个小跨院在张奶奶家和齐社鼎家的窗户之间。张奶奶的女儿红杏回家生孩子的时候,张奶奶怕人知道,就将自己家的窗户封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打开。
小跨院有个月门,平时这个月门总是关着的,谁也不去关心这个空着的小跨院,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而且是个女人?
四斤儿想,昨晚的事讲给谁听,谁也不会信。可自己确确实实遇到了,既然别人不信,就暂时不说,等弄明白了再说吧。
七妹也想了一夜,越想越不明白,现在她觉得更对不住婆婆,小三子把麻雀放在婆婆的骨灰盒里,让死去的婆婆没有安身的地方。昨夜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因为婆婆生气了,在教训她儿子呢?今天一早七妹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婆婆敬三炷香,求婆婆在天之灵,保佑她的儿子四斤儿平安,原谅孙子小三子太小不懂事。
四斤儿不相信鬼,也不相信昨晚遇上了鬼。他还是说,自己曾经跟要死的人在一个通铺上睡了几个月,也从未见过鬼。
每当四斤儿说起这件事,七妹就要把他堵回去,她觉得那是触霉头的事情。
可四斤儿不这么认为。
和要死的人在一张通铺上睡了几个月,是四斤儿的心头之痛,也是他一生中惟一引为自豪的事。
四斤儿十三岁时,是以一个政治犯的身份坐过牢。
四斤儿那时在上小学,已经是高年级了。宜市突然连续出现了“反动标语”,弄得整个城市草木皆兵,公安局要求所有的市民都要去检验指纹,街道居委会要求居民清楚明白地告知那段时间的行踪,以便接受审查。所有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等“五类分子”都受到严密的监视。各个机关、工厂、学校、商场等单位都安排了二十四小时值班,防止暗藏的“阶级敌人”在夜间进行破坏或再出现反动标语。
那时还在搞“红卫兵运动”,红卫兵们戴着红袖章,扛着漆成三节的中间红两头白的棒子,名为“千钧棒”。四斤儿还在上小学,当不了他所羡慕的红卫兵,只能当红小兵。红小兵戴的不是袖章,而是胸章。一块小小的红布,衬着硬底,上面印着“红小兵”三个黄字,别在胸前。
连续出现“反动标语”以后,学校也成立了“护校大队”。四斤儿也被吸收进去了,发了一根“千钧棒”,不过比红卫兵的“千钧棒”短一节,只有一节红一节白,四斤儿扛着它,每天夜里到学校来值班。
值夜班的时候,四斤儿特别兴奋。正值寒冬腊月,夜里天气更冷,领班的老师和其他同学都躲在办公室里烤火,他却一个人扛着棒子满学校地巡逻。校园里空无一人,就有一种神秘感,风儿一吹,树叶哗哗响,满地都是落叶,可在四斤儿眼里,哪里都有可能藏着企图写“反动标语”的反革命分子,紧张与兴奋让他彻夜不眠,种种幻觉都浮现在眼前。这种兴奋在学校前不久军训的时候也有过。
那一年是个多事之秋,中国和苏联在北方边境一个叫珍宝岛的地方发生了冲突。报纸上说,苏联在中苏边境屯兵百万,对我国领土有着狼子野心,全国都要“深挖洞,广积粮”进行战备。
学校也组织学生军训,其中最大的一项活动就是夜行军。晚上,每个孩子都穿着黄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