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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满足感转瞬即逝……过不了几天还要……
两个久未谋面的朋友,按照常理应该彼此打听对方现在的生活。可艾莲不愿意过深地涉及自身,只是大概听听对方的叙述。话题,由于麦涛的职业特性,又因为他头上还没有拆除的绷带,便很快被引向最近的这宗案子。他的陈述,出于自身经历,说起来自然比刘队的简单介绍生动了许多——从自己如何要去五楼,到房间里不寻常的响动,再到如何被袭,安先生又是怎么目击了凶手从而救了自己一命,而后两人又是怎么进入查看的,直到最后发现了那具骇人的尸体。长达半个小时的讲解绘声绘色,令人身临其境,其间艾莲幽默地打了个岔,叫他喝上口水,润润嗓子。
艾莲躺在床上,饶有兴趣地听着,一直没有提出问题。
“对了,还有,”麦涛补充道,“安先生说,那家伙脸上涂抹了某种东西,吓了他一跳,而对方又马上逃走,所以,一下子不好确认性别。不过,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男人。”
艾莲嘴里叼着的香烟掉到了地上,不,不会吧?难道今天避雨的那家伙,就是杀手本人吗?没有这种巧合吧?用绳索绞杀……涂抹迷彩油……
阴暗的楼道中,他小心地扒开通风口的扇叶,向下观察,没有动静。很好,他将一个小东西顺了下来,一只机械的小老鼠,不停地磕着硬物,“咔咔”作响。楼道的侧面,传来了脚步声,空洞有力。手持来复枪的男人谨慎地向排风扇下面靠过来,发现了那只老鼠。就是这个机会,“凯斯拉”甩了下去,围绕男人的脖子兜了一个圈。他双臂猛地向上抬起,男人的两腿离开地面。生命最后的挣扎,透过微微颤动的绳索传了上来,男人两条腿抖个不停。他得做得小心点儿,以免过早地引来同伙,绳索不再颤动了,来福枪掉在地面上,砰然一声巨响……
绳索形成了套子,挂在女人的脖子上,越收越紧,女人的舌头伸了出来,眼白向上翻起。她费力地双手扒住绳子,然而这只不过困兽犹斗,甚至连那番壮烈都没有。身体的扭动越来越无力,一把小刀从背后伸了过来,对着她的舌头切下去。顷刻间,血流如注,涌回喉咙。窒息的干喘,绝望的呻吟……
来福枪掉在地上,砰然一声巨响。“凯斯拉”的末端,被固定在突起物上。他迅速地从另一侧的通风口,借助绳索和墙壁反弹,猫一样悄然落地。伸手在裤兜里抓摸一把,中指和食指在脸上斜着涂抹起来。四条深色的迷彩油,从额头直到脖颈。他向后靠,紧紧贴在墙壁上,和百叶窗的阴影浑然一体,冷酷的双眼合上了。脚步声进入这条楼道,他用耳朵细细辨别,是的,另一个家伙来了。一步,两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很好,那人走过去了,没有发现自己,他又停下来,看到了什么,是的,两条垂挂着的腿。迷彩油后的一双眼睛倏地睁开,散出凶狠的光芒。一个疾进步,欺近那人身后,左臂有力地捂住光头男人的嘴,拔出军用刺刀。腰侧是致命位置,不过会耽搁太多时间,那么,就刺入锁骨吧。冰锥一样的刀锋扎进锁骨与肩胛骨之间皮下大约6。5厘米处的锁骨下动脉。他拔刀的时候,不停摇晃刀身,开口越来越大,鲜血喷薄而出。两秒钟之后,光头男人软绵棉地倒下了……
他脸上涂满了迷彩油,对着女人的尸体一阵狂笑。随后抄起盛着血液的杯子,端到嘴边……满足地擦擦嘴,又掏出小刀,对那女人的中指剁了下去,一刀、两刀……残缺的断裂面,尖刺状的指骨……他得意地笑了,露出惨白的牙齿……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在中国会出现类似的场面……艾莲剧烈地咳嗽着,手撑着墙坐直身子,咳过之后是一阵粗重的喘息。
“你怎么了?会不会是淋雨后热伤风了,”麦涛关切地拍拍艾莲后背,“我这还有藿香正气水,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突然有人急促地敲门,两人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麦涛说:“我去开门,看看是谁?”
艾莲继续坐在床上,一语不发,心事重重。
几个人随着麦涛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看到床上的艾莲,惊异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艾莲抬起头,对了,那个女人,他今天见过,叫陈芳……
“将军,”麦涛居住小区附近的公用电话边,有个人用英文说道,“情况有些变化,赛斯。沃勒在这里好像碰见了一宗杀人案。”
“没什么的,那是他的老本行了。你不必插手,叫他放手去做好了。”
“是的,不过,将军,如果情人不打算返回美国,该怎么办,需要干掉他吗?”
“不……我是说,就我所知,他会回来的。像他那样的人,在中国,已经无法生存下去了。”
“您的意思是……”
“他的出现,只会给故乡的亲人朋友带来麻烦而已。赛斯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他能判断出来的。”
“好的,将军,我明白了。”
“Even a bird on high dies a glutton’s death ; as do the fish of The Deeps!”
“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
“你在中国呆了几年?”
“三年,将军。”
“是吗?难道你没有听过这样一句中国谚语,‘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泉之鱼,死于芳饵’?”
“没有,将军,为什么你要说这个?”
“很简单的问题。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你认为,为什么我会派你去跟踪他?”
“因为我和他的本事差不多,甚至更胜一筹。”
“那只是一个方面,最关键的是,你是欧亚混血,在外表上不会太引人注意。”
“将军,您担心我会被人……”
“是的。轻视对手的下场是非常可悲的,他不是你的猎物,而且有一种可能,他会翻身变成猎手。”
“对不起,老板,我要打个电话。”将军的话刚一说完,有个声音就在监视者的耳畔响起。他急忙侧目观瞧,身旁站着个人,正是他跟踪的赛斯。沃勒。
艾莲对身边的监视者笑笑,然后拿起另一部电话的听筒,拨着号码。
“这就是赛斯!”将军的话语又继续说道,“他会出现在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地方,做出一切你无法预料的事情。现在,可以继续你的工作了。”
电话挂断,监视者面对小店老板,用中文字正腔圆地问道:“十二分钟,多少钱?”
与此同时,警局重案组会议室。
刘队懊恼地窝在座椅上,一语不发,手指在头皮上飞速抓挠起来。
头一天,他兵分四路,满怀信心;今天,各路受阻,一筹莫展。除去联系报社刊登照片的那一路没有费多少口舌就完成了任务之外,其他的线路均无疾而终:负责核实居民口供的刑警下午报告说,没有人记得被害人王小姐曾经带男朋友回到自己的住所,只是偶尔会有要好的女性朋友会小住几天;被害人与朋友合影的照片背景,因为在现实环境中存在太多相似环境,一下子也寻找不到;关于照片使用相纸的调查——虽然那个牌子并不常见,警官也联系到北京市全部冲洗这种相纸的照像馆,却没有得到底片存档记录;就连惟一成功的那一路,尽管报纸在当天就刊登了被害人朋友的照片,即使警局专门留人接听有关线索的电话,那个关键人还是没有露面。
前所未有的打击,是该称赞凶手的手段之高明,还是责骂警方办案的无能?看起来都没有意义,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可刘队也没有宣布散会,他期待着,在争论声中,能出现一个有价值的建议。
刘队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本以为这是陈芳打来汇报麦涛状况的,可上面显示的却是陌生的号码。
“是的,我是……”他犹豫一下,还是接听了,“艾莲?……是,我是叫陈芳过去看看麦涛的状况,顺便做下笔录,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疏忽的线索……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哦,去了麦涛家吗……怎么,一会儿你会过来?和麦涛一起,好的,叫陈芳开车带你们过来吧……”
刘队长合上手机,双眼又阵阵回复了光彩。而每个与会者,从队长提高八度的声音中,也听出了希望。
然而事实真的会是这样吗?艾莲颓然地挂好电话,付了钱,有气无力地走进楼群。那个与他杀人手法十分相近的凶手,真实身份究竟会是怎样的?他和麦涛能否顺利找出凶手?艾莲心里并没有底。甚至由于对自己无奈杀手生活的迷茫,他的心思根本不能很好的集中于对案件的思索上。他仰望雨后晴朗的夜空,竟不能从中看出一颗闪耀的星星来。
惟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正如乔纳森将军预言的:他不该回到中国,因为故乡已经不是他的舞台;无论如何努力,他都无法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第二部 象人
2005年二月,我度过了在中国的第六个“Spring Festival”。
烟花、礼炮、“二踢脚”,中式的玩意儿!在这个特殊的喜庆节日里,每个人脸上洋溢的兴奋无以言表,可我的心绪不佳。与其说在期待着爆竹赶走怪物,还不如说是想叫喧闹除去我心里的阴影。
三个月前,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是我的表姑安娜。威廉姆斯被查出怀孕了,你想都不要想她可能红杏出墙,于是这孩子就只能是该死的赛斯临走时候种下的种子,在新年前后萌发了。第二件事与我自身的关系更加密切一点,我头脑发热做出了一个危险的决定。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赛斯遗留下来的书稿可能存在真实性。当我注意到这些书稿的某种缺陷时,便按耐不住那种冲动了:我要开始修改它!不论赛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故事都太像是日记了,缺乏细节描写,尽管故事曲折,但语言并不出彩。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没有必要了解,可如果这本书想成为剧本或是小说,那就必须经过全面的修改。而作为美国公民的我,同时又有在中国生活六年的经验,正是修改这些文稿最合适的人选。前后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就把第一本书《面具馆》搞定了。我将修改后的英文版寄回了美国的一家出版公司,四周之后竟然就接到了负责人的回信,邀请我成为他们的签约作者。我这种做法还有一个潜在的动机:如果本书真正的作者赛斯,即我的表姑父看到《面具馆》出版,便很有可能找到出版公司,我也因此会很快得到他的消息。
我的冲动并没有随着第一本书开始印刷而告终,事实上出版社也不希望就此打住,因此我便着手开始第二本书《在中国》的修改工作。糟糕的是,就在那个时候,我接到了好友杨克。拉尔夫警官的电话,他告诉我,赛斯留下的文稿存在真实的可能:“我认识赛斯。沃勒……是的,他可能是个杀手,有时候也会帮助警方办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类人……我也认识乔纳森将军……”
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家伙提到乔纳森将军时口气有些微妙的改变,这时候也更不可能了解到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杨克的话给我敲响了警钟,我停下手头的工作开始思索自己冲动的后果:如果乔纳森将军也确有其人,甚至就是某个杀手集团的幕后首领,那么,《ID》的出版将给我带来什么?另一方面,我仍然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杨克很可能只是知道两个同名的人而已,并不意味着这些书稿叙述的都是事实。
2005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