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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装着客气几声,李嬷嬷的视线穿过他耳际,落向远处的那扇门。脚底,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都提不起力气迈步。苦涩淡笑,她跟在玉娇身后,头也回的朝前走去。
风妃阅留下她,并没有细细作过考虑,只是,先前在自己寝殿枉死的那名丫鬟,就是出自于浣纱宫,而李嫣,又是那里的管事嬷嬷,仅此而已。
随身几日,李嫣倒也认命,一心一意服侍,被风妃阅收在了身边。
孤夜孑来时,玉桥同李嬷嬷相继要退下,风妃阅窝在榻上,见他进来,也未行礼,只是趴在那一动不动。
“慢着,”见二人已经走出门口,风妃阅拥着锦被唤道,“李嫣,你留下伺候。”
女子惊住,差点崴了脚,转身时,面色酡红,“是,娘娘。”
孤夜孑见风妃阅趴在榻上,便自顾上前,坐下来,“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捂着肚子,皇帝一看便知晓,嘴角生笑,暧昧不清,“朕给你捂。”
起身,他自然地将双手张开,目光停在风妃阅的小脸上,“宽衣。”
内殿,除了李嫣,再无旁人,她惊慌抬眸,望着皇帝的侧脸,见他双手打开,忙旋身去一处的藤架上取了寝衣来。丝质柔滑的触感,指尖摸上去很舒服,上面,只是简单绣着一条撅起的飞龙,从袍角至袖口,无一不是最上等的人工,一针一线耗时而成。
将明黄色的寝衣搭在自己手肘上,李嫣双手直打哆嗦,好不容易落在孤夜孑的腰带上,却迟迟没有了下一步动作。男子面色阴沉下来,显出不悦,大掌咻的钳住她下巴,两指一握,将她整张脸捞起来。
双目,如小鹿般,猛地撞入孤夜孑眼中,瞳仁朦胧,轻灵的眸子,溢上一层水雾,很淡,就氤氲在眼眶深处,目光,迷恋而隽永,仿若隔了几世。
皇帝握紧的手一松,剑眉随之簇起,他薄唇紧抿,脑中,开始回忆起这张脸。
似是,有点熟悉,但却,只是一个影子,若隐若现。
李嫣见男子凝视着自己,琥珀色的双眼闪出疑惑来,她心下大惊,忙低下头说道,“奴婢伺候皇上宽衣。”
孤夜孑眉头展开,并未多想,任由李嫣将他腰带松开,走到他身后,将龙袍除下。
风妃阅脑袋半枕,女子站在皇帝身后,手掌,顺着他精壮的背部掠过,将他的发悉数散下,着上寝衣,李嫣将他埋在衣领间的长发掳在外头,双手掌心,贴合着柔顺的墨发,慢慢下移。
她唇畔含着满足,更多的,则是洋溢出不舍,孤夜孑将寝衣束起,双目看了她一眼,极冷,“这个丫鬟哪找来的?笨手笨脚。”
丢下一句,便折身来到榻前,掀开锦被躺在风妃阅的身侧,大掌准确贴上她小腹,轻轻揉动。
李嫣站在暗影下,只是埋着头,静静退到一边不起眼的角落中去。
风妃阅附在孤夜孑胸口,萎靡的眼睛,正好看见她脸上留下的泪,委屈,更是一种被忽视,不再记得的悲伤。
李嫣站的那个角落,很暗,她抬起一手,捂着自己的嘴,轻轻一下抽泣后,垂了回去。腹上,暖意阵阵袭上来,风妃阅动了下脑袋,仰望男子坚毅好看的下巴,“她,是从浣纱宫过来的。”
孤夜孑轻应一声,还是没能想起什么,方才一瞬间的熟悉,也已经忘个干净,等到皇帝沉睡后,风妃阅才朝着静默的李嫣说道,“你先下去吧。”
她点下头,始终没有正面抬起,行了礼,便是出去。
翌日,望着一脸憔悴,满是倦意的李嫣,风妃阅并没有问她一字,随意嘱咐几句后,便当做了没事一般。
凤潋宫热闹不少,这不,请安的妃嫔刚逐一退去,迎面,施婕妤便带着陶心走了进来。
风妃阅坐在桌前,看着陶心将手上端着的一包东西放在自己面前,“娘娘,这是臣妾自己种的茶,刚巧今早摘了些,给您送来。”
“有劳施婕妤。”风妃阅让她坐下,吩咐边上的李嫣道,“看茶。”
“是,娘娘。”李嫣至始至终垂着脑袋,用施婕妤带来的香叶沏上一壶滚烫的热茶,刚走过去,就听见皇帝的声音传了进来,“怎么,没人叫上朕一起?”
“皇上鼻子真尖。”风妃阅笑意融融,望着孤夜孑坐到自己边上。
将桌上的紫砂杯排开,李嫣执起壶倒上三杯,第一开的茶,总是带着苦涩味,却是最浓郁的。风妃阅自己取了一杯,她小心翼翼将一杯给了孤夜孑,“皇上,请用茶。”
最后一杯,施婕妤久久没有动手,李嫣不得已,只能端在手上,递过去,“施婕妤,请用茶。”
女子听闻,冲着风妃阅淡淡一笑,抬眸,却刚好对上李嫣,如此近的距离,让她突然失了反应,她双目微睁,面上的神色,难看起来。
咽下一口气,施婕妤眸光闪躲,伸出手去接茶的时候,却不料,一个失手,滚烫的热水一下全倒在自己衣裙上,烫得当场便站了起来,“啊——”
风妃阅轻啜的一口茶还来不及咽下,就看见皇帝噌地起身,一掌一挥,将李嫣推出老远,“不长眼的东西!”
“怎么了,快去宣御医。”孤夜孑声音急迫,将施婕妤拉了过去。
“皇上,臣妾没事,是臣妾失手没有接住。”施婕妤努力扯出笑来,腿上,却着实被烫的不轻,幸好,天气严寒,穿的衣衫较多。
“还说没事,”孤夜孑看着陶心将她裙摆上的水渍擦去,心头恼怒,双目闪着犀利的冷光直直瞅向李嫣,“来人,掌嘴!”
“不,”施婕妤顾不得腿上疼痛,两手拉着皇帝的袖子,“皇上,不关那丫鬟的事。”
李嫣狼狈站起来,在听到那‘丫鬟’二字时,自嘲轻笑,她上前,咚一下跪在众人面前,“奴婢谢过施婕妤,奴婢,甘愿受罚。”
这一幕,在风妃阅眼中却是如此熟悉,当日在暗室,自己也是这般,现在才知道,有些傲气,是注定要吃亏的。
果不其然,一语,让皇帝原先平复下的怒意再度升腾起来,“掌嘴!”
“是。”几名年迈的嬷嬷接了令,走上前去。
李嫣双膝跪地,睬了施婕妤一眼,半边脸颊便被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下手之狠,嘴角的血已经流出来。她转过脑袋,再度望着二人,巴掌,扇在脸上,真的很疼,她告诉自己,现在流出眼泪,不丢人了。
一滴晶莹滚烫滴落,眼眶里,再也承受不住多余……
风妃阅望着她被打肿的脸,仿若,看到了当日的自己,十指被夹得差点断掉。
“住手!”她出声制止,望向边上的孤夜孑,“皇上,臣妾的丫鬟,让臣妾自己来管教吧。”
“皇上,不要再为难她了,真的是臣妾一时失手。”施婕妤内疚万分,眼中,星光点点。
“好了,住手。”皇帝摆摆手,弯身将施婕妤抱起,让身边的丫鬟将御医请至景夜宫内,自己,则抱着她大步跨出去。
李嫣并没有立马站起来,而是跪在那嘤嘤啼哭,许是,压抑得久了,今日,只不过找到一点宣泄,风妃阅坐在凳子上,就那样,看着她双肩不断耸动,最后,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啜泣。
她哭了很久,风妃阅就坐在那,看了很久。
须臾,李嫣方擦干眼泪,一抬头,看见正对面的风妃阅,她呆下,没有想到,整个空荡荡的殿中,竟还有一个人留在这。
“起来说话。”
女子依言站起身,双唇紧闭,看上去,一个字都不打算说。
风妃阅瞧出几分端倪,“你,先前见过皇上?”
李嫣怔忪,脸上立马跃上警惕,她急忙跪下去,声音脆弱,“奴婢没有,奴婢一直呆在浣纱宫内,从未见过皇上。”
急欲撇清,风妃阅一手撑着前额,“你先下去,本宫稍后便将玉桥送些膏药来,今晚,就不用你伺候了。”
“谢娘娘。”李嫣头点在毛毯上,说话,口齿已经不清晰。
所幸,施婕妤并无大碍,皇帝余怒未消,找来凤潋宫时,被风妃阅几句话安抚下,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近日,宫内均是忙碌,茗皇贵妃临盆在即,两宫太后恨不得将全部的奴才都召集了去,林尹是女子,又是陌辰吏的徒弟,自然,也就随身不离左右。
孤夜孑来凤潋宫的日子,也少了,即将为人父,个中喜悦,也是风妃阅所能了解的。
茗皇贵妃腆着肚子,走路很吃力,边上的丫鬟极力搀扶,“娘娘,还是回宫吧,您这样子……”丫鬟劝慰,脚步却只能迁就她。
“没事,就在院子里面走几步,都说产前不能老躺在床上,到时候,就难以生养了。”茗皇贵妃面露安详,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这几步路,走得也就不觉着累。
“那娘娘您慢些走,”丫鬟跟在身侧,后头,还跟着随行的一干侍卫。
“这是皇宫,”茗皇贵妃笑道,“天子脚下,不会出……”
她半语急忙咽下去,望着身前突如其来的几名黑衣人,急忙站住脚步,“你们——”
“来人啊——”其中一名丫鬟扯开嗓子喊起来,“保护茗皇贵妃。”
早有防范的侍卫们悉数围上来,几名黑衣男子并不放在心上,执着手中的长剑,一字排开冲上前去。
茗皇贵妃大惊,双手捂着肚子,在丫鬟的拽动下狼狈退后,侍卫前仆后继,却丝毫不是他们的对手。杀戮重重,呼救声响彻整个压下的天际。
守夜的太监宫娥全部乱作一团,喊人的喊人,逃窜的逃窜,服侍茗皇贵妃的丫鬟也已经失了方寸,只是拉着她的手臂,一个劲向后退。
“不行了……肚子好痛。”她突然弯下腰,身上,全是冷汗,两腿浮肿,压根没有丝毫力气去撑起仅剩的一点力气。
“娘娘,您怎么了?”一个人察觉出异样,连忙弯下腰。
“本宫走不动了——啊——”
茗皇贵妃脚下软去,整个人趴在了铺满紫晶石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黑衣人缠住侍卫,其中一人,剑断托在地上,只见一串电光火石,两名丫鬟吓得松开手,茗皇贵妃手肘已经撑破,却一个劲撑着向后退去,“不要,不要——”
那黑衣人阴鸷一笑,手上执起长剑咻然落下,“叱”的,撕开了茗皇贵妃落在地面上的群摆。
“不——”她绝望灌顶,当场,差点昏厥过去。
那黑衣人见一剑未得逞,欲要上前再度补上,却不料,四周的御林军已经围过来,如雨点般密集的利箭,更是嗖嗖射来。
几人大惊失色,见更多的人已经围上来,无奈,只能作罢,挥开剑林后一致跃上那月光当空,向四方逃去。
“追!”御林军哪里肯放过,手执火把,一下将整个皇宫都给照亮。
“娘娘——”
茗皇贵妃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湿腻的发丝粘在脸颊上,只是无力眨着眼睛,“救——”
“快,通报皇上,”御林军首领招来几人,“将茗皇贵妃送回寝殿。”
两名丫鬟急得团团转,直到走回寝殿处,才想起去请两宫太后来。
风妃阅刚在院子里面练完剑,就听到外头喧闹嘈杂,出去一看,才知道是人声鼎沸,御林军深夜围截,火光染红天际。
她刚上前几步,便与一名暗角处窜出来的黑影撞个满怀,风妃阅扬起手中的剑,一下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黑色面巾下,男子的双眼并未显出丝毫的恐惧,透着一层阻隔,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