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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点上一支再说。
温小北盘腿坐到对面的沙发上,替陈仓的咖啡里加了糖和牛奶,又拿只小碟子垫在腿上,用小刀剥开奇异果的果皮切块。
“医师,你还没告诉我简先生我弟弟是怎么回事儿呢。”
有烟万事足,陈仓眯着眼享受了一番尼古丁带来的镇静和安慰后,明显比之前精神多了。
“先说你弟弟吧。他没事儿,就是颅压瞬间增高造成的昏厥,过一会儿就能醒。”
“小南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啊。”温小北还有点儿担心,“怎么这次会……”
陈仓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研究所目前记录在案的精神力者并不多,拥有思维传感的更是只有简绍雍一个。所以你弟弟这种情况我也不能说是绝对了解,不过根据我们对简绍雍的记录看,一旦他们这种能力的人瞬间接收的思维或者情绪太强烈,太密集,就会对他们的大脑造成很大的压力。”
“啊?!压力?那这次会不会把我弟弟的脑子弄坏了?”
陈仓表示不用担心,“简绍雍在少年时代曾经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在他掌握思维屏蔽之前,一直属于重度神经衰弱的状态。但后来他摸索到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做到收放自如时,你看他现在不就跟正常人一样了么?只不过……”
温小北急切的向前倾身,“只不过什么?”
陈仓垂下眼,“只不过,他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个人认为是他自己活够了。”
简绍雍慢慢睁开眼。
在刚刚经历过一次毁灭性的能力崩溃后,还能活着看到自己卧室的天花板,躺在自己的床上,是不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儿?
但,简绍雍既没有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没有像陈仓所谓的那样扯出一个“活够了”的人应该有的讥讽的笑容,他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影。
平静得过分,几乎像是一潭死水,麻木的接受现实。
“简先生……”
侧过头,看着躺在身旁不安的转动着头,发出梦呓的人,温小南?
是的,简绍雍记得在他昏迷之前听到过这个声音。
他一直在想着他,惦记他好一点儿没有。
翻个身,侧卧着撑起头,定定的看着依然沉睡不醒的温小南,简绍雍慢慢抬起手,隔着空气描摹着这个人的五官。
一个和他能力相似的青年人,在不久前刚刚被他收留的人。他们才认识多久?这不重要。简绍雍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这个青年对他有这么明显的依恋,而他自己又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更加明显的偏爱?
你惦记我干什么?
你在关心我吗?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
因为咱们是同一种人吗?
你也为你的能力苦恼,纠结,抑郁,乃至疯狂吗?
简绍雍试图说服自己,温小南只是他负责指导的学生,不应该在他身上奢求一种过分的类似于“亲人”般的亲近。
温小南是幸运的,他可以遇见一个导师。
而他简绍雍也是幸运的,在有生之年可以帮助一个和他一样的青年,让他无需重蹈覆辙,不必经受他曾经经历的痛苦和癫狂。
温小南还在梦境中挣扎,“简先生……”
简绍雍的手停滞不动了。
因为温小南的眼角流下的一滴眼泪。
鬼使神差,简绍雍凑过去,伸出舌尖。
味道是咸的,而且涩。但在他的心里,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甜。很甜,很甜。
“不要,简先生,小心!”
温小南猛的睁开眼,剧烈的喘息着,没有焦距的视线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人,下意识的伸手抓着简绍雍的衬衫,“不要,小心!”
“小心什么?”
“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悬崖。”
“什么悬崖?”
“海边的,”温小南茫然的描述着他看到的画面,“海水很蓝很美,浪花白白的像银色的丝带……但,你想跳下去是吗?你想跳?!”
简绍雍神色一震,盯着正顺着温小南眼角滚落的泪珠,突然笑了,“小南,你做梦了。你看,哪里有悬崖?”
“有!我刚才看到了!”
简绍雍伸手蒙住温小南瞪大的眼睛,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那是你的梦境,你做噩梦了。现在,睡吧,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和小北出去玩儿。”
温小南伸出双手握住简绍雍的手,并没有从自己眼睛上拿开。
“简先生,我都看到了,你的记忆。我终于明白以前你对我说过的话,请放心,我会努力的,努力学习控制自己的能力,像哥哥一样坚强。以后,你不用这么辛苦的总保护我,请让我,保护你,我一定可以做到,让我保护你。”
简绍雍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温小南说完,这才不动声色的悄然使用能力强制这个情绪激动的青年进入梦乡。
他很清楚第一次被精神力波动冲击昏厥后的疲惫。那是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甚至会暂时失明或失聪。
温小南真的非常担心他。
真是可笑,温小南竟然在担心他?
简绍雍皱起眉头撤开了手。看来自己的身体情况真是不容乐观,刚才仅仅是带领温小南进入一个美好的梦境就让他头疼得厉害。
按摩着太阳穴,简绍雍维持侧卧的姿势,就这样在灯光中久久的凝视着温小南被眼泪浸湿的睫毛。
温小北默默的听着陈仓对简绍雍过往的陈述,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简先生也有自暴自弃的时候?这简直不能想象。
因为简先生总是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印象,而且,他平日里逍遥的做派,享受生活的方式,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跟自己较劲的人啊。
“有吃有喝又有钱,好好活着多好。”温小北觉得以他的智商是理解不了简绍雍这种“神人”的想法,所以干脆吐个槽,不去想。
陈仓又点了支烟,“我也不明白简绍雍的想法,但他一直不肯接受我的治疗,理由是不希望借助外力影响正常的生老病死。”
温小北不以为然,“他才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呢。你不说我还真忽略了,简先生那是纯粹的作妖儿。喝酒像喝水,不正经吃饭,三餐不定时,想起吃什么就吃,想干嘛就干嘛,随心所欲没计划……咦?其实这种生活也不错啊~”
陈仓瞪了他一眼,“温小北!你给我正经点儿。”
温小北抬起脚丫踹了一下陈仓伸直的长腿,“太正经了才没意思呢!像你这样总是一本正经的绷着脸,没劲。哎哎,医师,你知道么?做人吧,就得学会给自己找乐儿。”
这小子学坏了!
第一次面对旁人跟他这么肆无忌惮的调皮,陈仓面上虽然还是扑克脸,心里却浮出一股别扭又甜蜜的陌生情绪。
在旁人眼里,他是儿子,是医师,是首长,是异能者,是打不死的沙包。但无论哪一种人,都不会跟他调皮捣蛋,更不敢像温小北这样“公然”的流露出对他的亲切。
那只白白的脚丫子又伸过来踢了踢他的腿,“医师,你没生气吧?吃点儿水果补充维生素好不好?就像你以前教过我的,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保持良好的情绪。医师,你爱吃草莓吗?我做的夹肉三明治味道怎么样?”
陈仓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对温小北表示出的友好做出回应,但需要怎么回应呢?这是个问题。
如果温小北有病,那他就可以给他治疗一下。
如果温小北想吃零食,他也可以给他买一些。
但很明显,温小北健康的像个非洲小野牛,简绍雍家又绝对不会缺少零食什么的。
于是,陈仓决定礼貌一点,笑一笑。
“多谢款待,东西都很好吃。”
温小北被惊吓了,“医师,你是不是得面神经麻痹了?你刚才是哭还是笑啊?”
“他是天生的面瘫。”
温小北迅速扭过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简先生,你好了?”
简绍雍已经换了一套舒适的家居服,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悠然,甚至连头发都像要出去赴宴似的梳理得一丝不苟。
“小北,你弟弟也快醒了,你应该拿一些饮料给他,而且我觉得在小南醒来时第一眼能看到你会非常开心。”
“好啊!”温小北跳了起来,趿拉着拖鞋跑进厨房,又一阵风似的举着瓶果汁跑上了楼。
陈仓一直看着温小北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转过头面对坐在了刚才温小北坐的位置上的简绍雍。
对视一分钟后。
陈仓抬起眉毛。
两分钟后。
陈仓点了支烟,摊开双手做了个费解的动作,“还没看完?”
简绍雍抽动了一下嘴角,“我没有阅读你的思维。”
“……那你干嘛呢?”
“我现在很虚弱,精力不足,所以咱们用语言沟通一下吧。”
陈仓愣了两秒,垮下了肩膀。
为毛他觉得是在和一外星生物打交道呢?为毛这么诡异呢?哦,原来他现在面对的是不用异能的简绍雍。哈,哈,哈……邪了门儿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他作为一个医师就要尽到医师的责任。
公事公办,“你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运用能力的时候有阻碍吗?”
“还不错,但不够。”
“什么意思?”
简绍雍交叠起双腿,点上一支烟,“我希望你治疗我。”
“我已经治疗过了。”
“我的意思是,”简绍雍停顿了一下,翘起嘴角,“彻底治疗我。”
陈仓沉默了几秒钟,夹着烟的手指悬在半空保持着要把烟送进嘴的动作,“你等等,我需要冷静一下。”
简绍雍趁着等陈仓“冷静”的功夫抽完了一支烟,掸掸飘落在裤子上的烟灰,拿来一只柔软的靠垫当枕头,拍拍松,一扭身躺在了双人沙发上,双手相扣放在腹部。
陈仓木着脸,“你这是干嘛?”
简绍雍瞟了他一眼,“等待你的治疗啊,了不起的医师。”
“……”陈仓的嘴唇抿成直线,乌黑的眼睛里是严厉而审慎的光,“鉴于你之前一直拒绝我的治疗,现在突然又主动提出要求,我是不是有权利问问为什么?至少,你要给我一个理由,这将记录在你的档案上。”
这种口气,这种问题,按简绍雍以前的脾气肯定会各种鄙夷,也许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把提出问题的人催眠成什么草菇,木耳,黄花菜之类的。
但现在的简绍雍就跟被人换了芯儿似的,平静,坦然,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陈仓个人认为这也许是简绍雍更年期早发症的表现,又或者是青春期延迟症?反正以他对此人的了解,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不是文艺青年,那必然是简绍雍。
但就是这个人,现在,躺在沙发上,用双手摆放的姿势和平静的面容伪装成了一个圣徒!
有诈啊有诈!
陈仓站起身走到跟前俯视着他。忽然这张木然的脸变得狰狞,拳头攥得咔咔响,流氓般的掀动嘴皮子,“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从简绍雍的身体里退散!”
温小南无奈的看着温小北,“哥,我真没事儿了,你别这么紧张。”
“去去,别逞强,我扶着你
下楼啊~乖!”
温小南一笑,享受着哥哥的溺爱,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哥,让你担心了。”
温小北刮了一下他的鼻头,“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