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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宣弯下腰来,摸着江篱的头,道:“是不是累了?”
江篱摇头,略显倔强道:“不累,可是……”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要知道,篱儿,人就是这么长大的。”叶白宣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小女孩,他能说的,只是这些大道理罢了。
江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装作老成道:“师父的话,篱儿记住了。”师父说的话,不管是什么,她都会记在心里。
门外不时地有庄内的人进来,布置灵堂,或是参拜一下。消息已发出,明日起,各方的江湖人士都会来此拜祭。不管是真心难过还是幸灾乐祸,表面功夫还是人人都会做的。
而江篱要做的,便是跪在一旁,向各人还礼。江家只剩下她了,再无他人,而她,却不得接管三生门。她是女子,年龄又太小,没有威望,也无人愿意跟着她。
她偷偷去看叶白宣,只见他还是一脸肃然,与平时无甚两样。江篱的心中,自然是希望他能当上掌门之位。她年纪虽小,却也有私心,与其将这位置交予外人,不如给叶白宣,因为,他是她信得过之人。
江篱跪了多时,双腿发麻,站起身来,走到供桌边,点了三柱香,向父亲的牌位拜了下去。江群山的尸体并未停放在此,可是他的牌位,却是多日前便已做好,人人口中虽不说,却各各心照不宣,一切都按办丧事的流程来,半个月前已开始置办。
江篱将香插进香炉,心里默念着她那点小心思,希望父亲在天有灵,能听到她说的话。她突然想起,为何父亲突然离世,连继位者都不曾指定?
这里面会有蹊跷吗?江篱的心拎了起来,转回头,刚要开口叫叶白宣,却见庄内一年轻弟子冲了进来,披头散发,手舞大刀,不由分说,便向叶白宣砍来。
叶白宣心内也正在算计着什么,见那人砍向自己,竟还犹豫了片刻,直至那刀已要砍上自己头顶,这才向旁边一闪,避过这一击。
那人见一击未中,大喝一声,又冲了过来。此时,门外又冲进来几句披着素衣的年轻男子,齐齐奔向方才那青年,合力将他抱住,大叫道:“丰元,你冷静点。”
那名唤作丰元的男子却是两眼发红,怒视着叶白宣,拼命地挣扎,骂道:“这个畜牲,杀了掌门,我要报仇。”
江篱身形灵敏,蹿至叶白宣身边,抽出他腰间的长剑,一剑砍在那丰元左肩,喝道:“你若拿不凭据来,别怪我翻脸无情。”
那丰元挨了一剑,非但不喊疼,反倒一脸正气,拧着脖子道:“我自然有证据,只恨你身为掌门之女,却与杀父仇人混在一处,真是让人心寒。”
江篱收回丰元肩上的剑,扔还给叶白宣,中气十足道:“好,那你便拿出证据,我瞧瞧。”
丰元正要张口,只听外面已是打声一片,嘈杂不堪。计博冲了进来,看了看叶白宣,又望了望江篱,最终叫道:“小姐,不好了,庄里的人自己打起来了。”他方才想的那个人正是江篱,他忽然觉得,只要站在江篱这一边,便是站在了新任掌门这一边。
江篱听得计博的话,神情一凛,刚要抬脚,便觉身边一个身影飞过。仔细看去,那人便是叶白宣,江篱心知大事不妙,只怕叶颜手下两派人,为了掌门之位大打出手了。江篱随即也跟了出去。
灵堂设在正厅,一出门,便是一十米见方的院子,此时,院里已满是身穿素衣的三生门弟子,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的同辈,晚辈,抑或是长辈。他们的素衣上,已染上鲜血。这些人,平日里或许一起练功,一起闲聊,甚至一起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可是今日,他们反目成仇,杀红了眼,剑砍在对方身上,那种惨叫声,那殷红的血迹,似乎都不能将他们唤醒。在江篱看来,他们已经疯了。
她站在厅堂前,不知是否该卷入这场争斗,因为,她不知该帮何人,该站在哪一派。她虽希望叶白宣能继任掌门,却也绝不愿他是以这种方式夺得高位。
江篱有点乱了分寸,方才,她尚且能镇定地拔剑刺向丰元,可是现在,一百多号人在自己面前生死相博,她再也冷静不了。
人群中,一个少年引起了江篱的注意。他个子不高,年纪与江篱相仿,这场本是成年人的游戏,却不知为何,他也会参与其中。
那少年剑法虽精妙,力气却远不如他人,凭着身材的灵巧,周旋于几人之间,虽一时占得上风,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江篱顾不得多想,冲上前去,大叫道:“西渊,快回来,你在做什么?”
那少年听得江篱叫他,分神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他便已被人偷袭,刺伤了左腿。
江篱见西渊落了下风,反倒冷静下来,随手抢过身边人的剑,双眉一凌,便要冲过去与人血战。
左脚刚跨出一步,江篱便觉一股吸力将自己吸了过去,整个人向后飘去,竟直直落入了计博的怀里。她跳下身来,却见叶白宣已提剑冲入人群,将西渊如小鸡般拎起,一个用力,便往厅堂台阶处扔来。
无人出手,西渊掉在地上,愤愤地爬起,冲江篱嚷道:“你是小姐,这事情,管是不管?”
江篱见他一副狼狈样,嘴唇磕破了皮,腿上也流着血,气道:“我都不知,你们是在做什么?同门师兄弟,怎么竟要取对方性命?”
“因为那个叶白宣,为了掌门之位,不择手段,不杀他不足以报这血海深仇。”丰元不知何时又来到江篱身边,冲她大声吼道。
江篱白他一眼,冷声道:“证据在何处?”
“便在此处!”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响起,便如一声惊雷在人群中炸开,院子里那些失去理智的人,瞬间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自动地排成两堆,往两边靠去,让出一条道来。
江篱一看,来人乃是三生门的二当家傅闻鹰。他的功夫自然是厉害,那一记吼,夹杂了八分内力,修为尚浅的弟子,只觉耳膜发麻,头脑发晕。但他在此时,却是一个游离于事外的人。他在三生门地位极高,仅次于江群山,可他的手下,除了几个徒弟,并无追随者,江群山死后,谁都不认为此人能有机会爬上掌门之位。在他们看来,叶白宣和颜碧槐这两个后起之秀,才是三生门未来的出路所在。
傅闻鹰为人低调,虽无人拥戴,却也无人仇视,他此时出来说上这么一句话,真乃对叶白宣极为不利。
傅闻鹰走过人群,一直到江篱面前,方才停下,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一路走来,人人皆认出他是谁。一时之间,窍窍私语不断。傅闻鹰转回头,眼神只一扫,众人便闭上嘴,不再言语。
他将那人推至江篱面前,道:“小姐且看,此人是谁?”
江篱一眼便认出那人,不以为意道:“这是周伯。”
“很好,周伯平日里与谁亲近,小姐不会不知吧?”
江篱蔑笑道:“你不如直接说,周伯是我师父的人,不是更好?”
傅闻鹰见江篱处处针对自己,心知她还是一心偏向叶白宣,只得实话实说道:“掌门之死,便与这周伯有关。”
说罢,一踢周伯的腿,周伯吃力不住,跪了下来。
“你说,掌门死之前,那碗人参汤,是否是你所炖?”傅闻鹰拎起周伯的后衣领,喝问道。
那周伯显得极为萎靡,不知是否是被人发现了自己所做的事情,显得有些慌乱,只是点头,却不言语。
傅闻鹰脸上显出怒意,道:“那碗参汤,我已找庄内王大夫验过,确有奇毒,小姐如若不信,大可再找旁人验过。”
“那碗汤,我又怎知是真是假,都过去这么些时候了,若真想栽赃,只怕时间也够了。”江篱人虽小,却也不糊涂,说出的话,能将傅闻鹰气个半死。
“小姐这么说,是信不过老夫的为人吗?”傅闻鹰大怒,双手握拳,似的隐忍着内心的怒意。他一把将周伯从地上拎起,道:“你倒说说,那参汤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周伯被吓破了胆,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是我,是我做的,是我下的毒,与我们公子无关。”
生死仇
他不说则罢,此话一出,叶白宣便是再也洗不清身上的嫌疑。江篱不信,她依然不信,在她看来,叶白宣不是对权势如此迷恋之人,更何况,父亲生前对他颇为中意,甚至将自己交给他培养,练习功夫,今日他的胜算,只怕更要高于颜碧槐,又何必多此一举,连这短短数日都忍受不过?
傅闻鹰看江篱的脸色,知她依然不信,便让人去把王大夫请了出来。那王大夫四十来岁,长得尖嘴猴腮,看那面相,十足的坏人脸孔,可是庄内的人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从未说过半句假话。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名丫头,江篱认得她,便是这几日侍候父亲的丫头,名叫随珠。
王大夫先上前向江篱行了一礼,又转头对傅闻鹰道:“二当家找小的来,必是为了掌门被害一事吧。”
他的言语中,竟用了“被害”二字,看来,江群山的死,必不简单。
“你既来了,便快点说。”江篱有些不耐烦,心里却紧张起来。
“其实是随珠姑娘说的一句话,提醒了老夫,她说掌门死时,突然觉得无法呼吸,生生被闷死。老夫只觉纳闷,掌门所受之内伤,已有多年,若是不幸撑不过去,也必不会有此奇怪反应。故老夫将掌门出事前所吃之食物一一检查,终于发现,周伯送为的参汤中有古怪。”
江篱的心开始动摇,她听得父亲死前的症状,脸色发白,只觉自己也是呼吸不畅,随时要晕倒一般。西渊在她身旁,像是发现了什么,暗暗握住了她的手。
“王大夫,那汤中,到底有些什么?”傅闻鹰步步紧逼,不肯放手。
“有毒。”王大夫擦擦额头的汗,道,“一种巨毒,只可惜老夫功力不深,验不出是什么。随珠姑娘还说,掌门喝汤前,曾说过,这次的汤闻着有股特别的味道,像是花香,与平日里吃的不一样。”
“他所说的可是真的?”江篱一脸凶相,扯过随珠,喝道。
随珠吓得瘫在地上,不停道:“是,是,小姐,确是如此。”
江篱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便倒了下来,如果说,父亲死时,那里还尚存断坦残壁的话,此时,听得这些话,她只觉得,自己的命都被抽了出来。
不知谁大喊一声:“这必是叶白宣所为,谁都知道,三生门里,他最善于用毒。”
于是,才停手的两帮人,重又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起来。西渊被江篱死死拉着,冲不进人群,只得在一旁干着急。突然,他大叫一声:“爹!”整个人不知从何处来了一股蛮力,推开江篱,朝一个倒下的男人扑去。那男子,便是西渊的爹方信扬。直到死,他都一直坚信,叶白宣不曾做此伤天害理之事,而他,也为叶白宣,丢了自己的性命。
西渊便如疯了一般,抱着父亲的尸体,仰天长嚎,破口大骂道:“颜碧槐,你这个混蛋,我非要你偿命不可。”
立刻便又人骂了回去:“叶白宣做了这等丑事,还要将帐记在我们颜公子头上不成?”
“立刻住手,不得胡闹!”又是一声大吼。此人之声,虽不像傅闻鹰般饱含内力,却是自有一股威严,竟将场上诸人尽皆镇住。
一名约莫三十岁的男子走了出来,满脸英气,尤其是那一对剑眉,让人不禁便要畏惧三分。此人便是颜碧槐,他是这场纷争的另一主角,却到此时才迟迟出场。
手下众人一见他的到来,立刻响起一片喊声,更有甚者,直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