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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奶奶叹了口气:“算了,俺这榨油坊出身,身上一股子讨人厌的榨油味儿是一辈子洗不干净了,谁都怕沾了这小家子气。”
哲少爷道:“谁说的,我觉着五妈倒是天生自带体香呢!”
五奶奶笑了,伸手打了哲少爷一下:“这会子又贫嘴起来了。”
哲少爷:“我说的可是实话,五妈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呢。”说着,放肆地看着五奶奶,嘴角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
五奶奶一听,有些高兴,却责怪道:“跟你五妈也油起来了,俺可不是你屋里的小丫头片子。”
哲少爷忙道:“五妈言重了,我哪敢把您跟那帮丫头们混为一谈!我就知道真心话不讨人喜欢,没的被五妈抢白我轻薄( |。qi70。)。”虽如此说,还是笑着。
五奶奶正色道:“呵,咱们哲少爷也怕人抢白轻薄!别以为你在这屋里混二混三的谁不知道,有哪个是真正能放在你眼睛里的!”
哲少爷有些尴尬,却不软口:“我以为五妈眼里是没人的,原来我一切五妈却都瞧在眼睛里,承蒙五妈关心了。”边说,边笑嘻嘻地作揖。
五奶奶“扑哧”一声笑了:“你就这张嘴会哄人,这阖府的人,没一个不被你骗得晕头转向的。”
哲少爷道:“五妈是精明人,这府里我骗谁也不敢骗五妈呀。”
两人还待说几句,有几个客人进园赏菊,五奶奶便退到后厅,哲少爷上去招呼客人。
正文 第四章
时令已是仲秋,这一日天气出奇地好。
小少爷潘备吵着要上庄上玩儿去。四奶奶拗不过他,只好过来请示太太。谁知太太见天气晴好,也来了兴致,索性带上一家子都来到了庄上。
管家严文业忙不迭地率庄上的家丁迎出来:“太太今儿怎么有闲情到庄上来玩儿了。”
太太是个极慈祥的人,严文业又是打小就在潘府的,所以二人倒能说上两句闲话。
太太:“今儿天气好,大家在府里闷得慌,出来赏赏菊吧。”
严文业:“夫人来得巧了,园里的金凤映霞昨晚还没开呢,今早竟巴巴地开了,好象知道太太、奶奶、少爷、姑娘们要来似的。”
“呵,那我可要看看去。”
“太太、奶奶、少爷、姑娘们走累了,先喝盏香片吧。”
于是奉茶。
严文业又过来给奶奶、少爷、姑娘们问好,走到哲少爷面前:“大少爷的咳嗽可好些了?前些日子小人托人从吐蕃带来一种甜叶菊,那叶子晒干了泡茶喝,据说治咳嗽有奇效呢。”
云少爷:“让你关心了。”
严文业:“过些日子小人就着人给你送去。”
云少爷点点头,又咳嗽起来。潘金莲在一旁给他轻轻地捶背。
喝完茶,一行径望百菊苑走去。果然是百菊怒放,一派生机昂然。众人看去,菊花丛中,却有一清秀的年轻男子正侍弄花草,见众人来到,不知所措。
严文业:“混小子,太太、奶奶、姑娘们来了,还不回避!”又忙向太太陪礼:“乡下孩子,不懂规矩,还请太太担待些。”
太太笑了笑:“无碍。”
那男子便要走。太太却被他刚才侍弄的菊花吸引住了,问:“这是什么品种,怎么去年没见过。”男子只好站住:“回太太,这种菊花原叫梦菊,本来纯白无瑕,花形也不大。后来传到扶桑,不知是因为那边的土壤还是气候,竟成了金黄,还镶了红边,花形大似牡丹。现在传回来,大家觉得好看,给它起了个金凤映霞的好名字。”
众人细细一看,觉得这花果然与众不同,独傲群芳。
那男子没得到指示,不敢就离开,眼睛只看着地下。可巧眼前正是潘金莲那小小巧巧的三寸金莲,莲步轻移,似花枝招展,那男子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只见潘金莲上著织金短衫儿,下穿黄罗银泥长裙,系一条乡花裹肚儿,云髻上斜飞一蝴蝶钗儿,一张粉脸在菊花的映衬下颇有风韵。那男子便呆了。
潘金莲似觉有人看他,回头,正见着那男子的呆脸。那男子脸上还兀自留着一道泥痕,加上呆相,颇有几分滑稽。潘金莲便“扑哧”一声笑了。
那男子窘得双颊扉红,只低头看着地下。太太这才注意到他:“这里没事了,你且下去吧。”
男子走后,太太对严文业道:“这小厮口齿倒清楚,在庄上多久了?”
严文业:“是小人犬子,读了几年私塾,连秀才都没考取一个,却喜欢侍花弄草。庄户人家,也不求个功名,认得几个字,不受人骗就行了。”
太太点点头,不再言语,只管看菊花。
那边,姑娘少爷们早忙着插花斗草,嘻嘻哈哈。若是平常潘老爷在时,众人便不得这样轻狂,如今太太带出来玩,大家全无所顾忌。
哲少爷更是拿了一把菊花,跟丫鬟们疯,追着要给司妮戴花。司妮是哲少爷房里的丫鬟,本是跟哲少爷疯惯了的,这会儿因太太、奶奶们在,不敢放肆,只躲着哲少爷。哲少爷追着司妮,眼角却瞟着金莲,一个没抓住,竟误把菊花插到了五奶奶头上。
五奶奶愠怒,把花摘下来,作势要砸哲少爷:“真个玩疯了,没个大小!”
哲少爷笑嘻嘻地作揖:“五妈饶恕则个。”
五奶奶就没把花砸下去,看着手中的花,嗅了嗅:“要俺饶恕,也不困难。俺最近有些头晕,大夫说需摘些菊花晒干了做枕头,俺就罚你给俺摘菊花去。”
哲少爷却不恼,当真就去摘菊花,还偏拣那又大又漂亮的摘。五奶奶笑嘻嘻地望着他,不许别人帮忙。
太太道:“庄上培植这些菊花也不易,快别胡闹了吧。”
严文业:“难得奶奶、少爷、姑娘们高兴,就由着他们玩吧。太太累了,就请到厅上歇息一会儿。”
太太点点头:“果然有些累了,就让他们玩着吧。”由金钏扶着去了大厅。
来到厅上,问起今年收成,严文业道:“今年天旱,欠收,好些庄户还没交齐租子呢。”
正闲话间,门口一老儿探头探脑,踌躇着不敢进来。家丁出去赶,那人却不走,在外面喧哗起来。太太皱了皱眉。严文业忙陪笑:“太太稍坐,这帮没用的家丁。”
严文业来到门口,却是一庄户,因欠租被庄上牵了老牛,吵吵到庄上来了。
“吵什么吵!搅了太太、少爷们,看不把你扭送官府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老儿吃这一吓,果然不敢吵闹,只低声哀求:“严老爷,这牛可是俺庄户人家的命根子,求你便让俺牵了回去,欠的租子,明年定当如数缴清。”
严文业挥挥手,让家丁赶他:“只管在这里聒噪什么,有租子便来牵牛!”
那老儿敌不过几个家丁,被赶出门口,可巧与正走进来的潘金莲撞了满怀。潘金莲本是进来给云少爷拿斗篷,不意被这粗陋的老儿撞了一下,有些愠怒。抬头,却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见那老儿也定定地望着自己,不觉生气,呵斥了一句:“这老儿好没来由,只管看什么看。”
那边家丁一轰,那老儿便被踉踉跄跄架出了庄。
金莲回头看了看那老儿,却不曾记起什么,便进屋拿了斗篷走了。
回去的时候,半道碰着五奶奶,正站在路边垂泪,不远处是几方坟茔。见金莲过来,五奶奶忙用香罗帕拭了拭眼,勉强一笑:“走不动了,在这里歇会儿。风大,俺的风泪眼又犯了。”
五奶奶是哭哭笑笑惯了的,金莲也不以为怪,道了个万福,远远见少爷、奶奶、姑娘一帮人过来,便赶紧迎了上去,扶着了云少爷,给他披上斗篷。
过了半月,庄上着人送来甜叶菊叶子。潘金莲接着,却是上次在百菊苑见着的那呆头呆脑的男子严品。
严品一见金莲,呆相又出来了,递过甜叶菊却并不走。
金莲原是见惯了这种呆相的,还好这位严品面目并不可憎,也还守规矩,于是皱了皱眉,问:“还有事吗?”
严品恭敬地半勾腰站着:“正等大少爷示下。”
潘金莲于是进屋拿出一钱碎银子,要打赏他:“少爷不在,没事了,你且去吧。”
严品不接银子,打了个千:“既没事,那我先走了。劳烦姑娘记得这茶先用少量开水泡一泡,倒掉浮水后再冲。一日饮三盏就可以了。”
金莲点点头。严品径直去了。
潘金莲正要进屋,却见外面趔趄进一男子,却是哲少爷。
哲少爷喝了酒,面色通红,他冲潘金莲笑了笑:“来瞧瞧大哥。”
潘金莲道个万福:“云少爷在太太房里说话呢。”
“哟,不巧了。”
哲少爷这样说着,却并不走,反而坐下来:“刚才那小厮是谁呢?怎么见着眼生?”
“是庄上严管家的儿子,给大少爷送甜叶菊叶子来。”
“哦。”哲少爷在金莲手里拈了一片叶子,嗅了嗅,“做什么用呢。”
“给少爷泡茶喝,说是治咳嗽呢。”
“我正渴得慌,先给我泡上一杯解解渴吧。”
潘金莲便从炭炉上拿茶壶给他泡。哲少爷接过茶,因有些微醉,茶杯一倾,竟泼了半盏在身上。幸喜天冷,已穿上了夹袄,不曾烫着,但衣服已湿了一大片。
潘金莲忙不迭地赔罪:“哲少爷,是我不小心。”接过茶杯,放到桌上。又从怀里掏过一张香罗帕,给哲少爷擦衣服。
哲少爷并不生气,乘势一把抓住金莲的手,却是润滑无比,有股微微的香气。
潘金莲忙抽手,却抽不出,又羞又恼:“哲少爷。”
“你这小蹄子,折磨死人了,如何偏不理我。”
“哲少爷快放手吧,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怎的?就不许我喜欢个人?”
“你是少爷,我是丫鬟,还请少爷自重些。”
“这可怪了,少爷喜欢丫鬟就不自重吗?亲亲好金莲。你就让我闻闻你的体香吧。”
“哲少爷,你醉了。”
哲少爷腾出一只手揽住潘金莲的腰:“我是醉了,是你让我醉了。”
哲少爷的手温润有力,潘金莲站立不稳,倒进他怀里,挣扎无力。哲少爷就要强吻她。潘金莲躲不过,竟急出泪来。
哲少爷见潘金莲流泪,酒醒了一半,松开了手。潘金莲趁势抽身,香罗帕却被哲少爷扯住,只好放手,站过一边,双肩抽动哽咽着。
哲少爷觉得金莲有几分惹人怜:“金莲,哲少爷就这么让你厌吗?”
潘金莲:“不敢。可是我也希望哲少爷把奴婢当个人看。”
哲少爷有些气馁,又有些心不甘。正好此时云少爷回来,哲少爷便把香罗帕揣进怀里,迎出去:“大哥,刚才路过,找你说话,可巧你不在。”
云少爷:“呵呵,二弟早过来了。咱们两兄弟好久没叙话了,进屋坐坐吧。”
“不了,刚才喝茶,不小心洒衣服上,我得回荷风轩换衣服去。”
云少爷笑了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茶杯也端不稳呢。”
潘金莲道:“是奴婢不小心。”
哲少爷忙道:“不干金莲的事,是我喝醉了。”道声别,便走了。
潘金莲扶住云少爷,为他脱去坎肩:“今儿和太太说话这么久,聊些什么呢?”
云少爷看看金莲,有些踌躇,但还是说:“太太又和我说起亲事了。”
“是那巧巧姑娘吧?”
“恩。我说身子骨不利索,不急呢。”
潘金莲扶云少爷躺下,心下有些茫然。
正文 第五章
时间象刻板的钟摆一晃晃到了第二年春天。府里的春花次第开放,渐渐地有那么一点春意了。
这一天,潘老爷正翻看帐房的帐目,听得一人在外面吵吵。出去一看,却是备少爷的教师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