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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说他是外出替自己采药去了,可什么药,需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十有八九,他是去找杨恒了。
可即使找到了杨恒又能如何,来与不来,恳求或者施舍,她都不要!
覆水难收,自古如此。就像镜子碎了,一定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一样。
依稀之中,她听到屋外有人低语,短暂的静默之后,门徐徐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有那么一刹那,她的呼吸骤然停止,阳光、清风、光阴……屋里所有的一切仿似都被无形地凝固,完全定格在那道熟悉的挺俊身影上。
可是很快,这一切又恢复如常。
她的视线继续停留在那株石榴树上,却不知自己在看什么,数到几了?好似他从屋外带进了一股汹涌的风暴,将自己的心扉吹卷得一团混沌,没了感觉。
不,还是有感觉的。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争气地跃动,同时,还有他的心跳和呼吸的律动。
他站在门口有那么一会儿沉寂,而后轻轻虚掩上屋门,走到床前。
她无动于衷地望着窗外,只当进来的这个人并不存在,然而他的身影,他的气息,却像无孔不入的魔咒,搅动着自己的灵魂。
“颂霜……”他站在那儿,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深深的愧疚与怜惜,轻声道:“你这么坐着会着凉。”
她的心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幸亏麻木冰冷的神情将一切都掩饰得很好,未曾被他发现,心里却在想着:“都到这时候了,你又何必虚情假意来看我?小妹就在屋外,那串定神念珠也一直戴在她的腕上。”
只是这番话,她即不耻也不屑说出口,于是他揉搓着双手,也跟着陷入了冗长压抑的沉默里。
终于,他低声道:“那晚在东昆仑,你被南宫北辰打成重伤,我迟到了半步未能及时施救,等我逐走南宫北辰,回过头来找你时,正听到厉青原在林中向你求婚,而你……对他说了声‘好啊’——”
原来如此!
石颂霜顿时明白了造成这所有伤痛的缘由,芳心之中却感到一股无处诉说的愤懑悲凉,甚而觉得事情竟是那么的可笑,就听杨恒涩声说道:“所以等到你前往雄远峰找我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嫉妒,一心想伤害你,让你难受,好出一口气。”
“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了。”石颂霜的心像是被一支火把点着,痛苦地合起双目,默然想道:“这是什么解释?荒诞,滑稽——仅仅因为偷听到只字片语,你就可以因此伤害我?”
“不准接近小夜——”
突然,她开了口。
也许是很久没有说过话,这嗓音乍然在耳边响起,竟连自己听着都觉得有些陌生,看到杨恒错愕的表情,她提高了嗓门一字一字重复道:“不准你再接近小夜!”
“你说什么?”杨恒一头雾水,怎么也料想不到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石颂霜转过头,冷冷凝视他,失色的樱唇紧紧抿成一道刚直的线条。
杨恒隐约醒悟到什么,解释道:“我一直把小夜当做自己的亲妹子,她是个好女孩儿,我只希望能尽我所能照顾她,保护她,但也仅此而已。”
石颂霜紧抿的唇线微微上翘,露出一缕淡漠的讥诮,低声道:“够了,出去!”
杨恒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石颂霜连话也懒得和自己多说,沉声道:“对不起!”稍稍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低缓坚定,说道:“是我误会了你,是我的错。如果可以,希望你原谅我,希望将来我能够好好补报你,绝不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
“将来,你以为,我们还有将来么?”她又一次重复道:“出去!”
是的,她要他出去,而且必须是立刻,马上!因为她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心弦在颤动,意志在摇摆,她害怕自己很快又会屈服在他的甜言蜜语里,而她怎能容忍自己的软弱?
他曾是自己深爱的人,然而此时此地,她绝不妥协。
不觉,她的贝齿咬破了樱唇,一丝咸咸的血的味道唤醒了味蕾的记忆。
她想起那半年多来风餐露宿,孑然漂泊的情景;想起他字字锥心,气得自己吐血离去的画面;也想起了小夜腕上的那串定神念珠……
她想从中汲取到恨他的力量,给自己一个坚定的理由,但可恨那一缕爱意总不能消失,还在她的胸中激荡澎湃,缠绵悱恻。
她闭起双眸,不敢再看他的脸庞,仿佛那上面写满了让自己心软的咒语。
可是他的声音依旧能穿透所有,直抵她的心扉,让她疼,让她恸。
“告诉我。”他低低地问道:“怎样才能原谅我!”
她的心怦然一颤,像是要活过来,却又被倔强地按捺。
“我不会原谅你的。”她说道,听上去不像是自己的声音,“永远!”
杨恒怔怔地望着她,眼神渐渐变得迷蒙黯淡,他猛然跨上一步,脸庞几乎迫近到她的面前,呼吸喷在了她的脸颊上,如同夏日午后的风一样火热。
“那就让我等你到永远!”凝望着她近在咫尺,憔悴得似一朵即将萎顿凋谢的百合花般的玉容,杨恒用不容置疑的决绝语气缓缓说道:“等到永远也终结的那一天,我还会在你身边。”
她的心弦不由自主地剧烈波动,浓浓的酸楚和着泪水塞满胸臆,满溢到眸中。
她急忙遏制住流泪的冲动,抢在自己失控之前,寒声道:“离我远点。”
杨恒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痛苦,徐徐抬直身躯,那张俏脸离他越来越远。
忽然,他发现她的眼角有一点光亮在闪烁,晶莹无瑕,宛若一颗美丽的珍珠。
他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割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颂霜,记得么?你曾经允诺过,你可以答应我提出的三件事情。第一件是去见明灯大师,你做到了,还有两件,我一直没有机会说。”
杨恒觉察到石颂霜神色里逸出的讥嘲和不屑,坚持着继续道:“我想知道,在‘永远’终结之前,自己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杨恒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从来都耐不住寂寞,更不习惯无所事事的等待,如果能够为你做点儿什么,那日子或许会过得快些。”
石颂霜没有说话,但她的睫毛在轻轻地颤动,慢慢地润湿了,许久之后,她缓缓说道:“没有用的,你这是多此一举。”
“是么?”杨恒微微笑了,悠悠道:“反正人活着,就有所等待!即使是遥不可及,也总有一分希望。”
渐渐地,她的心快软了,快化了,然后变成又酸又甜的热泪涌上了眼眶。
“在浩瀚的大漠以北,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苦寒荒原,叫做‘怀海冰原’,冰原的中央有一座黑水大湖方圆数万里,名叫‘星辰海’。”
她别过脸,希望杨恒不会看到自己眸中的泪光,尽管明知这是徒劳。
“听外公说,道虚篇中记载:在星辰海中生长着一种阿耨多罗花,九百九十九年一开,花期仅一日即谢。花开有九辦,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与黑白二色,每片花瓣如铜钱大小,金枝玉叶,高约三尺。”
她艰难地喘了口气,低声道:“如果你能等上几百年,或许可以摘到它。”
杨恒点点头道:“看天意吧,也许我运气好,不用几百年便能见到它,不然,就算这辈子守不到,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石颂霜的芳心莫名地一震,想到这个傻瓜有可能真会去到那渺无人烟的怀海冰原,于万丈黑水之下苦守阿耨多罗花几百年,不自禁地后悔起来。
但杨恒已向她施礼告别,沉声说道:“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就去怀海冰原,你也要振作起来,这样我会好受些。”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充满眷恋与不舍,而后把心一横走向门外,在右手探到屋门的一刻,他忽然道:“还有,小夜是我的结义妹子。”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打开屋门,迈步走出,将一道挺拔的背影永远定格在灿烂明媚的春阳里。
石颂霜眸中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淌下来,无声无息地湿透了衣裳,双手死死抓紧被褥,不让自己哭出声。
“回来!”这两个字情不自禁地冲到嘴边。然而就在脱口而出前的一霎,她突然听见屋外小夜的声音在轻轻呼唤杨恒。
石颂霜的娇躯蓦然变得僵硬,脸上越发苍白,紧紧闭合的樱唇将自己的话音牢牢锁定在口中,再没有发出声来。
屋门轻轻地掩上,隔断了杨恒的身影,却隔不断从屋外被风吹送进来的声音。
她的心里猛感无比的空虚与失落,甚而对杨恒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怨恨,恨他走得如此洒脱帅气;恨他又一次在搅乱自己的心境后,毫不负责的离去。
他为什么不留下继续对自己死缠烂打,为什么不使出种种无赖解数企求自己的原谅?
也许,她会软弱,会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也许,她会因此看不起他。
恍恍惚惚之间,她听到杨恒在屋外正低声地向小夜叮嘱什么,尽管音量极轻,但她仍是听见了,却未曾留意到自己已功聚双耳。
“她若再不肯吃药,就用强往下灌……嗯,她不会生气的,你姐姐最疼的人就是你,但她脾气很倔,你越是劝她,她越是不会答应。”
她听到杨恒在说:“另外不妨使些小花招,把她骗出屋来走动走动,最好弄几条鱼回来,哄她下厨,有事情做了,她的心情也能开朗点儿……”
接下来的声音逐渐模糊,她的鼻子发酸,泪水一个劲儿地往下滴。
杨恒的确没有利用小夜的感情来刺激伤害自己,原来那也是个误会。
可是小夜会怎么想?她看得出,这丫头是满心爱慕杨恒,一颗情窦初开的芳心早已牢牢系在了他的身上。
心里不由得一团乱麻,她忍不住恨恨想道:“这混蛋,害我们两姐妹为他情根深种,我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
但是她寻找不到答案,又听小夜恋恋不舍地问道:“你这就要走么?”
她看不到杨恒在屋外的动静,也许他只是点了下头,就听小夜低声道:“要不就在谷里歇息一夜吧,也许我爹爹今晚就会回来。”
“不了。”杨恒萧索地一笑,右手轻按在小夜的香肩上,说道:“我在她会烦心。”
小夜轻轻地叹息,垂下了眼帘,不愿自己失望难受的样子让杨恒看见。
可杨恒还是注意到了,心中一阵歉疚,柔声道:“小夜,我还会来看你的。”
小夜抬起头,俏脸重新绽放出光彩。
自己果真还有机会再来探望她么?面对小夜喜悦的模样,杨恒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敷衍的话。
但听小夜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击在石颂霜的心上,她已从中读出太多的含意。
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好似有双手狠狠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是命运的双手么?
正在这时,屋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地沉寂了下来,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厉公子?”小夜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和犹疑,石颂霜的心又是突地一跳。
厉青原又是为什么而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努力思索,才记起雪峰二真的事。
屋外,小夜和杨恒肩并肩而立,司马病夫妇却不晓得去了哪里。
厉青原面色惨白,青衫破裂,肋间一片殷红,大踏步地走近过来,他的青冥魔枪已收入背后枪囊,向小夜微一点头道:“我来探望石姑娘。”
小夜的臂弯里抱着冰龙,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悄然瞥了眼杨恒,小声回答道:“她在屋里养伤,也不知这刻是否又歇下了。”
厉青原怔了下,微露诧异道:“石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