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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大师悠然道:「水仙子没有都没有走,老衲却着急什么?」
水轻盈注视着桌上苏真留下的齑粉说道:「轻盈是在想,苏真为何突然认输?」
一心大师微笑道:「水仙子也已察觉到了其中蹊跷?」
水轻盈道:「我又计算了一遍,只要他不出昏招,最后所有棋子用尽时,应可胜轻盈半子。可眼看获胜他却弃子认输,着实令轻盈愕然。若换作旁人,轻盈或许会当他存心相让,但苏真生性磊落率直,更不会以此方法来讨好轻盈,不然他便是瞧不起我了。」
一心大师道:「所以水仙子从他开口认输的那一刻起,就有所怀疑?」
水轻盈颔首道:「轻盈在想,他为何捏碎瓦罐?」
一心大师道:「除非他是在掩饰什么。」
水轻盈沉吟片刻,徐徐问道:「适才苏真击退凌云鹤,用的是一招『王指点将』的手法。可他出指时,凌云鹤分明已经封死了角度,为何最终还是受了伤?」
一心大师苦笑道:「苏施主那记出手着实快的惊人,又兼之背对你我,老衲当时也未能看清楚。如今想来,却只有一个解释,可惜凌施主当时以手捂胸,令你我都未能及时察觉。」
水轻盈嫣然笑道:「多谢大师为轻盈印证,看来问题就出在他到最后,势必少去了一枚黑子,从而功亏一篑。以苏真那般自负的脾气,断不肯明说此事,因此他在算尽棋局变化后,宁愿认输也不肯提出补子。」
一心大师叹道:「他把瓦罐里的棋子尽数销毁,自是不愿让水仙子事后察知真相,以觉得自己胜之不武。」
水轻盈含笑道:「所以,是轻盈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一心大师苍老的脸上,也浮现起一抹勘破世情的微笑,徐徐道:「然则水仙子是否要实践与苏施主的赌约呢,老衲很是好奇。」
水轻盈轻轻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轻盈亦正想知道。」
一心大师哑然失笑道:「灵山自在各人心中求,水仙子所要的答案不是已在那儿了么?只是你心有魔障,未能看见罢了。」
水轻盈沉默了会儿,取出一碇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恬然应道:「多谢大师,轻盈已明白了。」她话音尤在,芳踪已逝,只有那一缕淡淡幽香兀自芬芳。
一阵寒风刮进屋子,外面开始下起了雪。桌上的齑粉被风吹得瞬间无影无踪,茶水也早凉了。一心大师却只望着水轻盈消失的方向,嘴角含着一缕高深莫测的会心笑容。
那名中年僧人问道:「方丈,水仙子现下也已走了,我们是否还要坐下去?」
一心大师捻髯道:「曲终人散,老衲自也该走了。」
那中年僧人精神一振道:「我们若是现在就追下去,应该还来得及寻到苏真。」
一心大师袍袖一卷,棋盘上的黑白两色棋子哗啦一声各归一边,分毫不差,微微笑道:「我们去追苏施主作甚,他去了自还会回来。」
中年僧人愕然道:「方丈大师,那我们是要去哪里?」
一心大师悠悠道:「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说罢不再理会满脸疑惑的弟子们,握起禅杖大步走入漫天风雪,那是云林禅寺的方向。
雪已越来越大,鹅毛一般在朔风的吹拂下纷纷洒洒,飞扬在混沌灰暗的天地间。苏真孤傲的伫立在城外二十里的一处高岗上,脚下是滩滩滚热殷红的鲜血。在方才两个多时辰里,他已击退了五拨正魔两道高手的挑战,留下了七具尸体和身上的累累伤痕。但那冷傲的眼神,挺拔的身躯,却兀自屹立不倒!
赤血剑清冽的镝鸣,不可一世的环顾着周围强敌。那些平日里泾渭分明、水火不容的各派高手,如今为了同一目的,却将他困在了天罗地网中。如此的待遇,即便是号称魔道第一人的魔教教主羽翼浓也未曾享有过。
短暂的喘息后,苏真蔑然扫过一张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庞,徐徐道:「过了明日,苏某就将归隐林泉,专致天道,故此今日在这无名高岗上,权且作个最后了断。你们的机会只在眼前,还犹豫什么?」
高岗上却是一片短暂的寂静,近百修真高手鸦雀无声,惟听到沙沙雪飘,猎猎风吼。每一个人心中都盼望着再有旁人出头挑战,谁都不敢也不愿首当其冲,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直拗虎须去拼个玉石俱焚,白白便宜了后来者。
苏真调息已毕,漠然冷笑道:「倘若再无人应战,苏某便要告辞了!」
终於,人群中走出一对孪生兄弟,穿着一色土黄衣裳,须发半百身材敦实,却是来自漠北万牯窟的邓氏昆仲。他们本有兄弟三人,合称「漠北三鹰」,修为俱在百年以上,只是最近二、三十年已极少在天陆露面。
老大邓戎眼神狞厉注视苏真,沉声问道:「苏真,三年前在辽州卷龙岭可是你与水轻盈连手杀死了我三弟邓勇?」
苏真不屑地瞥了眼邓戎,回答道:「邓勇是苏某杀的,不过他那块废料尚不需我与旁人连手,就算你们兄弟三人一齐上来,又能奈我如何?」
老二邓翰厉啸道:「杀人偿命,苏真你还我三弟来!」此公脾气最暴,杀人如麻,却依仗着一身深厚诡异的修为,令正道人物莫之奈何。旁人不招惹他都难保性命,何况说苏真与其有弑弟之恨?手腕翻转处,赫然亮起一对森寒碧绿的玄冰幽痕爪,直插苏真咽喉。
苏真身如黄鹤冲天飞起,鹰爪自他脚下走空,却抓得空气里一阵哧哧低响,爆出两团幽绿色的光焰。邓戎立在原地并未出手,双唇微微蠕动念出一串真言,头顶所戴的飞鹰金冠光华爆涨,幻化作一羽硕大无朋的铁翼金鹰射向苏真,却是祭出了他苦心炼化近两甲子的「魔金血鹰冠」。
邓翰见状亦飞扑而上,玄冰幽痕爪舞动成蓬蓬碧光,轰击苏真的双腿,方圆四五丈内冰融雪销,尽是腾腾鬼焰,如同火蛇一般肆虐乱窜。
蓦然苏真头顶飞起一盏古朴无华的青铜古灯,那灯心里焕发出一团柔和红光当头洒下,好似轻纱帐将苏真的身躯笼罩於内。铁翼金鹰一头狠狠撞击在红光之上,「轰」的一响,震得整座山岗都发出剧烈战栗。
那青铜古灯放出的红光,被铁翼金鹰一撞之下,陡然凹陷「兹兹」镝鸣,邓戎与魔金血鹰冠早修得灵神相通,亦是被反震出一口热血。但他报仇心切,强自驱动百多年的魔气,不断催驾铁翼金鹰迫向苏真,头顶不由腾起一道笔直的绿色水气,自是真元急遽消耗所致。
邓翰的双爪几乎同时亦叩在红光筑成的无形幕墙上,直击得火花四溅,光晕乱颤。他见乃兄正步步进逼,自不甘落后,双臂灌足真元,激起玄冰幽痕爪内蕴藏的剧烈冰寒血毒直涌而出。就见红色光幕上有一团绿斑渐渐变大,从中伸出无数细小如触须一般的碧绿光丝,向着四周扩散。
三人僵持了约莫半柱香,红光几乎收缩到了极限,只差几寸便贴到了苏真身上,可魔金血鹰冠与玄冰幽痕爪也难再逼近寸许。那青铜古灯不住地微微晃动,承受着庞大的魔气冲击,却始终屹立不溃。原来此宝名唤天心灯,乃上古传下的顶尖仙器,饶是邓氏昆仲全力施为,竟也难以逾越这雷池一步。有此宝护身,苏真等若半个不死之体。
伫立在高岗周围的正魔近百高手屏息凝神望着场内,谁都惟恐自己一眨眼的工夫,会错过生死两分的刹那。突然东边有人嘿然喝道:「邓老大,待煞某助你一臂之力!」
一束乌光遮天蔽日掠空而起,却是天陆三大魔宫之一的忘情宫长老煞无痕。他见邓氏昆仲已近强弩之末,顿时起了落井下石的念头。本以他的身分地位,众目睽睽底下断不屑於与人连手围攻,但对着苏真这般魔道枭雄,居然也自心中生出寒意,宁可厚着老脸行险一搏。
当下他御起「千幻乌雷诀」,身躯与「风怒」魔剑合为一体,舒展作一道夺目电光直射苏真,所经之处黑云翻涌罡风狂舞,跌宕千层云气万波光芒。煞无痕清楚,尽管苏真在邓氏昆仲夹击之中颇为吃紧,但其睥睨四海这多年焉是易与?故此这一击乃他平生功力所聚,务求能毕其功於一役。
众人里也有心中不齿煞无痕所为的,却不会有谁真个出面阻拦,甚而内心深处都盼望他能够得手,继而赢取渔翁之利。
堪堪那束乌芒要轰击在天心灯上,高空中蓦然亮起一道绮丽绚烂的血色剑光,苏真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光雾间,赤血魔剑却发出惊天动地的龙吟,幻作一条狂傲不羁的蛟龙,冲霄飞腾。
「轰」的一记山崩地陷的巨响,无数光团如缤纷落英,盛绽流散,一股沛然骇人的滔天热浪从中心爆裂,掀起滚滚光焰,卷裹着天地万物,朝着无垠的旷野奔腾。
任是在场众人个个修为精湛又全神提防,仍禁不住被震得东倒西歪,难以立足。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闭起眼睛,浑身就如同被抛进了巨大的熔炉里,尖锐的呼啸声,宛若锋利的匕首刺激着耳膜,体内的气血也躁动流窜,不能自已。当下心头无不骇然,俱有一个声音在低低叫道:「血龙裂天诀!」
原来苏真竟是撤去了天心灯的庇护,集中全身真元,祭起了天陆魔道顶尖的御剑之术「血龙裂天诀」。
环顾浩荡天陆,豪杰无数,俊才辈起,却有谁能挡此一剑,又是谁与争锋?
每人脑海里的第一念头,竟然皆是「还好上去挑战的人不是我!」而煞无痕与邓氏昆仲,却连这样的念头也没有时间去生出。
「砰砰」两声,邓氏昆仲的身躯被汹涌澎湃的赤血剑芒炸成齑粉,漫天血雾里再不剩下丝毫的残渣。两人的魔宝颓然坠地,已扭曲熔化为几团废铁。
煞无痕的「风怒」魔剑铿然一响,硬生生裂作三截,自己则狼狈飞抛出二十多丈,重重跌落在雪地里。
他「噗」地仰天喷出一口血,狠狠望着光雾迷漫的天空,厉声笑道:「苏真,你好!算你狠!」随着凄厉的笑声渐渐停歇,煞无痕的衣裳片片碎裂,被冷冽的朔风吹舞到半空。
「哧哧」声连珠响起,他裸露在外那犹如婴儿幼嫩粉红的肌肤上,迸开道道血口,飙射起一缕缕的血箭。煞无痕的目光如风中灯烛渐渐黯淡,肌肤也迅速的枯槁萎缩,尽管性命无虞,但辛苦修炼了百多年的真元却已毁於一旦,从此等若废人!
苏真长发飞散,浑身浴血,勉强依靠着赤血魔剑的支撑伫立於岗上。他的背后渗出一滩殷红血迹,双腿更是血肉模糊,口鼻之中丝丝鲜血不停滴落,彷佛随时都会倒下。
但一时间,却没有人敢再上前挑战,两百余道惊骇的目光聚集在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之上。纵然他已耗尽真元,纵然他已重伤垂危,但只要他还站着,只要那孤傲不羁的眼神还闪着光亮,便没有一个人胆敢忽视他的存在!
「厉血」苏真,早已响彻天陆九州岛四海的名头,惟在此刻更加清晰的显现在人们的心头。
寒风卷起弥漫的雪花,光雾与热血徐徐地消散,这些修炼百年的正魔高手们,竟突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冷。寒如苏真犀利深邃的目光,寒如他手中魔剑噬血的镝鸣,寒如每一个人心底升起的恐惧。
邓氏昆仲、煞无痕,无论哪一个都是一派掌门的实力与声名,可在苏真的「血龙裂天诀」下居然两死一废,永无翻身。
众人不由得扪心自问:「我会不会是下一个?」
苏真艰难抬手,取出一颗自炼的无忧丹含入口中。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不能离开这里了。但在这冰天雪地中埋葬去自己的魂魄,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