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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幽儿一边说,面前的幻境也随着那书生的行踪,来到了他自己的家中,他将自己关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走到桌案前奋笔疾书。
“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吗?是给当朝丞相的一封密信,他要密报丞相这位御史大人正在暗中搜罗丞相贪赃枉法的罪证。”蝶幽儿缓缓道:“因为他知道丞相深得天子宠信,御史这么做只会招致杀身之祸,他必须先一步撇清关系以免殃及自身,同时也希望凭此告密之功博得丞相赏识。”
杨恒默默无语,就听蝶幽儿继续道:“你看不出来书生心里有多恨那个御史吧?只因他曾向御史的小女儿求亲却遭到了婉言谢绝,从那时起这位书生的心里便埋下仇恨的种子,如今终于生根发芽。”
景物再变,一群如狼似虎的校尉冲入御史府邸,穷凶极恶的抄家拿人。
蝶幽儿悠悠道:“丞相接到密信后网罗了通敌谋反的罪名,硬栽在御史头上,天子震怒,下旨诛杀御史全家男丁,女眷发配北地给边军为奴,而这位书生则因举报有功,连升三级并从此成为丞相心腹。”
说到这里蝶幽儿顿了顿,侧目看向杨恒道:“你一定在想,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这书生将来必定不得善终,可惜你又要失望了,这书生依附丞相权势一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活了八十三岁才在睡梦里离世。”
或凄惨或罪恶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有天子为了得到传闻中的异族美女不惜出动十万大军远征蛮荒灭族绝种;有儿子为了家业杀死父亲,毒害兄长;还有奉命剿匪的军官在溃败之后,屠尽整座山村泄愤,并将所有男子的人头砍下冒功请赏……一幕幕景象触目惊心令人发指,偏偏所有的行凶者最终都没有得到惩罚。
“罪孽深重而世风日下。”蝶幽儿的话咄咄逼人,质问杨恒道:“这样的世界难道不应该灭亡吗?”
杨恒从幻境里收回目光,回答道:“那是因为你看到的永远都是丑恶的一面。”
蝶幽儿嫣然一笑道:“那好,我就和你一起再来欣赏这世间美好的事物。”
天一下子变得很蓝,像琉璃般纯净不含一点杂质,洁白的云絮悠悠飘浮,苍穹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苍鹰翱翔,万马奔腾,清澈见底的河水中鱼群自在徜徉。
杨恒和蝶幽儿伫立在青翠苍郁的山岭上,极目远望心旷神怡。
忽然她牵着他的手飞了起来,越过广袤的原野,越过连绵的群山,越过浩瀚的大漠,随心所欲遨游在仙境般的天地间。
到处都充满了祥和景象,无论是鸟兽虫鱼还是花草树木,都自由自在的生息繁衍,不必担心猎人的捕杀、樵夫的砍伐,大地生机勃勃,没有血腥的杀戮,更不见尔虞我诈,因为所有的地方都空无一人。
不知不觉入了夜,倦鸟归巢玉华如雪,蝶幽儿偕着杨恒静坐在湖边的一块方石上,轻声问道:“杨大哥,你觉得这儿美吗?”
杨恒点了点头,蝶幽儿浅笑道:“那就陪我多坐一会儿吧。”
两人就这样安静在湖边坐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忽然杨恒耳畔听到了歌声,蝶幽儿赤裸的玉足探入清凉的湖水里,垂下银发梳洗,樱唇里哼唱着悠扬动听的古老歌谣。
他凝神聆听,听到歌词这样唱道:“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拟歌先敛,欲笑还颦;而今何意,醉卧酒炉侧。十年梦,屈指堪惊;更无人问,半枕江南雪;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帘淡月,仿佛照旧颜。”
杨恒的心弦一阵颤动,他清楚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词曲时便是自己和蝶幽儿从星辰海返回中土的路上,她在暖轿中浅吟。时隔数年,今夜她用歌声再次唱出,别有一番超离尘世的无尽韵味。
只是这首词曲……这首词曲当日初闻,杨恒只当她全是为了安慰他,如今才恍然大悟到她唱的竟是她那时的心境!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无语诉说,在蝶幽儿天籁般的歌声里生出难言的心思。
恍惚之间,他回忆起首次邂逅蝶幽儿的情景,那苍莽阴暗的祁连山林里魔兽奔腾,禽鸟齐鸣,一朵银色奇葩从湖底升起,打开了六片花瓣,展露出酣睡在花心中的赤裸少女……
“杨大哥,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蝶幽儿的话语打断了杨恒的思绪,不知何时她的娇躯已依偎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杨恒仰望明月,轻轻道:“所以我一直不愿相信吴道祖的话,我宁愿在记忆中寻找那个曾经酣睡在奇魔花心中无忧无虑的初生小女孩。”
“可是你现在……”蝶幽儿抬起螓首,低问道:“却想让我重新睡去,最好再也不要醒来,对吗?”
杨恒的胸口一痛:“你无法了解当我得知你将重返太古神殿隐居不出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假如岁月能够倒流,我希望曾在那一刻留住你!”
蝶幽儿的眼眸亮了亮,幽幽叹息道:“可惜我还没有能力让岁月倒转,但你现在也可以留住我啊?就我们两个,再没有其他人,让天地重归洪荒,让时间失去意义,只有你和我直到永远……”
她似梦呓般的声音,她似烈火般的眼神,憧憬着渴望着,等待着杨恒的回答。
杨恒缓缓摇头,说道:“幽儿,我不能——”
话音未落,蝶幽儿突然搂住他,火热的樱唇狂野而缠绵的吻落在杨恒唇上。
她的丁香小舌如灵蛇般柔滑叩关而入,与杨恒紧紧缠绕在一起。
杨恒的身躯一下僵硬住,被这销魂蚀骨的热吻吞没,他霍然意识到自己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隐秘已被开启。
所以尽管明知有时她在欺骗自己,有时她在利用自己,他却依旧无怨无悔接受,哪怕她掳走石颂霜,以此要挟自己做不愿的事情,他也说服自己原谅了她。
仅仅是因为感恩吗?仅仅是因为将她当做好朋友一样的喜欢吗?
许久许久,两人唇分,蝶幽儿笑盈看着他:“现在可以了吗?”
她的眼眸比星辰更明亮,她的玉容比月亮更皎洁,又有谁能拒绝她的恳求?杨恒沉默着,他的心痛苦挣扎。
“幽儿。”他缓缓开口道:“我不能陪你到永远,但我希望你能陪我到天亮,如果真如你所说的,命中注定我们要成为敌人,我希望在那之前不留遗憾。”
蝶幽儿的目光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怨与决绝:“做我的敌人,留下我一人孤独,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
杨恒缓缓道:“对不起,你有你的梦想,我有我的方向,我们注定只能交错而过。”
“所以这一夜之后我们将会彼此交错而过?”蝶幽儿笑了笑,“可你还说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杨恒徐徐道:“那是因为在我心中你永如初见。”
蝶幽儿愣了下,静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她悠悠转目望向湖面,明月倒映,夜风轻抚下泛动涟漪,一层层荡开波光点点。
◇◇◇◇
天亮了,旭日从远方层林的背后升起,杨恒的心却随着圆月下沉,蝶幽儿慵懒靠在他的胸口:“这个夜晚真的好美,尽管我产生过无数次的念头,想将你永远留在这里,但你一定会抗拒我的安排,你会恨我,对吗?”
杨恒慢慢站起身,笑了笑道:“是该离开了,其实在这洪荒天地中,连你我都是多余的,幽儿,你不觉得即使真能如你所愿再造万灵,新的不满足难道不会在某个时候重生吗?届时你又怎么办?再度成为毁灭者吗?其实毁灭解除不了罪恶,因为其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蝶幽儿叹了口气道:“你不肯死心,是不相信我的力量吗?”
杨恒摇头道:“我并非指责或者怀疑你——因为最大的问题,恰恰在于你自己!”他盯视蝶幽儿的明眸,说道:“幽儿,别自欺欺人,你也有欲望,有畏惧,所以你想留下我,你想独占所有,如果你最终成功,便意味着这世上就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你会快乐吗?”
“我为什么不快乐?”蝶幽儿微笑道:“我会很快乐。”
“不会,你不会!”杨恒一字一顿道:“你有欲望,你很害怕孤独,否则你为何想方设法说服我,而不是直接杀死我?”
他举目望向湖外青山,沉声道:“这里之所以美好,是有你有我在一起,假如只剩下一个你,它不过就是个永恒的坟墓而已。”
蝶幽儿的脸上泛起一缕寒意,说道:“就算是坟墓又如何,也不会只埋葬我一人!”
景物一阵波动,从虚空里涌出浓烈的银雾,只听见她的声音道:“杨大哥,是你毁了这一晚最后的美丽回忆,那小妹也不妨告诉你,刚刚过去的一夜,是我回到太古神殿的第八十一天,此刻太阳已从冰火岛东方升起,而我也彻底完成了与轩辕魔帝的最后合体,如果你杀不了我,往后七天将是所有人的末日——”
话音回荡,两人重又回到了太清神殿中,一切都像先前,但一切都已改变!
真禅兀自盘坐在太古神坛上,对他而言蝶幽儿和杨恒仅只是在浓雾里消失了几个时辰,回来时一个在坛上一个在坛下,已足以说明一切。
他出人意料地向蝶幽儿咧嘴一笑:“你没找准他的命门?”
蝶幽儿面如寒霜,不理会真禅的讥诮,俯瞰杨恒道:“杨大哥,你可以毫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但我很好奇,如果让你亲眼目睹亲人的死亡和痛苦,你会怎样?”
杨恒隐有所觉,微微色变道:“幽儿,你对真禅做了什么?”
自打从轩辕心的虚幻世界中回来,蝶幽儿便似变回了原形,冷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
随后她樱唇轻轻念动奇魔鉴真言,真禅的胸前亮起一簇银白光晕,正是奇魔鉴发作的征兆。
然而就在蝶幽儿准备聆听真禅凄惨的呻吟时,真禅却陡然拔起身形,全身血光腾腾,挥动乌龙神盾当空劈落,浑然不受奇魔鉴的丝毫影响!
乌龙神盾从蝶幽儿的头顶劈下,由她的小腹掠出,为防蝶幽儿临死反击,真禅迅速撤盾护身,往后疾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但是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蝶幽儿的身躯就似一汪清泉,在被乌龙神盾从中劈裂后,伤口迅即平复没有留下一丝印记,她看着真禅惊愕的表情,说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连痛感也封闭了,但你同样也没有料到我已是魔帝附体的不死之身,这一回合咱们扯平了。”
蝶幽儿微一晃动,祭起斩天裂劈向真禅。
不必短兵相接,在看到空中银光灿烂的巨剑时,真禅就意识到自己绝不能用乌龙神盾封挡,否则只会盾裂人亡,这丫头的道行较之前在千药岛上不知暴增了多少倍,已远超过吴道祖,哪怕稍动一下心念,都足以杀死百八十个剑仙。
他毫不犹豫地倒转乌龙神盾划开胸膛,一股热血飙射而出,在神息催动之下化作漫天跃动的血焰,涌向太古神坛。
蝶幽儿将巨剑斩入血焰中,就似一把裁纸刀切进了红布里,去势毫无凝滞,真禅横盾又在胸前反向一划,更多的鲜血迸出,将天地渲染得一片殷红。
银白色的剑刃上渐渐渗透出丝丝缕缕的血光,速度大为减缓,发出哧哧激响。
就在真禅施展血洗长空时,杨恒掠动身形冲向太古神坛,阿耨多罗剑劈向斩天裂。
蝶幽儿早预料到杨恒会救援真禅,她心念微催,伫立在神坛上的三十六尊白银魔神像精光爆绽苏醒过来,各展魔兵上前截击。
杨恒欲用飘渺隐遁避开白银魔神拦截,却惊讶察觉到银雾已生变化,自己的灵台上尽管可以清晰洞彻到诸般景象,但完全无法锁定任何一点!
就在一愣神的工夫,三十六尊白银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