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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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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于此,他再也笑不出来了,自知为了保护娘亲,自己那番叙述里有颇多疑点难以解释,也难怪这些老和尚会起了疑心。

可明镜大师明明是被斗笠人杀害,自己非但有口难言,还要背上嫌疑,心中滋味端的难以言喻。

就听明华大师说道:“也许那天你刚刚苏醒,心情激动之下难免会遗忘忽略了许多细节,经过这几日的静心疗伤,或许还能记起些什么?”

杨恒寻思道:“事到如今除非我把实情全盘说出,否则只会越描越黑,露出更多马脚被他们抓住。只有等养好伤,再暗中查访明字辈众僧,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明华大师见杨恒低头不语,只当他心中挣扎,便道:“还有一件事让你晓得,昨日明水师弟在本宗诸位长老的一致推选下,已接掌宗主之位。”

“是明水大师?”

杨恒打断思绪,愕然问道,也难怪他会惊讶,以资历而论,整个云岩宗明字辈高僧里,除了远在牛头寺隐居的明空大师外,便该数到眼前的这位明华大师。

偏偏众僧举荐的是明水大师,这可有点奇怪。

明华大师看出杨恒心里的疑窦,微笑道:“明镜师兄在世之时便曾有意请明水师弟接掌门户,好脱出俗务专心于佛法修行,只因明水师弟一再婉拒,才暂且作罢。如今明镜师兄舍去一身臭皮囊,去了西天极乐世界,这留下的宗主之位自然当由明水师弟接任。”

杨恒这才明白过来,联想到樱花台剑会时,明镜大师留下明华大师在峨眉坐镇,却偕明水大师前往,恐怕其中也包含着交接提拔之意。

莫名地,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道:“倘若明水大师便是那斗笠人,云岩宗岂不迟早要成了杨惟俨的傀儡帮凶?”

明华大师又道:“明镜师兄一生光明磊落慈悲宽厚,为仙林正魔两道所共仰,他这一去实为本门莫大的损失。更遗憾的是,直至圆寂也未能再见令堂一面。”

“我娘亲?”杨恒心头一凛,暗道:“你怎晓得,大师去前终还是与她见过了一面。”

杨恒耳边不禁又响起明镜大师临终前在自己的怀中言道:“真源,你很好,是老衲存了私心,对不住你们母子。命中该当有此一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明华大师颔首道:“当年明昙师妹落入魔爪,云岩宗原该全力相救。但明镜师兄身为宗主,却不能不比常人考虑得更多些,所以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后来传来令尊反出灭照宫,救得明昙师妹逃下东昆仑的消息,他才如释重负。”

杨恒心想:“依照斗笠人的说法,娘亲是和老尼姑一起前去刺杀杨北楚的。云岩宗想找灭照宫要人,道理上先亏了一截,除了动手强夺,别无他法。”

又听明华大师说道:“此后我们也曾多方寻找明昙师妹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令堂将你送上峨眉,我们才知道当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因此明镜师兄一直对你关爱有加,甚至破格提携你进入平山佛堂修炼半年,乃至送进藏经楼抄书两月,这些都是有缘由的。”

杨恒静静听着,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蓦地想起道:“那岂不是说早在进入平山佛堂修炼之前,明镜大师即已清楚了我的身世了?不用问,定是老尼姑私下里告诉了他。怪不得那天明镜大师当众宣布此事时,明华大师站在一旁曾多瞧了我一眼——嗯,他也是知情人之一了,可那也不该用如此古怪的眼神瞅着我啊?”

突然杨恒心头一颤,记起杨北楚在平山佛堂里曾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小杨恒,你太年轻太幼稚,很多事现在还不懂。你以为云岩宗收留你真有那么好心……”

当时他只当杨北楚在心怀叵测挑拨离间,而今再与明镜大师的遗言两相映证,才发觉此言并非空穴来风!

刹那间杨恒心中乱作一团,思忖道:“难道云岩宗敢冒触怒杨惟俨的大不韪,收留下我,果真隐含着藉我对付灭照宫的用意?否则明镜大师所说的‘私心’指的又是什么?难怪老尼姑对我的态度忽冷忽热总那么奇怪,敢情这里头另有玄机!”

他的面色阴晴不定,忽喜忽悲,将自入云岩宗山门以来所发生过的种种异事一一想过,心里头犹如掀起滔天巨浪,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突听明华大师在旁关切问道:“真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杨恒立时警醒,怅怅地吐了口气,又想道:“无论如何明镜大师是为了避免误伤到我的性命,才被那叛贼偷袭得手惨死当场的。他就算存了利用我之心,仅凭这点已足以一笔勾销,况且这些年我能太太平平地走过来,没受到灭照宫的迫害和挟持,也全赖云岩宗的保护。”

想通了这些,尽管仍然难以完全谅解明镜大师的作法,但杨恒心里也好受了不少,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回返法融寺?”

没想到明华大师竟是有点迟疑,回答道:“等伤势痊愈后,你暂时不必回法融寺。”

杨恒一愣,问道:“那我该去哪里,总不见得一直待在金顶禅院里吧?”

明华大师道:“明水师兄已颁下法谕,要送你去玄沙佛塔面壁静修。”

杨恒惊愕道:“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要送我去玄沙佛塔面壁?”却也晓得明水大师以新任云岩宗宗主之身,亲颁下的法谕那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当真要把自己关进玄沙佛塔去了。

那玄沙佛塔名字起得好听,却是云岩宗历代以来犯下重罪的门人弟子面壁悔过的独有场所,和老尼姑要罚自己面壁一年的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次所谓的玄沙佛塔面壁静修,实则便是拘禁,从此自己再无自由之身。

果然,明华大师道:“明水师弟的法谕岂会是玩笑?真源,你不可对此抱有怨怼愤懑之心,需知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那他怎么不去玄沙佛塔面壁个十年八年?”杨恒惊怒交集,脱口说道:“说到底你们是在怀疑我,不相信本门出了大叛徒!”

明华大师静默了会儿,缓缓道:“你要相信我们,相信云岩宗!”

杨恒恼道:“我相信你们,可你们相信我么?不许我为明镜大师送葬,不许我见同门师兄弟,甚至不许我去大师的坟前祭奠——这和对待杀人犯有何两样?”

明华大师沉声道:“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真是被掌力打的么?那晚在土地庙里,你和明镜师兄究竟遇见的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去那里?你为何支支吾吾不肯吐实,却教我们如何相信你的话?”

“我——”杨恒一时语塞,颓然靠倒在椅背上,半晌后自嘲地一笑道:“这才像审问嫌犯的样子,就让真凶在一旁偷笑吧!”

明华大师见他如此,长叹一声道:“真源,你好自为之。”站起身来走出屋门,又回头道:“不要难为真方真相,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杨恒神思不属,低低一哼道:“只怕你这次来,也是奉命行事吧?”

◇◇◇◇

明华大师去后,临风院外又加强了防卫,对外说是保护杨恒,实则是将他软禁了起来。

又过十余日,杨恒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这天一早明月神尼来见,面色黯然道:“真源,我是来送你去玄沙佛塔的。”

杨恒知道临风院内外重重戒备,自己已是插翅难飞,况且此刻一走了之更显得做贼心虚,坐实了罪状,于是问道:“你们还没查到斗笠人的线索?”

明月神尼望着自己苦心教诲了六年的弟子,心头百感交集道:“当日我接这孩子入门,却不想今天要亲自将他送进玄沙佛塔!”回答道:“明灯师兄和明华师兄都已仔细查访过,出事的那晚本门的明字辈长老均在山上,且并无一人显出受伤的迹象。这事……还需进一步细查。”

“恐怕你们早已放弃搜索斗笠人了吧?”杨恒察言观色,嘿然道:“师父,妳跟我实话,在妳心里是否相信我的话,是否相信真有斗笠人的存在?”

话问出口,明月神尼久久不答,只轻叹道:“我们会查清的。”

杨恒明白老尼姑这么说,等于是对自己的问题作出了否定的回答,他胸口充溢一股悲愤之气,说道:“你们以为把我关进玄沙佛塔就能一劳永逸了么?如果找不到斗笠人,云岩宗早晚要大难临头!”

明月神尼注视杨恒的神情,见他不似作伪,不禁踌躇道:“莫非这孩子说的都是实话,是我们错怪了他?可那么多的疑点又作何解释?”

她越想越不得要领,眼见杨恒落得这般田地,更感愧对明昙的托付,苦笑声道:“真源,你……收拾好行李,我们走吧。”

杨恒摇头道:“不用,我家当全都在身上,但进玄沙佛塔前,我还想去明镜大师的坟前祭拜一次,为大师点上一炷清香。”

这回明月神尼没有反对,颔首道:“好,你稍等片刻,我让人取香来。”

过了一会儿三炷香送到,杨恒随明月神尼出了金顶禅院,来到供奉历代云岩宗高僧遗骸的万佛塔林外。

向守护僧人说明了情况,两人方得进入,至始至终,两人的身后都远远跟随着八名身着黄色僧袍的中年和尚,一个个神完气足,气势不俗,自是奉命监视杨恒的云岩宗高手。

杨恒是俗家弟子,往年云岩宗的塔林大祭都没他的份儿,所有这里他是第一次来。

他边走边瞧,但见郁郁葱葱的林木环绕之间,大大小小的藏骨塔错落有致,不下百余座,塔身清一色地由青石筑成,历经千年的沧桑风雨,有不少已显出斑斑驳驳的裂痕纹缝。

行走其间,寂静无声,唯有光影浮动,他的心底油然生出一缕惆怅之意,寻思道:“这些塔里所埋之人,生前无不是世人景仰的大德高僧,身后亦不免只剩下一抔黄土相伴。便似明镜大师,百年之后除了后世弟子偶尔会来祭奠缅怀一番,又有几人还会记得他?”

这时明月神尼将杨恒引到一座七层白塔前站定,低声道:“这里便是明镜师兄埋骨之处。”

杨恒心头一恸,举目望去,但见白塔高约三丈,在周围众多三到五层的石塔里显得鹤立鸡群,晓得是以本门对历代宗主最高的礼仪安葬了他。

但人终究是死了,任身后多少荣耀赞誉,多少哀思怀念,都抵不过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随风远逝。

佛门弟子本讲究四大皆空,然而古往今来,真正能够看破生死爱恨的,只怕寥寥可数。

杨恒将清香燃起,恭恭敬敬插入白塔下的铜鼎里,向着明镜大师的遗骸默默叩首,心中念道:“大师,弟子来了,可惜老尼姑他们并不相信我对斗笠人的指证,令得真凶至今逍遥法外。您地下有知,也当有憾。今日弟子前来拜祭,一为向你谢罪,更是要在你墓前发誓,我杨恒有生之年纵使千难万险,赴汤蹈火,也要寻出真凶绳之以法,为您报仇雪恨!”

默念到这里他又自失地一笑道:“倘若明镜大师果真能听到我说的话,十有八九也未必会赞成杀了那斗笠人替他复仇。他是大德高僧,从来都讲求什么以德报怨,舍身饲鹰,可我杨恒没办法,就是俗人一个,却是一定要以牙还牙的!”

打定念头他缓缓起身,擦了擦被香烟熏得发涩的眼睛,又想道:“那晚娘亲也受了极重的伤,不知如今她的情形怎样。神会宗的袁长老、云岩宗的明镜大师都已先后因此事而亡,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有道是父债子还,无论娘亲做了什么,都该由我来替她担当。”

自然,他并不担心娘亲会泄露真相,料来那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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