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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暖和,又有饭菜的热气蒸着,这才活泛起来。想来若是她们不发觉,食盒扔在一边,那蛇不知什么时候就钻了出来,等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再发现,便是连罪魁祸首也抓不着了。
这一夜安安生生过了,第二天早晨小丫鬟过来带了绮年去天香苑用早饭。那里是秦王妃出嫁前住的地方,也是种满了牡丹花,秦王妃带着赵燕妤就住在里面,离着客院颇远。绮年进去时,赵燕妤早梳洗好了坐着跟秦王妃说话,见了绮年随口问安,眼睛却只管往绮年脸上看。绮年知道她看些什么,无非是想看看她有没有被蛇吓得一夜睡不好罢了。可惜她睡得很好,梳洗的时候揽镜自照还觉得脸色白里透红的,因此任赵燕妤看,只笑盈盈给秦王妃请安。
因是在东阳侯府,秦王妃也不让她伺候用饭,只叫坐下来一起吃。赵燕妤这一顿饭吃得都不安心,时而打量绮年,时而自己不知想些什么,绮年只当看不见。秦王妃便笑向绮年道:“说叫你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无非是陪着你两个表妹说说话罢了。采儿不久就要嫁进咱们家里,你们妯娌正好先亲近亲近。”绮年笑着答应,用了饭,就跟赵燕妤一起往秀水斋去。
秦采仍旧是笑脸相迎,坐下说了几句话,赵燕妤就有些坐不住了。秦采不明所以,只当她嫌无聊,便笑道:“可惜如今天冷,不然倒可去群芳洲坐坐。”
赵燕妤一心想着去找秦岩商议,闻言便道:“这时候群芳洲菊花尽有,我们去坐坐也好。叫人生上了炭火,哪里冷呢。我想着那湖里养了些花鲢的,去钓几尾给祖父熬鱼汤喝倒好。”
老东阳侯本是个有大志之人,少年时一心想着叫秦家在自己手中再发扬光大,谁知就因为太出色了,一道圣旨下来尚了公主,这仕途上也就全断绝了。虽则不敢抗旨,也与公主和睦过了一辈子,到底是心意难平。日常爱以酒浇愁,儿孙们又都是些读书习文的,与他志向不合,因此都不怎么亲近,倒是对赵燕和格外偏爱些。秦枫秦采是女孩儿,更与这个祖父见得少了,虽知祖父已然不起,但要她们打心眼里悲伤,却也不能。听了赵燕妤的话便都点头。既有了这为祖父钓鱼的幌子,又有县主顶在前头,自然都愿意去群芳洲散诞半日。赵燕妤见了,第一个便跳起来:“我去找四表哥商议,他鱼钓得好。”转身便跑出去了。
绮年心下明白,脸上丝毫不露声色,只随着秦家姐妹走。上回来为大长公主贺寿是坐在回廊里,此时天气寒冷是不能了,便在那白石小桥桥头的亭子里坐下。说是亭子,其实三面是有墙的,单只靠着水的一面敞开,用两道栏杆挡着。虽然风吹进来有些冷,但里头笼上炭盆烧得热腾腾的,倒也不觉寒冷。栏杆边上且支了两根鱼竿,连饵都挂好了。秦岩已在亭子里,见了绮年便起身见礼,只是礼数周到,脸上却是冷淡的。
绮年自不与他多说话,与秦家姐妹先在群芳洲走了一圈,看看那各色的菊花,好一阵子才回到小亭之内。此时秦岩果然已经钓上两尾鱼来了,虽不十分大,却是极活泛的。赵燕妤便笑道:“依我说,今日午饭也在这里吃了为好,叫厨房把各人的饭菜装了食盒送上来,就放在自己身边,又方便又热闹,可好不好?”
秦家姐妹自然答应,秦岩便起身道:“你们坐着,我去叫人送来。”
绮年只管坐着看水,不一会儿便见几个小丫鬟提着食盒上来,绮年一眼看见最后一个正是昨日送饭的那小丫鬟。旁人都是提着食盒便罢,唯她一手提着,一手还要托着食盒的底子,心里顿时明白,便起身笑道:“你们坐着,我去接接。”转身出了亭子,随手就要接最头里送上来的食盒。
赵燕妤连忙跟了出来,拉着绮年笑道:“嫂嫂怎还亲自动手呢,快叫她们来。”半拉半抢地把绮年接到手里的食盒又夺过去塞给了小丫鬟。这会儿绮年已经没什么不能确定的了,眼角余光扫见秦岩在假山下头瞧着这里,便让开路教小丫鬟们过去,自己方转身随着走,笑道:“这是外祖父家里,我怎么好——”突然间脚下一踉跄,哎哟一声,已经扑到走在最后的小丫鬟身上。小丫鬟不防,被她这么一撞,登时把手中食盒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却砸在赵燕妤脚下。
只听咣当一声大响,那食盒连底子都摔了下来,从里头竟摔出五六只蝎子来,其中一只好巧不巧掉到了赵燕妤裙子上,只吓得赵燕妤尖叫一声,一边抖着裙子一边往后只管退,不防着身后是桥栏,退到无可再退的地方,腰里被栏杆一挡,止不住往后一仰。秦岩大叫一声“表妹”,声音未落,赵燕妤已经翻过栏杆掉进了水里。
☆、106 搬起石头自砸脚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进郡王府;二门上已经有几乘轿子在等着。秦王妃搂着赵燕妤下了车;往轿子里一坐;顾不得理后头的绮年;连声道:“快去落英山房!”轿娘们抬起轿子赶紧走了。
如鸳低声说了一句:“自作自受。”扶着绮年下了马车,也高声道;“快把轿子抬过来,世子妃身上不舒服,见不得风。”
绮年一路装着受惊过度的模样,呆呆的被轿娘抬回了节气居,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子才松了口气,用力抻了抻筋骨:“可累死人了。”这装病也是门功夫啊。
珊瑚等人不知就里,只听说县主在大长公主府上失足落湖,连带着自家世子妃也受惊病了;个个都急着在院子门口迎着,见绮年眼神木然,还当真的吓坏了,个个脸色发白,此时见绮年这样,一时还反应不来,急道:“世子妃究竟怎么了?”
绮年嗤一声笑了:“如鸳外头看看去,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只说我听不得半点动静。”看如鸳出去了才笑道,“把你们吓着了?我无事,是县主病得厉害。”深秋时分,那水自然是冰凉的,幸而为着清理河道已经把水位降到只有半人深,赵燕妤才不曾呛水。但冰冷的水这么一激,又受了惊吓,捞上岸来就发起烧来。
绮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微微冷笑。第一个跳下水救人的就是秦岩,幸而水浅,秦岩是把人拉着一步步走上来的,若是抱上来的,这热闹就更大了。以至于秦王妃甚至不敢让女儿在东阳侯府养病,烧刚退下去就忙忙地带了回家来。
珊瑚等人这才松了口气,如鹂拍着胸口道:“世子妃可吓死奴婢们了,刚才奴婢们一接着信就吓呆了,赶紧叫外院的立冬去给世子爷送信了。”
一说到赵燕恒,绮年也有点发愁,这戏接下去怎么演呢?幸而秦枫的嫁期没几天了,可是想想赵燕恒去了渝州一去也得一两个月,还真有些舍不得。
“不该去惊动世子爷的,世子爷还要在衙门里当差呢。罢了,信都已经送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如鹂留下伺候就行了。”其实是想问问,离开郡王府这两天天究竟怎么样。
如鹂马上爆豆儿一般说起来。本想着绮年怎么也要去秦家住个十天八天,必然有牛鬼蛇神要跳出来的,结果总共就这么两天就回来了,家里倒是一派风平浪静:“怡云姨娘不必说了,连门都不出。香药还病着呢,采芝姑娘倒是每日去瞧瞧她,再就是做针线,并不曾出夏轩的。世子爷这些日子都住在三春山房,贴身是立秋立冬伺候着,白露倒是每晚送饭过去,不过奴婢瞧着,时候也不长就回来了。”
“居然这么平静……”绮年摸了摸下巴,若是白露能想明白那就最好了,毕竟是跟了赵燕恒这么多年的心腹,若是可以,绮年并不想跟她们翻脸。
“世子妃,云姨娘和采芝姑娘来请安了。”菱花在外头回报,“她们听说世子妃身子不适,所以过来看望。”
既然是一片好心,绮年也不好当成驴肝肺,何况香药没来,就更不好拒之门外:“请进来吧。”
怡云还是那么死水一样,采芝倒是满脸的关切,两人进门行了礼就直往绮年脸上看:“世子妃可是身子不适?”
绮年笑笑:“略受了些风寒,倒是让你们担忧了,无妨的。如鹂,上茶。”
采芝斜签着身子坐了,有些不安地道:“婢妾前些日子给世子妃做了一件中衣,手艺粗糙,世子妃可别嫌弃。”怯生生递了个小包袱上前。如鹂接了,打开来里头是套白缎子中衣,领口袖口却绣满了一寸多长的小孩儿图像,有坐有卧,有的拿着红灯笼,有的抱着莲蓬鲤鱼,极其精细。
绮年虽然不打算穿别人做的中衣,但这个接到手里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声:“真是精细,怕是费了不少精神罢?”
采芝怯怯道:“婢妾没有别的手艺,这个叫做百子衣,听老人都说是宜男的,所以婢妾才做了给世子妃送过来,世子妃别嫌粗糙,好歹是婢妾一点心意。”
绮年端详着这百子衣笑道:“这样还粗糙,倒不知道什么样的算精细了,真是让你费心了。”
正说着,门口脚步声响,外间的菱花还没通报,赵燕恒已经打帘子进来了,一见屋里坐满了人,不由得一怔,随即看向绮年:“立冬说你身子不好——”
“只是着了些寒气。”绮年虽然想着要在怡云和采芝面前矜持一点儿,现在还正在冷战期间呢,可是看赵燕恒这样急急地闯进来,还是忍不住弯起眼睛,露出点笑意。
怡云极有眼色地起身:“妾告退了。”与采芝一起走了出去,如鹂想了想,连茶都没有奉,踮着脚尖也退了。
“到底怎么回事?”赵燕恒紧拧着眉,“怎么立冬说你和燕妤在东阳侯府双双病倒,这才迁回来了。”
绮年嗤了一声:“我没事,病的是县主。”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你就这么跑回来了?衙门里没事了?”稍微矫情一下,“若是因着我,耽搁了差使可怎么好?”
赵燕恒瞪她一眼:“立冬这小子乱传话,说你像是受惊吓失了魂,我想有什么事能吓得你失了魂,所以急着就回来了。”
绮年忍不住翘起唇角,虚情假意地道:“那你该罚他,乱传消息。”
赵燕恒将她拽到膝上,随手轻轻在臀上打了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白饶我这一路担忧回来,究竟是怎么了?”
绮年搂着他的脖子,把东阳侯府里的事从头到尾细讲了一遍:“我若不也装着受了惊吓,怕是王妃不肯放过我。不过便是如今,怕她也恨上我了,虽说那水浅,县主不是秦岩抱上来的,但也算是逾礼了。”
赵燕恒仰头想了想:“这倒无妨,东阳侯府里的事,自然是捂得住的。王妃是决不会把她的女儿嫁给秦岩的,阮麒可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女婿,秦岩如今也不过是个举人的功名,东阳侯府的爵位也传不到他这一代,怎能比得上阮家世袭罔替的国公爵呢!”
绮年一撇嘴:“我才不管县主嫁给谁呢,我只替知雪可惜。原想着秦岩也算是个上进的,如今他心里揣着别人呢,知雪嫁过去岂不委屈了?你说,我要不要与二舅母说说这话?”
赵燕恒叹道:“婚姻乃结两姓之好,吴少卿许女与秦家,未必只是看秦岩这个人,你若去说了,也未必能拆掉这桩亲事。且如今这事已经迫在眉睫,便是要拆怕也来不及了。”
绮年只觉心里憋屈:“我晓得。若是退了亲,世人再不会问秦岩做了什么,只会记得知雪乃是被退了亲的女子,后头再要说亲怕也难。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