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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燕妤极不情愿。她自幼不甚爱读书,只是郡王府的姑娘,岂能不会诗文绘画?不得不跟着先生苦学。如今嫁了人,这些都不要紧了,自是乐得抛下,算算自嫁进国公府来,当真就没进过阮麒的书房一步。如此说来,夫妻之间似乎也确实有些疏远了,别的倒也罢了,万一被阮麒那两个大丫鬟捡了便宜就糟了。这般一想,便恹恹起身道:“你说的是,我去他书房看看,别有什么疏漏的怠慢了世子。”
姚黄见她听话,心里大喜,连忙伺候着她去了院子里的小书房。英国公府地方大,虽是后院的“小”书房,也是十分宽敞的三间屋子,中间打通了,格外显得轩敞明亮。四壁书架上摆着些书,北窗下一张几案,上头乱七八糟堆了些字纸书籍。赵燕妤百无聊赖地走了一圈,见南窗下放着张竹躺椅,旁边一个黄花梨木的小橱,抽屉半开着,便一偏身坐了下去,随手将抽屉拉开了。
“县主——”姚黄觉得不对劲儿,“您可别随意动世子的物件。”
“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东西我不能看的。”赵燕妤嘴里说着,手上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个红木雕漆盒子,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东西看起来倒是像是个首饰盒子,他在书房里放个首饰盒子做什么?心里想着,手上已经将它打开了。姚黄拦都来不及,刚“嗳”了一声,目光落在盒中的物件上,不由得自己也怔了怔。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只银质香薰球,颜色微微发暗,显然已经不是新制之物。赵燕妤眉头止不住地跳动:“这,这是女子的物件!是谁的!”
姚黄觉得有些眼熟,看了又看,忽然后背上一阵冷意冒出来——这香薰球上的方连续合欢花样她曾见过的,倘若她没记错,当初王妃就是拿了这样一只银香薰球为信物,定下了世子与周家姑娘的亲事,也就是说,这香薰球是如今的世子妃之物!
赵燕妤倒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认准了这香薰球是女子之物,想想阮麒竟将别人的东西用这样精致的雕漆盒子存了放在书房里,顿时怒火直蹿。再看这香薰球表面十分光滑,显是时常摩挲把玩,略向身下的竹躺椅一看便明白过来,阮麒这是时常坐在此处,顺手就能拿出这香薰球来,可见这香薰球的主人在他心中必然记忆深刻。想到此处,赵燕妤恼火地将香薰球往地上一摔,想想又捡了起来,边往外走边厉声道:“把蝶语和蝉语给我叫来!”
姚黄满身冷汗,想劝又不敢劝,只得叫人去把蝶语和蝉语传了过来。这两个丫鬟自打赵燕妤进了门就小心翼翼的,此时被传了来,进门就见赵燕妤脸色黑如锅底,不由得腿都有些软了。因知道这位世子夫人身份高,虽然她们是打小儿伺候阮麒的,但倘若被打死也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故而两人连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道:“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赵燕妤看见两人秀气的面庞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跪下!掌嘴!”
两个丫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却也不敢违拗,只得双双跪下,左右开弓自己抽了自己十几记耳光,赵燕妤才叫了停,厉声道:“平日小书房里是谁伺候的?”
蝉语年纪略大些,颤声道:“奴婢们是轮流去伺候的,每十日换班。还有四个小丫鬟是每日轮班。”
赵燕妤将那已经被摔瘪进去一块的银香薰球亮出来,冷声道:“这个是谁的!”
蝉语和蝶语对此事却是不知道的。当初阮麒让乔连章去拿了香薰球,并未给第三人看到就藏了起来。后头事情虽然闹了出来,却是在阮海峤的院子里闹的,事后阮海峤严令不许传出去,因此连这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也不知道阮麒究竟是为了谁挨打,更没见过这香薰球了。此时见赵燕妤问,两人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赵燕妤哪里肯信她们不知道,见两人一起摇头,顿时大怒:“拖出去,在院子里给我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几个婆子上来,把连声喊冤求饶的蝉语和蝶语拖了下去,按在春凳上就抡着板子打起来。正打得鬼哭狼嚎,阮麒一脚跨进院子,看这一片混乱不由得变了脸色:“这是做什么!”
蝉语蝶语已经挨了好几板子,蝶语娇弱,已经昏了过去,蝉语勉强支起上半身哭道:“世子救命,少夫人要打死奴婢们呢。奴婢们真不知道那个香薰球是谁的呀!”
阮麒目光一转,就看见了赵燕妤手中的银香薰,脸色立时变了:“谁让你胡乱动我的东西!”
赵燕妤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胡乱动你的东西?我就是动得太少了,竟不知道你在书房里还藏着这些东西!到底是哪个贱…人的!”
“你住口!”阮麒一步上去将香薰球夺了下来,转头对院子里吼道,“把她们两个抬回房去,请郎中来!”
“谁敢!”赵燕妤也拔高了嗓门,“没有我的话,谁让你们停下来的?继续打!今天就是打死这两个丫头,我也要知道这东西是哪个贱…人留下来勾引你的!”
“你够了!”阮麒沉声低喝,“不过是个香薰球,她们根本不知道,你打她们做什么!”
“哟,你心疼了?”赵燕妤冷笑起来,“不过是两条贱命,打死了又怎样?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东西明明是女子用的,是哪个小贱…人给你的定情信物吧?合欢花?怕是哪个烟花之地的——”
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赵燕妤的话。姚黄半张着嘴,看着赵燕妤脸上迅速浮起来的一个巴掌印,想惊叫却叫不出来……
☆、164 不了了之埋隐忧
英国公府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绮年还在兰亭院里跟李氏说话呢:“世子今日衙门里有事;要到午后才能过来给舅舅拜寿;叫我先把寿礼替他送了。”赵燕恒知道吴若钊喜欢书法;特地寻了一盒好墨来。
李氏满心欢喜地接了:“做什么这样客气。”拿出一封信来,“这是你表哥写来的;你表嫂生了个儿子!”
“真的?太好了!”绮年这一阵子忙乱着,连韩嫣的产期也忘记了,连忙拿过信读起来。
一般家信都是韩嫣写的,只这封是吴知霄的手书,且字迹比起平常竟有些潦草,可见写的时候心里十分兴奋,急不可待地要将这消息告知家中。里头写着韩嫣于九月三十产下一名男婴,六斤三两;如今取个小名就叫秋哥儿,等着让父亲赐个大名云云。
绮年把短短一封信读了两遍,埋怨道:“表哥也不写清楚些,孩子长得像谁,表嫂身子好不好。”
李氏失笑道:“必是孩儿落地就写信来了,刚生下来的孩子,哪里能看得出长得像谁。”又看看绮年的面色,关切道,“方才进门就看见你气色似乎不如从前,可是出了什么事?”见绮年支吾,把脸一沉,“有什么事还不能跟舅母说的?”
绮年想想吴家也是在太子这条船上,有些话倒也不必瞒着,李氏也必然都知道了的,便靠在李氏身上,捡能说的话说了些,只没说清明也是郡王府出去的。李氏听了也有几分惊讶:“洛承徽居然是你们府上的人?这也不关你事,太子妃原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且自打她入了宫,你又不曾与她来往。虽说这事有些尴尬,但太子妃是明白人,分得清轻重,断不会迁怒。”赵燕恒是支持太子的,金国秀怎么会为了一个奴婢出身的妃嫔坏了与赵燕恒的关系。
绮年把头歪在李氏肩上叹道:“我只觉得累。宫里这些事几时才能歇下来,过几天平安日子,不用再想着谁在争储,谁要夺宠……”
李氏笑了,摸摸绮年的头发:“傻孩子,宫里的事儿,什么时候也歇不下来的。”她露出一点回忆的神色,“当初啊,舅母也就是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没准比你还小一点呢——宫里头就有了三四位成年的皇子,下头还有几个小的,那时候还有中宫嫡出的太子呢,就因为太子不大成器,争斗就厉害得很了。到舅母嫁你舅舅的时候,你外祖父还不是大学士,但已经在清流中极有名气,那些个成年的皇子,变着法儿的拉拢他。你舅舅是长子,自然也少不了这些事。”
她轻轻笑笑,有几分讽刺:“赵姨娘就是那些人送的。你舅舅的上司在酒席上借酒盖脸,硬塞了来家,我至今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的人。幸而赵姨娘是个本分的,那些人也还没敢弄个细作塞进来,自进了咱们家就老老实实过日子,也还不错。你外祖父呢,只对先帝尽忠,就连赵姨娘的事也特地上个折子说明,就是怕卷进立储的事里把一家人都害了。这一争啊,前前后后就是将近二十年哪!人人都说你外祖父荣耀,又是大学士,又是太子少傅,历经两朝,生荣死哀。可是谁都不知道,那些年家里是怎么提心吊胆过的。也就是今上继位之后,才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结果这没几年呢,新的皇子们又开始了——唉!”
“舅母就没觉得厌烦吗?”绮年着实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只管柴米油盐的李氏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由得轻声问。
李氏笑道:“怎么不烦呢?平日里的应酬不断,逢年过节送礼都要再三斟酌,免得薄了这个厚了那个再惹出事来,连说句话都要想了又想。舅母不是那块材料,更是头疼。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我不易,你舅舅在外头就更不易了。咱们女人,柴米油盐相夫教子才是本分,外头的事不能不知,可也不必自增烦恼。这些年,你舅舅对我也是好的,我只生你表哥一个就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你舅舅纳了两个妾,要说不淘气是不能,但你舅舅也没乱了尊卑。如今想想,当初难虽难,有你舅舅这份心,如今有了你表哥表嫂,我也觉得值了。”
她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女人家说起来还是要嫁个好夫君。别看如今人家嫁女儿,又想着门第又想着家底,又要婆婆慈爱又要妯娌和睦,因着没有这些日子确实难过。可是说到底,若夫君不好,就是这些都齐全又怎样?纵然是锦衣玉食平安和顺,终究是心里欠着那么一点儿,就叫你一辈子都难受。倘若这夫君跟你一心哪,别的这些也就都不算什么了,你说是不是?”
绮年半晌没说话。李氏含笑道:“听说如今世子院里只剩了一个姨娘?”
绮年不由得脸一红,扭到李氏身后唤了一声:“舅母——”
李氏笑起来,拍着绮年的背感慨道:“哪里有十全十美的日子呢?如今你是世子妃,将来还要做郡王妃,这外头看着越是一片锦绣,内里自己就越要辛苦。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难道就事事如意了么?只看值不值得罢了。”
绮年抿着嘴唇低头思索,李氏含笑摸着她的头发,慢悠悠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在外头打拼,便是不能助他,也万不可泄了他的气。当初你这门亲事——唉,也是舅舅舅母不能给你做主——”
“舅母怎么说这个话。”绮年赶紧抬起头来,“舅母都是为我好,我都知道的。”倘若不是秦王妃,如今她嫁到苏家,立储之争只怕就不会卷进去,也不必应付秦王妃,可——旁的麻烦也会多不少,比方说苏太太。
李氏笑了笑:“其实舅舅舅母给你挑的苏家,如今看来也未必就省心,那苏太太——总之这人生下来走什么路,那是自己定不了的,可是夫妻同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若说她当时还不满意郡王府这门亲事,但如今看起来,绮年有孕,赵燕恒非但没有纳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