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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叔笑了下,对着朱漆大门看了会儿,用手去撕上面张贴的蓝门画儿。
我连忙拦住他,“不行不行,阿香婆婆说这个今年内都不能撕的!”
依青宛的风俗,家里长辈去了要贴三年蓝底白字的画儿。普通人都是请人写的缅怀的对联,阿香婆婆却看不上,道祖母是大户人家,风光一世白事自然更不能从简,特意请了木工连夜赶制了木雕版画,全手工印制出来的。
就拿眼前这两扇院门来说,上联:慈训长昭谨守燕谋毋或失,下联:深思未报情陈鸟哺永难忘,横批:子孝孙贤。字句倒是普通,对照教授和我的行为来看甚至是讽刺,但是左龙右凤,线条细腻流畅,色彩饱满跃然纸上,即便是在江城我也从未见识过如此精致的门画儿。
这画和对联是我跟小叔叔亲手贴的,阿香婆婆一直跟在身后叮嘱小心不能弄破,否则会不吉利。小叔叔当时也极谨慎的,怎么突然会想要破坏?
他指着画纸一角道:“当初好像把什么东西给贴进去了。”
“你是说门里面藏的有东西?”我这才狐疑着让开。
小叔叔点头,捏着一角慢慢揭开,约撕了一小半时,眼前白光一闪,竟从朱漆门板中跌出个满脸白须的侏儒老头儿来。
身高大概两尺左右,身着古装灰袍,已经很大年纪了,长了个赤红的圆鼻子。最奇的是,他额头似乎被东西抓破了,正不断往下淌着血,苦着脸长发凌乱看上去无比凄惨。
他这老头儿摸到一手血,便哭着向我们求助,“唉哟,这么多血,要死了,要死了……你们要快点帮帮我啊。”
我能肯定这是个妖怪,可他为什么要躲到门里去?而且……妖怪的复原能力都很强,这点血对它们来说本应不算什么,可他怎么会像要了命一样紧张?
小叔叔吩咐我,“去厨房取一个空火柴盒。”
“你确定不是要我拿药水和绷带?”
他肯定道:“只要火柴盒。”
我困惑的跑去拿了一只空盒回来,只见小叔叔将它拆开摊平,撕了两侧摩擦用的赤磷纸给我,“贴在他伤口上。”
“哦,”我接过来,蹲□对那小老头道:“你别动,我帮你贴上。”
小老头哼唧着老实抬起头,将脑袋凑到我面前,“疼,你轻点儿。”
那血仿佛有吸力一样,赤磷纸一粘上去就再也拉扯不动。
“好疼!好疼!”小老头儿一蹦三尺高,磕的我下巴差点脱臼。
看着他痛苦到夸张的动作,我真心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不过一寸长的小伤而已,难不成里头还有别的玄机?
小老头蹦跶了会儿,慢慢安静下来,先是看了看我,再将目光慢慢转向小叔叔,结结巴巴招呼道:“你,你们好啊。”
我摸着下巴问:“你是谁?为什么会被贴在门里面?”
他吱唔半天也不肯老实交待,小叔叔适时出声道:“他是梧桐木所化的门精,又名门野。”
“原来是他!”我恍然大悟,“百妖中排行第九十六位的那个?可它为什么会待在我们家的门里?”
门野登时满脸通红,以袖掩面连声叫:“惭愧惭愧……”
小叔叔扣扣门,里面发出空空的声音,他便了然于心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居然在莫家眼皮底下生存这么多年,你倒是有几分聪明。如果不是这张画,你想必能继续逍遥下去。”
关门画什么事儿?我忍不住多瞄两眼门画,目光停留在那条龙扬起爪子上,再想起门野额头抓破的伤口,不由讶然道:“不会吧。”
门野捂着伤处吱唔不语,小叔叔对我道:“愣着做什么,这是真正送上门来的。”
收了门野后,我仍有不解,“他为什么认不出你呢?”
“这排名是在与天界大战后出来的,妖界曾有妖怪三万五千种,不是人人都见过我的。”
那场最后的战争居然带给妖界这么大的损失,我心中涌上一股愧意,顿了会问道:“我已经被一个问题困扰许久了,景炎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挑拨两界战事?既然妖界排名是在那场战争后进行的,为什么里面会有他的名字?”
小叔叔在门槛上坐下来,道:“妖界本有九凤,十二圣兽。”
我点头,“这个我知道,敖川有提到过。”
“在与天界的战争中,有次妖界大败,九凤仅余习凤一人,十二圣兽也只存活四只。妖界所有将领尸体都作为战利品被西王母拖回天界,后又被她拿去填井。那井本已积满三界怨气,再加八凤八兽执念怨恨,最后便幻化成了井魇。西王母膝下无子,却动了恻隐之心,以为天界可以感化他,便将其收为义子。”
我顿觉一片豁朗,难怪景炎会对天界充满怨恨,难怪大战前夕四兽无故失踪……为了妖界牺牲聚成的英灵,莫说是四兽,就连白泽对他也心存愧疚吧?
小叔叔垂了睫毛,神情淡淡道:“如果不发动那场战争,也就不会让他们落得弃尸荒井……是我对不起他。”
我坐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想了半天,才言词笨拙的安慰他,“战争不是一个人的事,你不能承担妖界所有的过错。”
他看向我,眯起眼睛笑道:“莫丁果,你是不是又开始后悔了?”
我鼓起勇气道:“是!小叔叔既然是白泽,那为什么还会同意封印百妖呢?”
他问:“如果将一只苍鹰放到鸡群里养,它会长成怎样?”
见我不回答,小叔叔便兀自说下去,“它最终会长成鹰的样子被鸡群所排斥,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清楚人类生活的吸引力,百妖若不封印的话,迟早会被同化到最终消失的境地。”
“怎么会……”我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改吃熟食的马小斌,爱上尚平的阿患,甘心做平凡人类生子的歌手阿木。如果放任下去的话,他们会变的跟人类一样也说不定吧?
小叔叔继续道:“我同意印封百妖,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会伤害人类,而是只有在那个鼎中,妖怪才能得以正常的繁衍下去。”
“可是妖怪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几千年么,为什么数量一直没有增加过?”
“那是因为……”小叔叔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后移开,“这些以后我再告诉你,莫家要交给成浩看守,你最后以书面形式订立契约,以免日后手无凭据。”
“嗯,我会的。”
这一年的青宛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尽管每个房间都生足了碳火,我还是觉得很冷。
同村有人送了珍珠玉米来,雪白的粒子只有绿豆大小,看上去圆润可爱。阿香婆婆在走廊下支了口炉子和铁锅,烧热后将掺了蜂蜜砂糖的玉米粒倒进去合上盖子,辟哩啪啦几分钟,一锅香甜的爆米花就出来了。
她拿油纸包好,分给我和小叔叔吃,成浩在一旁看的直撇嘴,冷讽道:“多大人了还吃这小孩子的东西。”
待阿香婆婆将同样一包递给他时,他却飞速改了口,脸上不见半点尴尬,“偶尔回味一下童年也不错。”
我对这个人感觉很复杂,莫家人丁凋零,将莫府托付给他是迫不得已的事。虽然已经立了契约,他对我们的态度也比之先前有所收敛,却终归对他喜欢不起来。
“浩哥,”我客气的尊称他一声,“以后莫府就劳烦你了。”
他高翘着腿歪在椅子里,懒懒道:“说什么劳烦不劳烦,我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
阿香婆婆立刻气道:“讲过多少次了,对小少爷说话不应该用这种态度!”
成浩翻个白眼不理会。
阿香婆婆气的将他手牛皮纸拿过来,爆玉米溅了一地。
成浩郁闷道:“我说你上了年纪还这么小心眼,不怕将来被气出个好歹啊?”
阿香婆婆跺脚道:“那也是让你气出来的!”
“我还是去账房转转吧,省得你看到我就心烦。”成浩拍了拍手起身,临走前又将牛皮纸从阿香婆婆那里扯了去。
阿香婆婆连连摇头,对我道:“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规矩,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含着爆米花笑,“没什么,我们年轻人说话都这样。”
看小叔叔靠在炉旁瞌着眼休息,我便随手捏了一颗塞到他嘴里去,“尝尝么。”
他斜我一眼,皱着眉毛咀嚼着咽下,见我还要塞,便警告道:“莫丁果。”
我只得悻悻收手,阿香婆婆笑眯眯道:“你们俩这感情可真好,当初小少爷怎么都不肯叫叔叔呢,小姐要是活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见她又开始怀旧,我连忙道:“祖母身体一直健康,平安过了六十岁,用咱们青宛风俗不是说叫喜丧么。我梦到她跟祖父了,现在过的不知道有多好,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后面的梦是我信口开河的,阿香婆婆却当了真,放下针线道:“那小少爷有没有听他们说什么时候带我走?我自幼跟在小姐身边,没了我,她连头发都梳不好……你说到那边,没有人照顾可怎么过呢。”
“有祖父呢,他等了那么久才盼到祖母,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我望着火炉微微出神,不由想起他们初见时的情形来。
文具行中,十七岁的祖父气宇轩昂,我指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娇俏少女对他道:“那个漂亮的小姐,名字叫做方清君。”
祖父微笑,“她叫什么跟我有何关系?”
我拉住他的手,忐忑不安道:“很多年后,我管她叫做祖母。”
所有的事仿佛一个圆,沿着划好的轨迹开始慢慢旋转……
离开青宛前,我同小叔叔再次去了祖坟。
祖父的旁边葬着祖母,两座矮坡在冰冷浅雪中偎依相携,很多年前相遇,很多年后重逢,这便是世间最完美的爱情了吧?
离开时地上的积雪还未融化,踩上去嘎吱作响,我跟小叔叔紧紧握着手,一路迎着许多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但始终未松开过。
冬日暖暖的照着我们,地上拖出两条长长淡淡的影子,挨的很近很近。
十六岁时回江城,有教授,有煲好汤等待我们的肖纯,有家,有迫不及待慰问我的朋友尚阳。
二十四岁回江城,教授肖纯远在几千里外,被烧坏的家如今已被拆的面目全非,尚阳的号码拨了几次都无人回应。
心情并未如想象中激动难耐,原来恋一个地方,并非是因为那里的山水建筑和气息,而是因为想念着的那些人。如今旧人不在,除了多几分熟悉感之外再无其它,不过又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好在小叔叔的公司生意依旧红火,我们暂时住在顶楼的休息室里。
在第十次拨号时,尚阳那边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喂。”
或许是太久没联系,他声音跟记忆中有些出入,多了几分沉稳。
“是我,莫丁果。”
我报出名字后彼此沉默了会儿,足足半分钟后他才缓缓道:“你回来了啊。”
没有期待没有激动,仿佛在对一个路人甲冷漠点头招呼路过。
我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凉水,“嗯,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很好。”
又是长久的沉默,我再想不出别的话来,便狼狈的准备挂电话,“那就好,以后有空再联系,我挂了啊。”
“等等,”他叫住我,“今晚七点,雁河路,月满楼,我替你接风洗尘。”
“不用了……”
“只要你一个人来。”他不容置疑的挂了电话。
我失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