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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的人能对他有什么心意,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过客,像他死去的妻子一样,成为一段记忆,不,或者连记忆都不算,他或许只是在看自己演戏,反正他不会死,对自己的舍身救命也不能说明他对自己喜欢……
“而且因为年代久远这种手艺现在已经基本失传啦,福建本地老人会的也非常稀少,这家店的老板就是其中之一,你等会可要好好品尝,”冯嘉人继续说道:“这种面很难做的,要有足够的韧性和口感的话面就要反复地和,据说至少要六个小时以上……”
“六个小时?”杜绍言突然开口道。
正说着,面已经上来了。
冯嘉人搓搓手:“是至少,快开动吧不要浪费美食!”
杜绍言低下头,他很清楚地看见青花瓷碗里的雪白细长的面丝,和四年前一样。
“如果,一个人花六个小时给你做一碗面……”
冯佳人抬起头:“什么啊?”
“没什么。”杜绍言站起身:“我突然觉得我可能误会了很重要的事,我现在要马上去找他。”
“啊?”冯嘉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处,她摇摇头:“还是太冲动了啊少年,”想想又补充:“浪费可耻。”
托特殊体质的福,羞耻的伤口愈合地很快,疼痛慢慢消失之后活动也自如起来,常生在心里叹口气,将衣服拉直:“好像大了点。”
小夏看着此刻穿着自己衣服的常叔叔:“那是因为我已经比叔叔高了啊。”说完又微笑起来。
对啊,现在小孩子的身高还真是比过去平均高不少呢,常生低头看衣服,心想连瘦小的小夏都已经比自己长得高了。
“常叔叔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小夏这下开始仔细看常生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
“……其实老了,”常生努力使自己语调平稳地说:“你都长大了,我怎么会和以前一样呢。”
“我看着没什么差别。”小夏嗯了一声:“不过就算叔叔老了,少爷也不会介意。”
哪壶不开提哪壶,常生只好用沉默来回答他。
小夏接着说:“这次少爷做的不对,他太简单粗暴了,常叔叔你不要生他的气,他是因为……”
“别说这些了。”常生打断他的话,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想起自己面对镜子时的画面,那太,太,太……简直像黄书里的春宫图,自己好歹也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出身,如何能和那些淫邪之人做出同样的事!
小夏看着面前的男人脸色一会白一会红一会黑一会青赶紧劝道:“少爷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有人逼他吗!”常生忍不住大声说道。
此刻正在电梯里的杜绍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夏解释不了了,半天说道:“嗯,是他不对,他应该道歉。”
“我不需要他道歉。”常生回答道,他是真心不需要那位越来越不讲道理的少爷道歉,因为他现在根本不想见到他,见到他也不知道怎样面对。
但在小夏听来这话就是别的意思了,小夏点头:“我明白,常叔叔你是不会和少爷生气的,因为你喜欢他,对吧?”
已经走到门外的杜少爷停下脚步,他微微侧过脸,听着房内的回答。
可是没有声音传出来。
杜绍言感到有些胸闷,他很想现在冲进去把小夏的问题再问一遍,但他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小夏没有等到回答,他替房间外干着急的少爷又问道:“难道不是吗?”
常生的眼睛望着一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常叔叔,我真的不懂你,”小夏开口道:“如果你不喜欢少爷,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如果你喜欢少爷,为什么四年前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杜绍言的手握成拳,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同时他屏住呼吸,怕错过任何一点声音。
常生沉默了很久,他慢慢地说道:“你不懂……”
“他不懂,那我懂吗。”
小夏朝门口望去,杜绍言站在门口,他继续说道:“就算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你凭什么一开始就武断地认为我不懂。”
“我走了,你们说吧。”小夏知趣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常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杜绍言站在门口,他望着这个相貌平凡并且没有变化的男人,只觉得深深的挫败。
“到底有什么复杂的,你喜欢我就留在我身边,”青年走过来,他的语气开始温柔起来:“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真的明白?”常生抬起头望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杜绍言觉得他此刻的眼神他完全不懂。
“我和你不同,和所有正常人不同,应该有人已经告诉过你,我不会老,不会死,”男人安静地陈述着:“我已经活了六百多年,你相信吗?”
杜绍言知道这些事,但真正从他口中说出来,他还是感到头脑一瞬间的茫然。
活了六百多年,那是什么。
这是科学以外的事,是常识以外的认知。
他吞了一下口水,干巴巴地说:“只要你说的,我就相信。”
“我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一个人,我的家人、妻子、儿子、所有的亲人,所有和我有过关系的人都会比我先走,”男人望着青年风华正茂的容颜:“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杜绍言觉得咽喉干涩,他半晌才发出声音:“所以呢?”
“我不想说谎,那几年我和你在一起,我非常的,非常的开心,”他淡淡地笑了:“我可以继续那样的生活直到被你厌倦,对我而言时间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但对你不同。”
“什么意思。”
“你若是一年厌倦我,我一年后就离开,你若是十年厌倦我,我十年后也一样离开,我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都仍然是现在的模样,重新到一个城市或者国家,重新我的人生,而你呢,你有几个十年可以浪费?”常生轻轻地摇头:“人生短短几十年,年轻时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那之后你怎么办。”
他可以忍受失去他的漫无止境的荒芜,却不能忍受他失去黄金年华的美好。
杜绍言感到窒息般的沉重,他望着男人平静的脸,现在他有二十二岁的浓密黑发,他是三十岁的平淡容颜,十年后他有三十二岁的如日中天,他是三十岁的平淡容颜,二十年后他有四十二岁的成熟稳重,他是三十岁的平淡容颜,三十年后,四十年后,五十年后,当他满头白发时他仍然是三十岁的平淡容颜。
他不会老,不会死,他们不同。
“我和你在一起时非常开心,我鬼迷心窍地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但是陈医生来找我,对我说杜先生的安排,我突然意识到真正世俗的人生应该是怎样的,”常生低下头,他叹了口气:“在盛世里坐拥万贯家财,有娇妻美眷,享天伦之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杜先生安排是对的,俗世的幸福就是这样,而不是和一个怪物男人过……快乐的……几年,再用更长的时间……去后悔……”
“如果你真的对我没有感情,”杜绍言突然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有眼泪。”
常生没有抬头,久违的温热潮湿了干涸多年的眼眶,他忘了自己还会哭泣,也没想要哭泣,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他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在亲手将他最爱的人推开,他明白自己话中的残酷,他在彻底地断绝这个青年与他在一起的可能,可是这些都是事实。
正因为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才让他更加悲哀。
他们不同。
根本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一个人老去死去留下另一个人是痛苦残忍,一个人望着另一个不老不死又何尝不是痛苦残忍,时间考验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常生害怕这样的结局,他有勇气承担自己的独自心痛,没有勇气承担对方的后悔当初。
或者,我才是自私的那个人。害怕你会后悔,所以我逃开了,所以我不敢看你,所以我就连流泪都觉得可耻。
“你在哭什么?”杜绍言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我爸安排,也不需要你安排,只要你说你喜欢我……”
他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
杜绍言伸出手,他抚摸着男人湿漉漉的脸颊:“我只要你一句实话,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常生始终低着头,他没有说话。
杜绍言感到指尖泪水的温热在逐渐冷去。
没有等到回答。
“我也只是过客吗?”
他用尽力气,喉咙里发出类似确定的声音。
“那么,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杜绍言收回手指,指尖的泪水已经迅速风干,像不复存在。
然后他笑了一声:“我这么着急地来找你,就为了听你说这些话么?”
常生仍然没有说话,因此杜绍言继续自说自话着:“十年前,你亲我,我很讨厌你,九年前,你把我从车祸里救出,我想报答你,后来你替我挨了一刀,我想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之后为我做了很多,我确定你是喜欢我,可是四年前你突然就走了,我觉得你只是在看我演戏,你并不喜欢我,而一个小时之前,我还是想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因为没有人会花六个小时给不喜欢的人做一碗生日面……”
他说不下去了。
他觉得心都快被搅成碎片了,为什么还觉得可笑呢?明明被甩的是本少爷,为什么本少爷要站在这里看着甩我的人哭哭啼啼,本少爷才应该是哭着说你耍了我的人啊!本少爷比你小六百岁本少爷又年轻又英俊本少爷有才有貌有钱有势想BG就BG想搞基就搞基本少爷为什么要在这和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纠结喜欢不喜欢这种幼稚的问题啊!
你花六个小时做面条因为你时间压根不值钱,不像本少爷和比尔盖茨一样每一秒陪你废话的时间都是金钱在流淌!
杜绍言尽量轻松地笑:“话说开也好,嗯,我也算长见识了,以前说长生不死还以为是神话故事,西游记里吃唐僧肉就长生不老,原来神话也有现实基础,哈哈,你是不是吃过唐僧肉啊……”
一点不好笑……
“说起来这真是厉害,我家世代开制药公司,说不定研究你的身体会有新发现呢……”
有点可怕……
“其实你是不是三番两次救我都是因为你的特殊体质?”
“你说话啊。”
“你说话啊……”
“你说话啊!”
玩笑似的笑容瞬间从他脸上消散,杜绍言抓住常生的肩膀:“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常生感觉不到肩膀剧烈的骨骼像要碎裂的痛苦,他慢慢地抬起头,同时握住青年的手腕,他口齿清晰地说道:“我已经表达清楚了。”
类似疯狂的情绪在脑海里激荡,杜绍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所有思维都失控了,他的手有些颤抖,他很想找把刀,或者枪,或者斧头,或者什么,或者别的什么。
他想杀人。
或者干脆撕开这个太过平静的人的身体,激烈地侵入到他碎裂殆尽。
性和毁灭还真是都有同样的快感,杜绍言嘲弄般地笑了,他松开手:“算了,你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反正我当时也年轻,陪你玩几年也玩得起,你说的对,我现在二十多了,该收心找人结婚了。”
常生机械地点头。
他的赞同像鼓起火焰的风,杜绍言接着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