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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从来也未曾看到过如此可怕 或者应该说,如此超乎常理,如此诡异的情景!
坐在地上的,是一个人,毫无疑问的是一个人,可是那却又实实在在不是一个人,他的样子看来,像是一只兔子,或者是别的甚么动物。
他的脸面之上,几乎没有五官,他的口部,只是一个在蠕动著的洞,他的皮肤是红而起皱的,他的眼半张著,那实实在在,是一个看了之后,令得人永生难忘的怪物,恐怖到不能再恐怖的怪物!
我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这是甚么,看老天的份上,这是甚么,快将门关上!”
蒙博士跳了过去,“砰”地一声响,将门关上,然后,他转过身来。
他喘著气,我也喘著气,不知过了多久,我全身直竖的汗毛,才渐渐平复了下来,我的身子,则在不住地发著抖,我道:“那……是甚么?”
蒙搏士却并不回答:“请你再看看另一个,我再详细和你说。”
我忙摇手道:“别看了,还是别看的好。”
蒙博士道:“我很同情你,但是我还是要请你看一看,你放心,你不会受到损害。”
我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蒙博士又打开了另一道门,当他打开了那道门之后,又退了开去,我看到那间房间要大得多,房间的中央,是一只很大的氧气箱。
蒙博士要我看的,显然就是氧气箱中的那东西!
我真是难以形容,那是甚么东西!
刚才那间房间之中,那自床下蠕蠕爬出来,坐在地上的东西,固然可怖之极,但是却还有著人的外形。就算不是人,那总也是动物。
可是这时,在那大玻璃氧气箱中的东西,看来甚么也不像是动物,而像是甚么怪异绝伦的植物的果实,它大约有六尺长,一头粗,一头细,像是在动著,可是动作却十分缓慢,隔上三二十秒,才见它鼓动一下。
我心中实在是骇异之极,以致我的口张得老大,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看到蒙博士走向前去,在氧气箱之旁,检查著一些仪表,紧蹙著眉,然后,他又退了开来,来到了我的面前。
直到那时,我才渐渐地缓过气,讲得出一句话来:“那……那是甚么?”
“你以前曾见过他的。”蒙博士有些答非所问。
“不,不,”我连忙否认:“我没有见过,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可怖的东西!”
蒙博士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走出房间去,我退了出来,他顺手将门关上,然后他才道:“你是见过他的,他就是在歌剧院前的那位郭老先生!”
我听得蒙博士那样讲法,刹那之间,我心头所受的震动,真是文字难以形容,我突然抓住蒙博士的胸口衣服,尖声道:“你将他怎样了,你说!”蒙博士的神态,却是十分镇定,他定定地望著我,道:“他现在很好,一切很正常,但是再发展下去会怎样,就很难说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责问蒙博士才好。蒙博士忽然又叹一声:“实验的结果,一开始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总希望发展下去的情形会好些,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希望了!”
我松开了紧抓博士胸口的衣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如何把一个人变成那样的,你,你是一个魔鬼,魔鬼!”
我狠狠地骂著他“魔鬼”,但是蒙博士却像是受了无限委屈一样地望著我:“你说甚么?我将他变成那样?事实上,每一个人开始有生命,都是那样的呵!”
这一次,轮到我惊愕了,我惊愕得讷讷不能出口,道:“你说甚么?每一个人……生命的开始?”
“是的,”蒙博士的面上神情,十分之庄严,“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当精子和卵子结合,附在子宫壁上,到了第九天时,就是那样的。当然,现在你看到的,比他第一次生命发生时,大了几十万倍。”
我不断地摇著头,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甚么要摇头,但是我却仍然非摇头不可。
我想大概是我想藉著摇头的动作,来否定蒙博士那种荒唐的说法吧。
然而,看到蒙博士脸上的神情如此之严肃,我知道单是摇头是没有用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令我的心跳,不要如此剧烈,但是却没有用。
过了好久,我才问:“博士,你在说甚么?你是说,他……他现在情形,和他的生命才发生时……是完全一样的。”
蒙博士听了我的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是的,你异于常人,很容易明白。”
蒙博士居然这样夸奖我,这更令我啼笑皆非,我又张口结舌了半晌,才道:“可是……那……怎么可能呢?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他……的生命重历一次,完全从头开始,再来一次?”
“是的,完全从头开始,再来一次。”蒙博士回答了我的话。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只是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在那一段大约只有三五分钟的时间中,我感到我自己的身子,像是在半空之中飘荡,而决不是双脚踏在实地之上!
我苦笑著,摊著手,但不论我用何种神情,何种动作,何种语言,都难以表达我心中的情绪!
我过了好久,才又问出了一句话来:“你……你是根据甚么……用了甚么方法才……造成那样的结果?”
蒙博士背负著双手,向外走去,并不立即回答我的问题,我跟在他后面,一直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中,他先斟了一杯酒给我,但是我却伸手自他的手中,夺过了酒瓶,骨嘟嘟地喝了好几口。
蒙博士望著我:“受刺激了?”
我松了一口气:“我没有发疯,总算是好的了,你竟那样玩弄生命!”
蒙博士道:“我的原意不是那样的,我利用了一种内分泌液,那种内分泌液,是每一个人的身体内都有的,我并不是最早发现那种内分泌液的,这种内分泌液,叫作防衰老素。”
“那我知道,如果人体内没有了防衰老素,那么这个人就会迅速衰老。”
“是的,我就是利用相反的原理,如果大量注射这种防衰老素,那么,老人就应该会回复青春,这在理论上是完全站得住的。”
我点著头,没有插口。
蒙博士又道:“我想,在经过那样的注射之后,人可能会年轻十年,或是二十年,或者一点也不起作用,但第一次实验,就出现了意外,我的理论是站得住的,连续接受注射的人,的确是年轻了!”
我叫了起来:“可是他不是年轻了二十年和三十年,而是回到了生命的起点。”
蒙博士道:“而且他只是年轻,他的体积并不缩小!”
我又不由自主地摇起头来。
蒙博士道:“当我第一次看到接受注射者发生变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竟回复到精子和卵子初结合时的状态时,我骇异和欢喜交迸。”
“你觉得欢喜?”我大声责问。
“自然欢喜!”蒙博士说:“因为我使得一个人的生命,从头开始,再来一次,可是渐渐地,我却知道,我失败了。”
我站了起来,来回走著,我又像是每一脚都踩在云端一样。因为蒙博士在说的一切,和我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全超乎想像之外。
谁都知道,生命的起源,是两个细胞的结合,微小得要用显微镜才观察得到,而现在,这种变化,竟在一个快死的老年人身上整个地发生,人回到了原始细胞的状态,而体积如此之庞大。
如果以后的成长过程中,按照比例长大,那么这个人该有多么大?他一定比喜马拉雅山更高!
我发觉自己的喉间在奇怪地“咯咯”作响,那是因为我想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却又说不出其所以然来,而产生出来的一种怪声音。
我深深地吸著气,不让这种声音继续发出来,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失败在甚么地方?博士,是不是他们不断长大?”
“不,不是。”蒙博士用手托著头:“他们一直保持著原来的大小。”
“那么失败在何处呢?照你的理论来说,在经过了二百九十天之后,他们就会发展成一个初生的婴儿,虽然他们的身体像成人,他们会‘长大’,开始新的生活,那怎么叫失败呢?”我问。
蒙博士的话,变得十分之缓慢,他道:“是的,理论上的确如此,当我看到我试验的结果,是使人的生命,回复到了如此原始的状态中时,我也那样想,可是,我却失败了!”
蒙博士抬起头来,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变得有些目光散乱,他继续道:“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每天十几次观察他们的发展和变化,一方面仍继续进行试验,结果,你第一次看到的那个,是成绩最好的。”
我只感到自脊梁上,直生出了一股寒意,忙道:“甚么意思?”
“你看到的那个,是第一个接受试验的老人,他是一个八十四岁的流浪汉,他接受注射,是十个月以前的事,已经十个月了!”
我迅速地吸进了一口气,道:“十个月了,照说,他应该变成一个出生的婴孩了!”
“是的,理论上如此,可是事实上,我们找不出是为了甚么原因,在发育过程中,他逸出了人体发育的规律,他变成了……人以外的另一种生物,他算还是……最像人的……”
我的全身都有一阵极其麻痹的感觉,坐倒在沙发上,双手紧握著拳:“其余的呢?”
蒙博士道:“如果你自信神经够健全的话,你可以去看看他们,他们……”
蒙博士的话未曾说完,我已尖声叫了起来:“不要,我不要看他们!”
我是真的不要看他们,我想起蒙博士所说的那个“成绩最好”、“最像人”的那种怪物,是如何的可怖和丑恶,怎敢再多看别的?
蒙博士的试验,自然失败,他用一种特殊的内分泌液注射,使人的生命,回到最原始的状态,但是那生命再发育,再长大的时候,变成的却不是人,而是从来也未曾在世上出现过的另一种生物。
这实在是骇人听闻到了极点的事!
蒙博士道:“我了解你,连我自己也不想再去多看他们一眼,但是你总得有点概念,我想,你可以看看他们的照片!”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只看照片,总比较好些,而且,你如果不去想他们以前是人,那也比较好一些。”
他说著,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只牛皮纸做成的大信封,放在我的膝上。
我的双膝本来是很稳定的,可是当那牛皮纸袋放上来之后,双膝便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蒙博士道:“这里是四个,他们都有七个月到十个月的时间,我认为他们是定了型的,他们再长大,样子也不会变到哪里去,其差别不外和一个正常的婴儿与一个成人的差异而已。你不妨看仔细一些,比较他们之间,是如何地不同!”
我拿住了信封,没有勇气将之打开来。
蒙博士又叹了一声:“他们竟是如此不同,真难想像他们原来全是人!”
蒙博士的神态和语气,都比刚才镇定了许多,连带使我也变得镇定起来。
我抽出了信纸中的相片。相片一共四张,每一张都是六寸乘八寸大小,照片拍得十分清楚,我看到的一张,照片上是一个很大的肉球,在那肉球之上,有若干小孔,小孔中像是有东西分泌出来。在肉球的左右,各有两个突出的角状物。
那样的一个肉球,是根本无法将它和人发生任何联想的。
但是我却确确实实知道那是一个人变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回到原始的生命发生状态之后再发育而成的!
我闭上眼睛一会,竭力压制著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