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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向郑保云:“郑先生,现在你们认识了,你不会再赶他下海去了吧?”
郑保云面上,被我掴出来约五道指印仍然在。他在回答那个问题之前,先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才道:“当然不,卫先生,很对不起。”
我想不到刹那之间,郑保云的态度,竟变得如此之好。从我刚一见到他起,他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疯子,直到此际,他才像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我也忙答道:“哪里,是我骚扰了你,这是你的枪,刚才,幸而你忘了打开保险掣!”
我将枪还给了他,他苦笑著,接了过来:“卫先生,请你先去洗一个澡,换一身乾衣服,然后,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助。”
忽然之间,我变成上宾了。而这件事,可能和他的秘密有关,是以我点头道:“好的,请你带路。”
郑保云带著我,穿过了驾驶舱,来到了他的卧舱之中,我才一跨了进去,便呆了半晌,我完全没有在船上的感觉,因为船舱太宽大了。
我进了他的卧舱附属的浴室,在里面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郑保云的丝质睡衣,踏著厚厚的地毡,走了出来。
郑保云立时将一杯酒递到我的手中,单闻闻那股酒香,就可以知道那是远年白兰地。
他对我的态度,和要将我赶下海的时候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只见他一拉手,道:“请坐,请坐,卫先生!”
我也老实不客气地在一张十分舒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而且,我还跷起了脚,搁在另一张坐垫之上,然后,我才喝了一口酒:“郑先生,多谢你的招待,受人招待,与人消灾,究竟你有甚么事,只管说好了!”
郑保云十分为难地笑著,他一定不是一个十分痛快的人,因为我已然叫他不论有甚么为难的事,只管说出来,可是他却仍然说不出口,支吾了好一会,他才讲了一句话:“这件事,和我父亲有关。”
我心中怔了一怔,和他父亲有关的?他父亲已经死了,人也已经死了,还有甚么事情是不能了结的,要他来担心?
但是我心中尽管觉得奇怪,我却没有问他。他在讲了那句话之后,又好一会不出声,我也不去催他。现在我很舒服,也不会那么快就到目的地,有的是时间,他喜欢支支吾吾,就让他去支吾好了。
讲起话来喜欢支支吾吾的人,全是这种脾气,你越是催他,他讲得越是慢,索性不催他,他倒反而一五一十讲出来了。我看著他,只见他大口地吞了一口酒,脸上也因之稍为有了一点血色,然后又听得他道:“我父亲,是三年前故世的。”
我的忍耐力再好,到这时候,也忍不住顶了他一句:“郑先生,令尊在三年前故世的,这一点,全世界都知道。”
郑保云苦笑著,搔著头:“是,这我知道,唉,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我想,只有请你自己去看一看,你才会明白。”
我不禁愕然:“要我去看甚么?”
要我去看一看,这话本是郑保云说的,但是当我反问他要我去看甚么之际,他却又答不上来了,他隔过头去,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道:“卫先生,请你答应我,我带你去看的……你看到的一切,不论在甚么情形下,你都不能讲给任何人听!”
这家伙真是不痛快之极,我给了他一个钉子碰:“如果你以为我会见人便说,那么,请你别带我去看好了。”
郑保云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地道:“好了,请你跟我来!”
说著,他便站了起来。他站起来,自然要带我去看看他希望我看到的东西!
可是,他站了起来之后的动作,却令得我惊讶不止。他本来是坐在一张沙发上的,当他站了起来之后,他首先推开了那张沙发。然后,他再将地毡揭了起来,揭开了三呎见方的一块。
然后,他走开几步,在舱壁上,移开了一张油画。我看到那油画后面,有一个钮掣。
他伸手在那个钮掣之上,按了一下,被揭开地毡的那处,舱板已无声地向旁滑去,出现了一个洞。
这一切全是我预料之外的,因为那和郑保云的身份,十分不合!
在郑保云的船上,为甚么要有这样一个秘密的舱房呢?这个秘密的舱房,他是用来放甚么的?那不问可知,是极其秘密的东西!
但是,他为甚么又要向我展示如此秘密的东西呢?
我的心中充满了好奇,是以我立时站了起来,其时,郑保云的神情,再度呈现极端的紧张,他的身子在发著抖,他向前走出了两步:“我要你看的,就在这个底舱中,我和你一起……”
可是,他讲到这里,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向后退了两步:“不,你还是自己下去看好了,我……我实在不想再看。”
我望著他,如果这一切,全是一个陷阱,是诱我进那底舱去想加害我的话,那么,郑保云的“演技”,可以称是天下第一。
所以,我不相信那是郑保云的阴谋,我肯定郑保云所说的是实话,他的确不愿再进底舱去,在底舱中的东西,一定十分可怕!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向那洞口望了一眼,洞口下黑沉沉的,令我也起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我问道:“好的,我一个人下去。”
他拉开了一只抽屉,取出了一柄钥匙给我:“这是钥匙,下去之后,你必须打开一道门,看完请你立即上来,我要和你讨论这件事。”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接过了那柄钥匙,他的手是冰冷而颤抖的,一接过了钥匙,我立时向洞口走去。有一道梯子,可以迈向底舱,我顺著梯子向下走了下去。
当我在向下走下去之际,我可以听到郑保云的哭声,他一面在哭,一面还在喃喃地道:“我不要再见到他,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我来到了梯子的尽头,凭著上面照射下来的灯光,找到了电灯开关,我开亮了电灯,看到我的前面有一道门,门上是有锁的。
我立时将那柄钥匙插进锁孔中去,转了一转,“拍”地一声,锁已打开,我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第三部:棺材里伸出手来
门内又是一片漆黑,我又伸手在门边上摸了摸,摸到了电灯开关,将开关按下,眼前立时大放光明,我看到那间底舱并不十分大,霉腐的臭味更甚,可以说是密不通风。
那底舱根本不是要来住人的,尤其是在如此豪华的一艘船上!
但是,电灯一亮之后,我却看到,在舱中有一张床,而床上躺著一个人!
就在我著亮灯的一刹间,躺在那板床上的人,直坐了起来望著我。
在那片刻之间,我心中的愤怒,实在是难以形容的,郑保云这个畜牲,竟敢将一个老人,像猪一样地困在这样的地方,他自以为自己是甚么人?
当时,我只是一眼看出,那躺在板床上的是一个老年人,而当我定睛再向老人看去之际,我心中的怒火,上升了六七倍!
那张板床上一无所有,就是一块木板,而更令得人忍无可忍的是,在那木板上有两个孔,有一道带子,穿过了那两个孔,缠住了那老人的足踝,将那老人的双足,固定在木板之上,令得他只能欠身坐起来,而不能离开木板半步!
这是骇人听闻的虐待!
我先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郑保云!”
然后,我直向前冲了过去,到了那张板床近前,因为我心中发著怒,所以我不由自主喘著气,我道:“老伯,你不必怕,我立时设法放你,你……是谁将你那样锁在这里的,我一定也照样将他锁起来!”
那老人却并不出声,只是坐著不动,他的双眼,甚至也不是望向我。
我是个感情相当容易冲动的人,但是我毕竟也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经历,那可以调和我性格的冲动。是以,这时当我觉出,事情好像有一点不对头,我在板床之前,略呆了一呆。
接著,我走出了几步,和板床上的那老人,正面相对。仔细向那老人打量了一下。我直到这时,才仔细地看清楚了那老人的脸面。
而当我看清了那老人脸面之际,我像是全身都浸在冰水之中一样,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
我从来未曾见过一个如此可怕的人!
这个老人,像是毕生都是在纳粹集中营中度过的一样,他的脸上一点肉也没有,腊也似的黄皮肤,包在骨上,他双眼深陷,眼珠直向前望著,眼珠是灰白色的,定著,一动也不动,那种灰白色,是实质的灰白,是以我可以断定,他看不见东西。
我又注意到他的头发十分长,长得和他那种皮包骨头的脸容,绝不相称的地步!
而当我呆了半晌之后,我的愤怒比刚才更甚!
那老人所受的折磨,一定远比锁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底舱之中更甚!
我实在无法抑压我的怒意了,我转过身,冲了出去,手足并用,攀上了梯子,一跃而上,我看到郑保云正背对著我,在为他自己斟酒。
我大踏步来到了他的背后,用力伸手,压在他的肩头之上,他立时吃惊地转过头来,我也就势抓住了他的衣领,我提起了他的衣领,令得他只能足尖点地,然后,我结结实实地骂道:“郑保云,你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本来,我一面骂他,一面还想就势打上他几巴掌的,但是他却立时叫了起来,道:“你做甚么?你可是已经看到他了?”
我听他还敢这样问我,扬起的手放了下来:“我自然看到他了,只有畜牲才会那样对待一个老人,你就是那畜牲,是不是?”
郑保云喘著气:“你在说甚么?你真看到了他?他……又动了?”
我大声道:“是的,你以为你已将他折磨死了?”
郑保云发出了一阵呻吟声来,若不是我抓住他衣领的话,他的身子是一定站不直的,而我正乐于看到他跌倒,是以我松开了手。
他的身子向后倒去,软瘫在一张沙发上,他不住喘著气:“好,你已看到了,我问你,你……可有甚么办法?”我厉声道:“我的想法已然说过了,你是畜牲!”
郑保云坐起了身子,大口地饮了一口酒,因为他的身子在发著抖,是以酒顺著他的口角,流了下来,他也不去抹拭:“卫先生,你也看到他了,你也看到他动了,如果我告诉你,他是个已死了三年的人,你会相信么?”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以我立时反问道:“你说甚么?”
“我说,如果我告诉你,那是一个已死了三年的人,你会相信么?”
这一次,我自然听清楚了,但是我立时冷笑道:“郑保云,如果你以为说上几句无聊的话,就可以逃避你的罪行,那你太天真了!”
郑保云摇头道:“你不明白,你完全不明白,他,他就是我的父亲!”
郑保云的最后一句话,是充满了痛苦的神情叫嚷了出来的,我陡地一震,脑中也乱到了极点。
我自然不信底舱中的那个老人,是一个已经死了三年的人。因为我著亮电灯时,看见他从板床上弯身坐了起来。但是郑保云却说那老人是他父亲。
如果那老人是郑保云父亲的话,那么,他自然已死了三年了,郑保云的父亲是举世闻名的富豪,三年前他去世,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
如果郑保云是在说谎,那么这样的谎话,实在也太嫌拙劣!那老者又不是远在天边,他就在他下面的底舱之中,我随时可以下去问个明白。
是以,我冷笑著:“如果你以为一些拙劣的谎言,就可以骗过我,那么,我想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