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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照例,明日再议。”李佑吩咐道。
之后一下午再无别事,李大人清清静静的。
自从日头微微西斜,内阁舍人陆陆续续的散班出阁门,间或夹杂着一两个大学士。但长公主没有使人传话,李佑只好继续坐于屋中等待消息。
渐渐地人都走完了,整个内阁里只剩了两个人。一个是李佑,另一个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四个大学士之一,太子太保、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杨阁老,在文华殿日讲后,朱放鹤向李佑指点过的。
身材中等,相貌也中等的杨阁老慢慢踱至东阁北庑的门外廊下,敲了敲门框,将正在打盹的李佑惊醒了。
虽然李大人并没想着去如何巴结阁老,但有阁老主动上门,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他连忙起身,就要跪见。
杨阁老阻止了李佑,问道:“今后要常相见的,不须繁文缛节。今日无事,李舍人何故滞留不去?”
李佑答道:“与他人有约,欲多等候片刻,不想惊动了阁老。”
杨阁老笑着打趣道:“你不走,老夫也走不得,只能陪着你一齐等。”
原来内阁乃中枢机密之地,每晚阁门必须上锁,诸大学士人手一把钥匙,谁晚上要有紧急公务就过来开门办理。
在日常里大学士们轮值锁门重任,每天保证有一个最后离开内阁并上锁的,今天便轮到了杨阁老。所以李佑不走,杨阁老也只能一起等着。李大人初来乍到,一时没想到这个规矩,不然断不会如此没有眼色。
“下官一时不察,延误阁老行程,这都是下官的大罪过了。”搞清楚了状况,李佑连连长揖致歉。
“无妨,老夫也没有别的事。”
阁老这般说,李佑当然不能这般听,回身关了房间门,陪着杨阁老一同步行离开内阁。
杨阁老…杨阁老…李佑忽然觉得这个人很耳熟,仿佛有一种很久前就认识的感觉。
不停地左思右想,走到阁门时,李佑猛的记起,昔日他在虚江县当差时,经常无所事事的阅览各种邸报。看到的那个奏请将天下巡检由世袭武官改为杂职的杨大人,先是杨尚书、后来成了杨阁老的,可不正是眼前这一位?
那时候杨老大人在李典史眼中只是抄报上一个遥不可及的权势符号,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有什么直接关联,如今却成了真切出现在眼前的大活人。
如果评选本书推动历史车轮的最大巨手,别人不知道如何选,但李佑自己一定会真心投杨老大人一票。
若不是他推行了巡检改职,只怕李大人至今还被牢牢禁锢在虚江县西水镇,那样无论当不当巡检有多大区别?祖宗制度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正因为一朝改武为文,李某人才有机会脱出樊笼里,因风借势起,混入了官场主流,站在了皇宫大内,又遇到了始作俑者。
缘分啊…被这种际遇的奇妙感充塞心中,李佑看杨老大人越看越亲切。鬼使神差的,鬼迷心窍的,伸出手拍了拍太子太保兼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肩膀,险些出口一句:哈喽,你还好吗?
杨大学士一时惊呆到没有反应…
之后李舍人当场也傻眼了,恨不能剁掉自己这只惹祸的手。亏得他反应快一步,行大礼道:“非是下官无礼,其他书友正常看:!方才忆起阁老的天大恩德,一时有孺慕之思而情不自禁!无地自容,万望阁老宽宥。”
连个目击者都没有,说出去根本没人信…杨大学士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听见李佑口口声声大恩大德的,奇怪的问道:“什么恩德?老夫应当从未见过你,恩德从何说起?”
李佑饱含深情的答道:“下官本是苏州巡检,虽心向教化奈何不得其志,原以为要抑郁蹉跎终老。不想老大人力行巡检改职,对下官犹如再造之恩,焉能不感念于心乎?今日终见恩公颜面,记起前尘往事,胸中激荡不可自制,以致举止失礼,其罪不敢自辩!”
原来如此,被人感恩戴德总是件很舒心的事情。杨阁老心中小小得意一番,看李佑也顺眼多了。而且激动到失态也足以说明李舍人真把这些放在心里铭记的,并非薄情寡义之辈,那就相当可以原谅。
但老大人又告诫道:“你既入直大内,当谨言慎行,今后不可如此无状。”
“谢过恩公教诲。”李佑老老实实道。
杨阁老点点头,也拍了拍李佑肩膀报复回来,便一直朝西而去。内阁大学士位遵遇隆,在不上朝时特许可以从西华门出入,不必非要绕路走午门这边。
李佑长长吐一口气,擦擦额头汗滴,自己为何总是改不掉得意失形的毛病呢?
他想起和长公主的约定,到眼下也不见有人来传消息,便主动沿着午时走过的路,绕过文华殿向北走去。
可惜到了文华殿西北方向的徽音门,便被守门的拦住了,李大人的牙牌在这儿不顶用,不能过这道门。
那就在这里等候罢,李佑就在徽音门外绕圈子。顺便提一句,这附近东边沿着城墙的一溜儿房院,便是大名鼎鼎的历史遗迹司礼监,叫李大人很是远远瞻仰了一番。
二百二十六章 狂悖之语
二百二十六章狂悖之语
归德长公主身边听用的内监吴公公从昭凤殿方向匆匆小跑过来,穿过徽音门时,发现李佑在金水河边绕圈子,便住了脚招呼道:“李大人,正要去寻你,其他书友正常看:!”
李佑正等得不耐烦,迎上去问道:“千岁可已事了?”
“下午有个老太妃来纠缠,一时脱身不得,如今已经打发了,鸾驾预备回府。特遣我来告知。”
又等了片刻,果然看见长公主舆驾朝这边而来。
确认了长公主要出宫,李佑扭头就走,方向却背道而驰,疑是要跑路,其他书友正常看:。
吴公公连忙叫住他,“李大人这是去哪里?”
李佑回头答道:“千岁出东华门,近在咫尺;本官出承天门,路距遥远。此时不赶路,更待何时?”
东华门与西华门一样,从明面规矩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入通行的。按照最严格的规定,东华门其实是皇太子专用,也是皇家出殡的通道。不过近些年,渐渐变成为了皇室宗亲出入之门。
公主宅院在东安门外十王府中,从东华门出去估计也就二里地。若等李大人绕道承天门,再出长安左门,最后抵达公主府上,一圈下来草略估算是十里地…到时候天都不知道黑成什么样子了。
吴公公跺脚急道:“这都什么时间了,李大人还讲究这些,与我等一起随千岁凤驾走东华门好了!”
李佑就等他说这句话,当即甩袖疾言厉色道:“此言大谬!为人臣者,宫禁之中怎可轻率逾礼越制!吾乃朝廷命官,若为近路与内监宫娥为伍,趋从于公主之后,成何体统?若纲纪荡然无存,岂非吾之罪过乎!”
充当李大人展示风仪的背景公公只能无语,这种文臣嘴脸太经典了,他原以为李大人会是个另类,看来也免不了被同化。
“稍待,我去请千岁示下。”吴公公又小跑向公主鸾舆,说了几句话,又回来道:“千岁有言,李大人节义可嘉,深感敬重。愿与李大人同出承天门以彰其节,请李大人前面先走!”
真要脚酸腿软的走十里地?这回换成李佑无语,他最讨厌别人对他搞形式主义了…
李佑不过是想表现出正直守礼的风范,以便青史留名;同时提醒长公主注意礼贤下士,给他找一顶轿子坐着,免得和一群太监宫女混在一起走路不好看,其他书友正常看:。
怎么这千岁会错意了,居然当了真?也太没有默契啊。
其实这不是归德长公主会错意,要知道在宫廷这个最华丽的舞台上,大家都是演员。他李大人要表演,归德长公主又何尝不需要表演虚怀若谷?
十王府位于皇城东安门的东南方向,建有屋舍数千间,专供皇家之人使用,归德长公主府邸便在十王府中。
李大人实打实的绕了十里路,好似一个“口”字,本来可以直接从左上角走到右上角,但李佑却从左上角绕左下角、右下角,最后才到右上角。
借着月色,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公主府里台阁宫阙甚是宏大,远超常人家。据说此处当年是给在京藩王住的。
归德千岁先在偏厅召见了李佑。当看到李大人微微气喘的进来,官帽也歪了几许,忍不住自得其乐的微微一笑。
换成别人,她肯定要作礼贤下士状,赐舆从东华门抬回府中,但对李大人,她却有些不一样的对待。仿佛有些男子见到可意美人,即便没有恶意也总爱去调戏一番。
“驸马在后院,你去与他讲,若仍不顺从,只怕他林家要有不测。”归德千岁定了定心神,吩咐李佑道。
原来这便是中午时候她口中所道帮李佑想好的说辞。
拿驸马全家要挟,够狠…李佑下意识的就要反问道,殿下为何不亲自去说?但他立刻就醒悟过来,千岁当然不能亲自去说。
用夫族来威胁,岂是为***者所该出口的?传出去长公主成了什么形象?
况且如果归德千岁亲口这么说,无异于彻底撕破了脸面。即使可以凑合过下去,那也是真真正正同床异梦、离心离德,时时刻刻有可能在背后捅刀子了。
所以需要有个很有语言技巧的第三者去提醒提醒驸马——再倔下去小心殃及父母和家族哦。
当然,目前只是一种威吓策略而已,即便是归德千岁也不太好真这么干的。
李佑接了这个湿活,便被引着朝后院软禁驸马之处而去。这屋中摆设并不差,还有一排书架,看来林驸马在其中不至于很无聊。
话说林驸马此夜正靠于榻上读书,忽的听见房门响动。他便懒洋洋的侧过头,在瞪大眼睛看清了来人后,便立刻从榻上跳了下来,迎上前道:“你如何能来此地?敲了登闻鼓没?”
原来林驸马被归德千岁软禁后,内外音讯不通,长公主也没有将详情相告,所以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虽然有所怀疑李佑出卖,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
李佑叫一声驸马爷,惨然道:“千岁势大难敌,在下前来是为千岁当说客的。”
林驸马闻言脸色大坏,斥道:“你这奸贼!还有面目来见我!”
“在下一身何所惜哉!”李佑叫屈道:“所虑者唯有亲族尔,不敢不念!”
不待林驸马细细思索,李佑又抢道:“驸马与千岁相争,难道不怕殃及亲族?虽千岁贤德,不欲以此为质,但奈何人生在世常有身不由己之事!”
“她敢?”林驸马大发雄威道。
李佑劝道:“不怕一万总怕万一,林驸马明知千岁威名,又何必一意孤行。”
林驸马颓然坐下却指责李佑,“你这人,做事没有半分骨气!我最瞧不起你这点!”
被当街群殴就是有骨气了?李佑叹道:“阁下怎么就想不明白,千岁在你身上要的不是所谓骨气啊。”
“你这无良的当然不需要。”
被驸马鄙视的脸上挂不住,李佑一冲动便反唇相讥道:“阁下既然有骨气,那当初做什么驸马?莫不是贪图富贵?”
林驸马最受不了别人说他这些,拍案叫道:“当初也并非心甘情愿!为了博得全家富贵,父母逼我入选,哪里是我本意!天地广阔,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金牢笼里的驸马么!”
李佑记起朱部郎提到过,似乎当初林家为这事也是花了大价钱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