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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宋问古是宋家培养出来专门读书考试和士林官府打交道的。
李佑到府城为官的第一天晚上就与他和赵良礼吃过酒,后来也有所交往,对他观感还算不错,其他书友正常看:。如今看这平日儒雅中带着几分豪爽的宋先生一脸气急败坏的神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问古才一下轿,便看到李推官站在那里,没有多想,上前见礼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群匪盗抢了我家洞庭楼,还放火烧了一半!”
在大明朝司法观念里,因为强盗罪严重破坏和谐社会建设,向来算大案的,也就比造反、人命之类的差一点。李推官大惊,顺口道:“如此重案,实属骇人听闻,快快去县衙…”
“县衙无人能做主!”宋问古也是急了,打断李佑道。
地方出了人命案和强盗案,必须报官,可不受三六九日之限,同时知县得报后也必须亲临现场勘查。
然而此时苏州府附郭县吴县的知县、县丞没有到任,很多事情由府衙代管。同时这事又不值当去请署理知府王同知出面,主管本府刑名的李推官只得亲自出马去现场。推官和知县同为七品,也算是能代替了。
现场也没甚好看的,无非是一地狼藉的院落和烧了半边的楼阁。据说是有传言宋家储存了大批米粮在洞庭楼后院,便惹了祸事。
李推官的心思不仅仅在这个案子本身,他想的更多。年前抢米风潮便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还抢了艘漕船,但过年期间倒是消停了几天,如今又要抬头了吗?
对于抢米的案子,李佑一直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自从他上任推官以来的重点也放在清理积案上,没有去全力追捕抢米人犯。
一来案子的第一负责人应该是县里,他这个府推官不用表现的过于积极;二来抢米风潮出现的根本原因还是米价暴涨数倍,官府又不去平息,最底层的贫苦穷人不得不抢米。换句话说,不让这些人去抢米,他们吃不上饭,后果更严重,一旦有人带头,搞不好要满城骚乱。府城有几十万人口,乱起来是那么好控制的吗?
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李推官心里还是放纵穷人从为富不仁、囤积居奇的粮商那儿抢米,免得有人饿极了后铤而走出更大的险。这算是一种变相绥靖政策,只求不要出现民变,就让那些粮商为了稳定大局牺牲一些罢。
本来事情也就这样,但今天洞庭楼一案的苗头很不好,已经开始烧杀抢劫普通商家富户了…这趋势令李推官很在意,如此发展下去,和骚乱还有什么区别?他感到不能再坐视不理、放任发展了。
那个知县为何还不到任,慢得简直像蜗牛,事情都要老爷我兜着了,李佑暗骂。这会儿李佑倒忘了,若不是迫切需要有人兜住事情,朝廷就地越级提拔他这本地人当推官作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节省新官上任时间,免得出现权力真空,要不是李佑资历出身文凭实在太差,没准能直接任命他当府城知县了。
算起来吴县新知县从京城到苏州府上任,路上至少一个月,这一个月内要是出了乱子,朝廷问责起来,李推官估计要落个戴罪立功的下场。
要有人问了,李佑在案发现场考虑了这许多大事,就不想想怎么去破案么?对于这点,李推官表示无压力,府衙有巡捕官,五日一比会给出一个交待的,不懂的重新看本书第一章去。
想来想去,要想解决潜在变乱,根本在于米价,不然人心骚动下怎么办都是治标不治本。
米价的问题终究还是要面对啊,李佑叹道。又返回府衙去见王同知道:“如今情势危急,姑苏仓余有两万石米粮,可先出粜。”
王同知否道:“不可。三四月青黄不接才为最危急,非到那时仓中米粮不能轻动。”
“只怕等不到那时候了。”李佑说。
王同知坚决不同意,“眼下出粜,只是饮鸩止渴尔,到三四月满城饥民饿殍,我等两手空空如何待之?”
李佑咬牙道:“若下官日后能从外府运米入城以为后续,可否先将仓粮出粜?”
王同知闻言笑道:“李大人果然足智多谋,难怪从前陈巡道如此倚重你,老夫便以此事相托付了,其他书友正常看:。”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上书朝廷申请减免苏州府钱粮,增加本地存留。但王同知和李推官似乎都暂且忽视了这个主意,不到万不得已怕是想不起来的。
闲话不提,李佑匆匆上轿奔赵家巷而去,他要去找未来的南京礼部侍郎、分守苏松道赵良义老爷。在李佑想来,作为将要负责苏松二府民政的官员,赵良义现在也该出把力气,不然成了烂摊子的话面子都不好看。
进了赵府,李佑被引到厅上。此时赵二老爷不知忙于何事,传话叫李佑稍候,自有府里的清客西席出面先陪着李推官闲谈。
等到赵良义进来,李佑上前见礼,等宾主落座后,寒暄几句。赵良义便问道:“李大人所为何来?想必有要事。”
李佑答道:“为求老大人救命而来。”
惹得赵良义轻笑两声道:“言重了,到底是何事?”
“府城米贵,民心不稳,下官坐不安席。老大人即将出任分守道,亦不能坐视不顾,不然出了变乱再收拾起来更加繁难。下官想到老大人曾任湖广粮储道多年,那湖广也是产粮大区,斗胆请老大人筹谋一二,苏府百姓幸甚。”
赵良义沉吟片刻道:“原本我还有些避嫌想法,担心士林评我一个热衷官位急于揽权。如今事情迫在眉睫,我也不虚辞假意了。当尽快修书,请些有交情的湖广粮商贩粮来苏州,他们该会卖我一个面子。”
上任来的第一难题解决在望,李佑大喜,吹捧道:“当年看史书,有安石不出,如苍生何之语。如今堪称是老大人不出,如苍生何!此事传扬出去,百姓感念,必有万家生佛之美誉!”
赵良义本来近日心情就不错,此时被李佑说的更是高兴,一时宾主言谈尽欢。
恰好又有仆役进来道:“禀二老爷,敕书到了。”
这个时候的敕书,不是任命还能是什么。李佑连忙起身,拜道:“下官恭喜老大人。”
赵良义志得意满,吩咐摆下香案,家里一干人等喜气洋洋的围观。果然是任命敕书,以赵良义为南京礼部侍郎……。下面没了。
最关键的“分守苏松道”呢?
顿时满堂鸦雀无声,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
李佑偷觑赵二老爷,他似乎并没有失态,只是眉头紧皱,然而紧握的拳头表达了他的愤怒。站立半晌,赵二老爷冷哼一声,也不接敕书,转身出了大堂。
李佑心里不禁哀叹道,这可如何是好?他从一开始就想,赵二老爷在湖广管过粮储事,自然是有关系的,正好赵二老爷马上要到苏州任职,不会坐视不理。也正如他想的,就要成了时最后却生了大变故。
赵二老爷当不成分守苏松道,对李佑来说,本来不是特别在意,反正他的推官已经到手,借势取利的目的达到了。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正需要依赖于赵二老爷的人脉,他还有没有心情管这档子事?
李佑扪心自问,若换成自己,从做官角度肯定不会管了。一是有越权过界的嫌疑,又费力不讨好——你不在本地为官,不属于你的职责范围,还这样卖力气难道是想收买民心有所图谋?二是白搭自己的人情出去,给别人添了政绩,想想也亏得很。
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李佑离开了赵府。
第一百四十五章 挂冠而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挂冠而去
赵二老爷的任职为何出了意外,李佑没时间也没这个资格关心,只能接受事实。他回府衙时,离着一百丈远就感受到了不知因何而起的喜庆气息。联想起赵府的诰命,心下猜测想必任命知府的诰书一同到达了,多半是王老头得偿所愿。
进了衙门便见差役们动手洒扫庭院清洗门窗,有殷勤的上前禀报说:“推官老爷,朝廷的诰书下了,王老大人荣升府尊。”
果不其然,其实一瞧这衙署内场景,李佑就知道肯定是王同知发达了,不然大家辛苦给谁看的?
这宦海风云的确也是变幻难测。李佑原以为赵良义十拿九稳,以他的势力,正三品本官想兼区区分守道可以说手到擒来,结果翻了船。而没有背景的王同知自从仓案事发,虽然有功但始终前途未卜,能不能就地升任四品知府一直是个悬疑,结果最后心想事成了。
这其中的关窍,李佑目前是看不懂的。他去同知厅找王老大人,却扑了个空,就这眨眼功夫,王知府已经搬到正堂了。
次日,许久不曾举行的排衙仪式因为有了新知府重新开张。只是这参加人选有些可怜。按照过去规矩,如今府署中只有李佑和几个新增补的吏员可以上衙,未免太稀落,为给新知府壮声势,这日一堆衙役杂役也进了大堂充人数。
人数虽满了,但目前也只有李推官可以参事。李佑便当仁不让的开口道:“下官参请府尊上书朝廷,发运湖广仓米至我苏州府。”
王知府道:“可。”
昔年谚语曰苏湖熟天下足,随着江南大片土地种植桑麻已经成了老黄历,新黄历则是湖广熟天下足。这年头,天下也只有湖广地区有多余的米运来苏州救市了。
李佑不管怎么打主意,都离不开湖广。之所以他昨天先去找赵良义,主要原因是为了效率。若按官方程序,苏州府要先上奏朝廷,朝廷有了决定再转发湖广布政使司,湖广方面继续斟酌计议…一圈下来,粮食到苏州耗时两三月都是少的。
相比之下,赵良义几封信直接送到湖广后若有效果,大批稻米顺江而下,旬月之间就可到苏州府发卖。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运进来一切就好办,多了自然就降价。
但现在赵良义这边出了意外,李佑也只好请王知府上奏朝廷了。见效之前还有段时间,李推官感到自己的压力相当大,成千上万的人吃不起饭骚动起来,岂是那么好化解的?
李佑百般思量,觉得这个问题真的死路无解了,他哪里有本事马上变出几十万石实打实的粮食救急?没有粮食,什么办法到最后都是白扯,这可如何是好?
排衙散了后,王知府单独留下李佑道:“虽你是苏州人,但本官也实话实说,吴民众习于工商而少有恒产,其性轻心易动,好听流言,动辄聚众鼓嚣哄闹引得满城风雨,一二百年来都是如此。此时米贵,难免多事,朝野皆知是前任错也,你不必过于在意,熬过数月总能平息。又不是没有人保举你。”
李佑答曰:“在其任便谋其事,今城中多患,盗抢成风,身为理刑官岂能坐视。”
王知府又道:“哪朝哪代没有此等天灾**事,比眼前更惨者比比皆是。你当我尽人力尔,岂能事事如意,但求问心无愧不负朝廷。”
“多谢府尊教导。”李佑道。
王老知府这番话也是好意,在他眼中李佑任有千般的聪明机敏干练,但也离不了一个词:年轻。
譬如当前,李佑年纪轻轻刚当上实权七品官,也许是感到新鲜也许是热衷权势快感,或许又是名利心切,导致对于公事的兴致极为高昂。若只是积极性高还算正常,但李推官的表现明显有点过头,到了既苛刻又亢奋的地步。尤其可为佐证的是,他连女色都抛之脑后了——算起来以风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