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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江笑道:“无论你怎麽说,我都不喝了。”
他放下酒杯,喃喃道:“我救了她性命,她却连一杯酒都不让找喝,看来人是的确救不得的。”
朱泪儿忽然沉下脸,道:“谁叫你救我们的?你杀了唐珏,杀了金花娘,杀了铁花娘,为什麽不杀我们?反来救我们?”
杨子江微笑道:“你难道一定要我杀你才觉得高兴麽?”
朱泪儿冷笑道:“你没有打我们的主意,算你聪明,否则你的麻烦就大了。”
杨子江道:“我杀人倒并不问有没有麻烦,只问那人该不该杀?”
他忽然沉下脸,道:“我问你,一个人为了要娶婆子,就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要出卖,这种人该杀不该杀?”
朱泪儿道:“这……这是你们逼他做的,怎麽能怪他?”
杨子江道:“我若逼你杀俞佩玉,你肯不肯?”
朱泪儿大声道:“我当然不肯。”
杨子江道:“这就对了,找逼不逼你是一回事,你肯不肯做又是另一回事了,唐珏对他的家人若和你对俞佩玉一样忠心,我们逼他又有何用?”
朱泪儿怔了怔,道:“但金花娘呢?你为什麽……”
杨子江截口道:“金花娘?我几时伤过她一根寒毛?她自己要殉情自杀,与我又有何关系?世上像她这种愚蠢的女人很多,每天也不知要死多少,那难道也怪我吗?”
朱泪儿冷笑道:“你推得倒乾净,如此说来,你倒是个好人了?”
杨子江笑道:“那倒也不敢当,只不过,不该杀的人,就算求我杀他,我也懒得动手的。”
朱泪儿眼睛一瞪厉声道:“那麽铁花娘呢!她又有什麽该杀之处!”
杨子江道:“铁花娘?谁说我杀了她?”
朱泪儿道:“我说的。”
杨子江道:“看到我杀她了麽,你看见了她的??身麽?你怎知道她已死了?”
朱泪儿冷笑道:“我用不着亲眼看见,也知道她已死在你手上。”
杨子江道:“她若没有死呢?”
朱泪儿道:“她若没有死,我就……就将这酒罐子吞下去。”
杨子江笑了,道:“酒罐子是万万吞不得的,否则别人见到你的肚子那麽大,心里一定会奇怪,没出嫁的姑娘怎会怀了双胞胎。”
朱泪儿红着脸怒道:“谁说我的肚子大?”
杨子江道:“肚子里若是装了两个罐子,怎麽会不大呢?”
朱泪儿又不觉怔了怔,道:“两个罐子?那里来的两个罐子?”
杨子江悠然笑道:“姑娘已经有了个醋罐了,再吞个酒罐子下去,不是两个罐子是几个。”
一个女孩子若是说不过别人时,不是大哭大闹,就要装佯撒赖,歪理讲上十八篇,讲到别人头大如斗,投降认输为止。
只可惜朱泪儿也知道对付杨子江这种人,什麽都没有用的,她瞪着眼生了半天气,自己只有笑了,道:“好,算我说不过你,你若是女人,一定也是个标准的长舌妇,无论谁遇到长舌妇,都只有自认倒楣。”
俞佩玉忽然笑了笑,道:“杨兄在这里相候多时,难道就为了要和她闹嘴麽?”
这次杨子江也怔住了。
朱泪儿想尽千百计,都拿他没法子,谁知俞佩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他问得说不出话来。
杨子江怔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道:“咬人的狗是不叫的,这话果然不错,看来从今以後,我对俞兄倒真的要刮目相视了。”
俞佩玉笑而不言,根本不答腔。
杨子江只有自己顿住笑声,正色道:“在下在此相候,只为了知道俞兄是位诚实君子。”
俞佩玉道:“不敢。”
杨子江道:“在下平生最恨的就是伪君子,但像俞兄这样不折下扣的真君子,在下还是一向佩服得很。”
俞佩玉道:“不敢。”
杨子江道:“尤其像俞兄这样少年老成,忍辱负重……”
朱泪儿忍不住叫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马屁再拍下去也没有用的,他反正还是那两个字,不敢。”
杨子江乾笑两声,道:“在下只想请教俞兄一件事,像俞兄这样的诚实君子,想必不至於以虚言相欺的。”
俞佩玉果然还是微笑着道:“不敢。”
杨子江道:“在下只想请教俞兄,那唐无双究竟是谁杀的?是不是唐大姑娘杀的?她为何要杀他?是否已知道他是个冒牌货?却又是怎会知道的?”
俞佩玉沉吟了半晌,忽又笑道:“这不是一件事,是五件事了。”
杨子江目光灼灼,瞪着俞佩玉道:“那麽就算在下请教俞兄五件事吧。”
俞佩玉缓缓道:“杨兄既然不耻下问,在下自然不敢以虚言相欺,只不过……”
杨子江道:“只不过怎样?”
俞佩玉忽然闭上嘴,不说话了。
朱泪儿拍手笑道:“他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他可以不骗你,但也可以闭上嘴不说话,我现在才发现这真是对付长舌妇的好法子。”
杨子江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你不说。”
朱泪儿也跳了起来,瞪眼道:“不说又怎样?”
杨子江脸色渐渐发青,朱泪儿只道他毕竟还是要出手了;心里也不禁紧张起来,只因她也知道他若出手一击,必定非同小可。
谁知杨子江忽又笑了,道:“俞兄既然不肯说,就算在下没有问吧。”
朱泪儿又怔了怔,道:“你怎地忽然变得这麽客气起来了。”
杨子江道:“这只因在下实在想和俞兄交个朋友,俞兄若肯移驾到寒舍去喝两杯,在下就足以快慰生平了。”
朱泪儿吃惊道:“到你家去?你也有家?”
杨子江笑道:“人人都有家的,在下岂能例外。”
朱泪儿道:“不错,连老鼠都有个洞,何况你,但你的洞在那里?”
杨子江道:“寒舍就在前面不远,小妻炒的两样小菜,也还颇能下酒。”
朱泪儿又吃了一惊,失声道:“你老婆?你也有老婆?”
杨子江笑道:“有了公老鼠,自然就有母老鼠,否则小老鼠那里来呢?”
朱泪儿叹了口气,道:“你这人究竟在搞什麽鬼?连我都被你弄糊涂了,可是我又真忍不住想去瞧瞧你那老婆究竟是怎麽样的一个人,居然肯嫁给你这怪物。”
杨子江道:“不知俞兄也肯赏光麽?”
俞佩玉笑了笑,还未说话,朱泪儿已抢着道:“我想他也忍不住要去瞧瞧的,是吗?”
杨子江抚掌道:“姑娘既然这麽说,俞兄就算不想去也不行了。”
口口口
其实俞佩玉也很想去瞧瞧的,他发觉杨子江这个人不但神秘,而且古怪,不但可怕,而且简直很有趣。
这种人的邀请,只怕谁也无法拒绝的。
杨子江的家果然不远,他们走到那里时,天还未亮,只见山麓下有茅屋叁五,屋顶上居然还有炊烟????四散。朱泪儿眨着眼道:“看来你老婆倒真勤快,这麽早就起来煮饭了。”
杨子江道:“这只因她也知道要有贵客临门,自然要早作准备。”
朱泪儿讶然道:“她难道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杨子江笑道:“不瞒两位,今日在下若不将两位带回来,她就绝不会放我过门的。”
朱泪儿更糊涂了,道:“她为什麽一定要你将我们带回家来,难道她还会认得我们不成?”
杨子江笑而不答,像是越来越神秘了。
朱泪儿道:“喂,我在问你,你为什麽不说话?”
杨子江笑道:“我这法子是跟俞兄学的,这就叫现学现卖。”朱泪儿恨道:“好,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找马上就会知道。”
茅屋外的竹篱上爬满了长青??,柴扉是虚掩着的,小园中的菊花开得正盛,在夜色中看来又别有一番风姿。
杨子江含笑揖客,看来居然真的像是个????的主人,但是他心里究竟在搞什麽鬼?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小厅迎门处摆着个神案,供着『桃园叁结义』和观音大士的神像,前面端端正正摆着张八仙桌。
这正是标准的农家草堂的摆设,朱泪儿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有何异状,也就因为没有异状,她心里反而更奇怪。
杨子江说什麽也不像是会住在这种地方的人。
只见桌子上果然摆满了大碗小碗的菜,有的菜还在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大锅稀饭,一大罐酒。
朱泪儿也不客气,坐不来就吃,折腾了大半夜,她的肚子也实在饿了,边吃边笑道:“嗯,你老婆炒菜的手艺的确不错,娶到个会炒菜的老婆,真是你的福气。”
杨子江笑道:“这些粗菜,只怕不对两位的口味。”
俞佩玉道:“嫂夫人呢?为何不请出来让我等拜见拜见。”
杨子江道:“她只怕还在厨房里忙着哩。”
只听内堂果然有刀杓之声传了出来。
俞佩玉道:“菜已这麽多了,嫂夫人若还要忙,我们心里怎麽过得去。”
杨子江道:“有贵客来了,她自然要特别卖力。”
俞佩玉笑道:“难道贤伉俪一定要胀破我们的肚子吗?还是快请嫂夫人出来吧。”
杨子江也笑道:“好,好,既是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若有别人在旁边看到这情况,听到他们说的话,一定要以为这是乡下夫妇在接待城里来的阔亲戚。
别人只怕连做梦都想不到,这叁人嘴里说的虽是平常已极的家常客套话,心里想着的却是最复杂诡秘的事。
当然更没有人会想到坐在这个地方吃饭聊天的叁个人,一个是身负奇冤,忍辱负重,在江湖中也不如惹起了多少风波的武林世家子,一个是忽正忽邪,行事诡秘,而又身怀绝技的神秘江湖客,而另一个竟是『销魂宫主』的女儿。
若真有人在旁边瞧着,知道了这叁人的真实身份後,只怕就要骇得掉头就走,落荒而逃,杀了他也不敢回来了。
只听杨子江笑道:“丑媳妇迟早难免见公婆,你还是出来吧。”
厨房里果然有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炒好了这碟虾仁,我就出来了。”
朱泪儿眼睛已直了,道:“这是谁的声音,听来的确熟得很。”
杨子江笑道:“既然熟得很,你为何还听不出呢?”
朱泪儿道:“在油锅旁边说话,她的声音自然要被熏得变了些,否则我一定听得出。”
俞佩玉面上也露出诧异之色,就在这时,门??已掀起,已有个青衣妇人捧着盘热气腾腾的炒虾仁盈盈走了出来。
看到了她,俞佩玉和朱泪儿才真的怔住了。
口口口
杨子江的妻子竟是铁花娘。
这实在是令人梦想不到的事,就算厨房里忽然走出个叁头六臂的母夜叉来,也都不会令他们更吃惊了。
朱泪儿张大了嘴,连下巴都像是快要掉了不来!下巴虽然没有掉不来,但她刚放进嘴里的一块糖醋排骨却掉了下来。
铁花娘红着脸嫣然一笑,垂首道:“菜炒得不好,你们莫要见笑。”
俞佩玉道:“嫂……嫂夫人莫要客气。”
他虽然很沉得住气,这时也难免张口结舌,这『嫂夫人』叁个字,他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才说出来的。
铁花娘的脸更红了,道:“虾仁要趁热吃,俞公子也莫要客气才好。”
俞佩玉道:“是,是,是,我不客气。”
他实在下知道该说什麽,只有先用虾仁塞住嘴。
无论如何,俞佩玉总算还是能沉得住气的,但朱泪儿却怎麽也憋不住了,忽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真的嫁给他了麽?”
铁花娘抬起了头,含笑望着她,缓缓道:“一个女人迟早总要出嫁的。”
朱泪儿一屁股又坐到椅子上,摇着头叹道:“我真不懂,你怎会嫁给这怪物的。”
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