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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泪儿一屁股又坐到椅子上,摇着头叹道:“我真不懂,你怎会嫁给这怪物的。”
杨子江笑道:“你看我是怪物,她看我却一点也不怪,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否则世上的女人若都和朱姑娘你一样,只有看着俞兄才顺眼,那岂非槽了。”
他忽然捧起了那罐酒,喃喃道:“酒罐子的滋味不知怎麽样?也不知谁有口福嗜得到。朱泪儿长长吸了口气,道:“你用不着激我,我既然输了,自然会将酒罐子吞下去,小小一个酒罐子吞下去了有什麽了不起,在我看来简直比吃白菜还容易。”
杨子江失笑道:“你若真有这本事,我们真佩服你了。”
朱泪儿道:“好,你瞧着吧。”
她居然真的将酒罐子捧了过来,杨子江的眼睛也不禁直了,因为他也知道这女孩子的确是什麽事都做得出来的,说不定真会将这酒罐子吞下去,他忍不住想瞧瞧她用的是什麽法子。
只见朱泪儿捧着这酒罐子左看右看,忽然摇头道:“不对不对。”
杨子江道:“有什麽不对?”
朱泪儿道:“我方才说的是那个酒罐子,不是这个,你到土地庙去将那个酒罐子拿来吧。”
杨子江终於忍不住大笑起来。
朱泪儿瞪眼道:“笑什麽?快去拿呀,我早就想????那酒罐子的滋味,现在已等不及了。”
杨子江缓缓道:“姑娘这麽说,想必是以为我一定懒得去拿的,其实那土地庙离这里也不太远,我就去一趟又有何妨。”
他嘴里说着话,居然真的站了起来。
朱泪儿眼珠子直转,冷笑道:“你要去就快去,我可没功夫在这里等你。”
铁花娘笑了笑,道:“他若真的去拿来,我就帮你吃一半。”
朱泪儿道:“哼,要吃我就吃一个,一半我还嫌少哩。”
杨子江道:“看来姑娘你倒真是永远也不肯服输的。”
朱泪儿昂起了头,道:“我为什麽要服输?”
杨子江大笑道:“但你只管放心,我若真去将那酒罐子拿来,就未免太煞风景了,我又怎敢唐突佳人,定要姑娘你吃酒罐子呢?”
朱泪儿道:“这是你自己不去拿,可不是我不敢吃。”
杨子江笑道:“是是是,莫说一个酒罐子,就算两百多个姑娘也照吃不误的。”
朱泪儿也不禁『噗哧』一笑,道:“一点也不错,你总算学乖了。”
忽然间,远处有马嘶之声隐隐传来。
声音虽遥远,但在这黎明前的深山中听来,却清晰得很。
朱泪儿皱眉道:“你们莫非还有客人?”
杨子江道:“好像是的。”
朱泪儿道:“骑马而来的,想必是远客。”
杨子江道:“似乎不错。”
朱泪儿动容道:“来的是谁?”
杨子江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想来的会是什麽人呢?”
朱泪儿冷笑道:“总不外是你那些狐群狗党罢了。”
杨子江忽然一拍桌子,大笑道:“一点也不错,这次你总算学乖了。”
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果然是直奔这草庐而来的,而且蹄声骤密,来的人似乎还不少。
朱泪儿脸色已有些发白,直向俞佩玉使眼色,俞佩玉却始终面带微笑,彷佛什麽都没有听到。
杨子江忽又一拍桌子,道:“俞佩玉呀俞佩玉,你当真全身是胆,连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俞佩玉微笑道:“不敢当。”
杨子江道:“你若非胆大包天,怎敢跟着我到这里来呢?”
俞佩玉道:“此间风物绝佳,嫂夫人又烧得如此一手好菜,在下焉有不来之理。”
杨子江目光灼灼,瞪着他道:“你难道不怕我将你引入虎口?”
俞佩玉笑了笑,道:“我知道兄台不是这麽样的人。”
杨子江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俞兄你切莫将我当做了好人。”
俞佩玉淡淡道:“阁下若真有加害之意,也不必等到此刻,更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
杨子江瞪了他半晌,仰面大笑道:“俞兄以君子之心来度小人之腹,只怕是要後悔的。”
他拚命骂自己,俞佩玉反而再叁替他解释,朱泪儿听得真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俞佩玉为何如此信任他。
她总觉得这人靠不住,但这时就算想走已迟了,只听杨子江笑声突顿,马蹄声已停在草庐前。
竹篱外一人沉声道:“有人在麽?”
杨子江道:“你明明知道有人,还问什麽?”
那人陪笑道:“到了杨公子府上,在下等怎敢随意乱闯。”
杨子江皱眉道:“你礼貌已经很周到了,快进来吧。”
只听脚步声响,已有叁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两人手里各各捧着口箱子,箱子很大,看来份量也不轻,但两人轻描淡写的用手托,彷佛一点也下吃力。
另一人白生生的脸庞,并不难看,脸上总是笑嘻嘻的,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合身,腰胖悬着的刀看来也很名贵,全身上下,可以说并没有什麽令人看不顺眼的地方,但也不知怎地,他偏偏就是令人看不顺眼。
朱泪儿只觉这人看来脸很熟,彷佛在那里见过,俞佩玉却已看出他也是那天在李渡镇上,看俞放鹤和『唐无双』下棋的那些人之一,而且俞放鹤後来到凤叁先生小楼上去的时候,他也跟着的。
这人一走进来,眼睛也立刻盯在俞佩玉和朱泪儿脸上,瞧了两眼後,脸上的神情就有些一变了。
俞佩玉还是不动声色,只当没有认出他。
杨子江道:“我要的东西已带来了麽?”
抬着箱子的两个人道:“就在这箱子里。”
杨子江道:“不会错吧。”
那两人笑道:“公子的交托,怎会错得了。”
这两人眼睛也在俞佩玉脸上打转,显然有些不怀好意。
杨子江忽然大声道:“你们原来是认得的麽?”
那白面佩刀的人吃了一惊,陪笑道:“不……不认得。”
杨子江笑道:“既然不认得,我就替你们引见引见吧。”
他指着那抬箱子的两人道:“这两位一个叫『劈山刀』宋刚,一个叫『打虎拳』赵强,据说在苏北一带还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赵强、宋刚两人一齐陪笑道:“不敢。”
杨子江冷冷接着道:“其实这柄『劈山刀』最多也只不过能劈柴而已,那『打虎拳』嘛,嘿嘿,非但打不死老虎,简直连猫都打不了。”
赵强、宋刚两人面上阵青阵白,既不敢翻脸,想笑也笑不出,连朱泪儿都觉得他们有点可怜。
杨子江又指着那白脸的人道:“这一位的武功就比那两位高明些了,他叫着『玉面神刀』曹子英,腰畔挂的那口刀虽不能切金断玉,倒也可以值几两银子,耍几刀花招出来,也够人瞧上好半天的。”
曹子英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笑道:“公子过奖了。”
杨子江也不理他,接着又道:“只不过这人笑里藏刀,满腹子坏水,正是『嘴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的伪君子,和他那八十八代祖宗曹操差不多。”
曹子英居然还在笑,只不过笑得也已有些勉强。
俞佩玉抱了抱拳,道:“久仰。”
杨子江道:“你用不着对他们客气,这叁人都是俞放鹤的死党,若是有机会要你的命,他们也绝不会对你客气。”
朱泪儿忽然道:“叁位远道而来,莫非就是想要我们的命麽?”
曹子英咯咯一笑,道:“这就要看杨公子的意思了,在下等也正是杨公子的死党。”
朱泪儿霍然长身而起,瞪着杨子江。
杨子江悠然道:“你们谁要谁的命我都不管,只看你们谁有这本事。”
他忽然向曹子英一笑,道:“我已将菜摆上桌子,难道还要我??到你们的嘴麽?”
曹子英精神一振,赵强和宋刚眼睛也亮了。
朱泪儿怒道:“原来你将我们骗来,就为了要将我们当好菜。”
杨子江嗅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我是个小人,谁叫他要以君子之心,来度我这小人之腹的?他自己要上当,也怨不了别人。”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在下并没有怨别人。”
曹子英向赵强,宋刚两人打了个眼色,道:“既是如此,在下等就要……”
铁花娘忽然大声道:“我不管你们要怎样,但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这桌菜,却不能槽蹋了,你们就算要拚命,也要等吃完我的菜再说。”
曹子英冷冷道,『这位姑娘又是何许人也?』
杨子江道:“这位不是姑娘,是我的老婆。”
曹子英怔了怔,立刻陪笑道:“难怪这些菜色香味俱佳,原来是夫人的杰作。”
铁花娘道:“你还没有吃,怎知道这菜味道如何呢?”
曹子英陪笑道:“在下等办过正事,再慢慢享用夫人的好菜也不迟。”
铁花娘道:“那时就已迟了,这些菜都要趁热吃的,何况,你们五位中若是死了一两位,这些菜只怕就吃不光了,糟蹋了岂非可惜。”
杨子江又叹了口气,道:“女人做好菜若是没有人吃,那简直就好像打她耳光一样,我看你们还是先吃了再说吧。”
铁花娘笑道:“是呀,吃饱了才有力气,死了也免得做饿死鬼。”
她已兴匆匆的拿了叁双筷子来,分给曹子英他们叁个人——手里既然拿起了筷子,还怎麽能再拔刀呢?
赵强和宋刚一路奔波,其实早已饿了,吃头一二筷时虽还有些勉强,但越吃越起劲,到後来简直下筷如风。
杨子江笑道:“两位的出手若也有挟菜这麽快,俞兄今日只怕就真要遭殃了。”
铁花娘『啪』的轻轻打了他一个耳括子,笑骂道:“瞧你连一点做主人的样子也没有,你应该劝客人多吃些才是呀。”
杨子江也『啪』的轻轻打了她一个耳括子,笑道,『好太太,你放心,他们不吃光你做的菜,谁也不许出手。』
当着五六个人的面,这两人居然打情骂俏起来。
朱泪儿见到他们夫妻之间,居然亲热得像是蜜里调油,心里不禁又是惊奇,又是气恼。
她本来以为铁花娘定要逼着曹子英等人先吃菜,必定是另有用心,说不定是想在暗中助她和俞佩玉一臂之力,甚至也许已在酒菜里下了毒,想将曹子英等人毒死,如今一看,竟满不是这麽回事。
铁花娘竟真的像是个初次下厨房的新娘子,急着想显显自己的手艺,菜里面也连一点毒也没有。
看来杨子江早已打定主意要将俞佩玉卖给俞放鹤了,只不过自己懒得出手而已,她虽然不怕曹子英这些人,但他们若收拾不了俞佩玉,杨子江迟早还是要动手的,俞佩玉只怕是难免要遭毒手。
朱泪儿越想越担心,这顿饭那里还吃得下去,她直想一脚将桌子??翻,能逃就逃,不能逃就索性先下手为强。
但俞佩玉却像是吃得津津有味,居然还仔仔细细用辣椒酱和醋去调青豆虾仁,调好了味再慢慢送进嘴。
朱泪儿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道:“你难道一辈子没有吃过炒虾仁麽?”
俞佩玉将嘴里的虾仁全都咽了下去,又喝了口酒,才闭着眼长长吐出了口气,微笑着道:“这麽好的虾仁,以後只怕很难再吃到了,最後的机会岂能错过。”
朱泪儿几乎要大叫起来,但想起俞佩玉苦斗至今,还是难免落人俞放鹤手里,心里又不觉一酸。
俞佩玉挟了块鸭子在她碗里,道:“这樟茶鸭乃是川中的名菜,虽不如北京烤鸭那麽肥脆,但却别有一番滋味,你也????吧。”
朱泪儿瞧了他一眼,默默的将鸭子放进嘴里。
樟茶鸭果然香得很,但朱泪儿香在嘴里,苦在心里,就算比樟茶鸭再香十倍的菜,在她此刻吃来也是一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