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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涟愣了一下,嗤的笑出声来:“就你自以为是——以为大伙儿不知道呢,皇爷爷明明就知道是被你偷走了”,看玦儿有些吃惊,他心情竟好了许多:“那马鞭一丢,皇爷爷就知道是被你偷跑了,亏你还蒙在鼓里,自以为得了手,拉着曹公公一起背黑锅……”
玦儿被他这样一调侃,皱着眉瞪着他,季涟想起 一桩往事,还忍不住发笑:“你几时见皇爷爷真打过我?回回都是说狠话吓唬一下我罢了——人人都不当一回事,偏那回你在,傻愣愣的信了还去把那马鞭偷回来,不敢放屋里,半夜三更的去扔门口的池子里……”
玦儿闷着头嘀咕了一声,又在季涟拉着她的手上狠狠拿指甲掐了一下,季涟这才一扫方才的郁气,圈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调笑道:“你便是做了翻天的错事,我也知你是向着我的……”,他声音渐低下去,咬着她的耳珠子呵得她耳边痒痒的,玦儿别了别头,被他一一句话拨弄的心绪翻涌,眸中尽是湿意的胶着在他脸上,季涟被她一样直直的望着,渐渐了悟,长吐了一口气,忽地笑道:“你哪里学来的这样的本事?”
见玦儿不解,他笑着拿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微哂道:“还是你会劝人——我有什么想不通的,你三言两语就化了去,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玦儿不好意思的笑笑,缩在他怀里嘟哝了一句“站了一整日脚都酸了”,闭着眼任他握在她腰间轻挠了一阵,季涟见她闭着眼不理自己,也觉着有些乏了,向外间叫道:“困了困了,睡到几时是几时,不许来吵!”
听他一样孩子气的叫嚷,玦儿闭着眼嗤了一声,慢慢的回想起江淑瑶和谢雪茹的面容,已渐渐模糊,师傅所说的“敌群中的羊也是敌人,朋友中的狼也是朋友”,大约如此,事情既已做了,也不容自己后悔。况且季涟一贯的心思,碍着事的人,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对其他的人或事,总存着几分仁心,一事若是季涟做下来,日后少不得还要对江淑瑶和谢雪茹存着几分愧疚。现在一样,废了江淑瑶,谢雪茹的账也算在别人头上,疏远了张太后,事情总算是圆满——惟一一个也许知悉江淑瑶的清白的小王公公,当日的话都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自然更不会有反口之事。
玦儿伸手略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微笑。
握住季涟另一只手,阖着眼,谁的手上也不是洁白无瑕的,便是阿鼻地狱,亦有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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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昭四年冬月,行封后大典,帝命群臣及四方属国使者朝孙皇后肃仪门,内外命妇入谒。同月,为皇太子炅行册太子仪,太子幼,孙皇后代受册宝,仍育于长生殿。
永昭五年二月,帝携孙皇后、皇太子炅、二皇子炡如洛阳行宫,六部皆遣主事随行。
——《睿宗本纪》
正月十八,斯盈殿,周佳雯诞下女。
玦儿抱着周佳雯刚刚生下的 女儿坐在周佳雯的榻旁,侧首问立在一旁的季涟:“陛下看看一小公主是像陛下多 点还是像佳雯多一点呢?”
季涟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小孩圆脸的影像忽然和很多年前自己在东宫见到母后怀中的那个孩子重合起来,一时便笑起来:“我看像你多一点。”马上他又醒悟到这话是不该说的,偷觑见玦儿脸色未变,仍不敢全然放心。
回长生殿的路上,玦儿挽着季涟的胳膊道:“我也觉着那小孩有一点像我呢,不知道我要是生个女儿,会长成什么样子。”说着叹口气又摇摇头,脸上却仍是带着笑意的。
季涟满心疼爱的看着她,低声道:“一定像你 这么漂亮,像我 这么聪明。”玦儿脸上近乎抽搐的白了他一眼:“真没见人像你这样自卖自夸的。”
季涟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不断的想着要是自己和玦儿有个 女儿,该长成什么样子——玦儿看着他有些低落的样子,扣着他的手,浅浅笑道:“有些话——我一直想同你 说的,可是——又不知怎样开口。”
季涟满是诧异的偏过头来,玦儿颜色温和,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什么话?”
玦儿伸手扣住他的手,慢吞吞的走了好几步,才犹若蚊蝇的挤出几句话来:“先前——我……是我对不住你,我……单知道自己伤心,却忘了……你心里也是难过的……”
季涟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那如今你要如何补偿与我?”
玦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人——总是这样!”
季涟笑了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长舒一口气,轻声道:“我是 男人。”
玦儿抬首望着他,半晌不语,被他牵着走了几步,才轻声道:“你……还记得我的字是师傅取的么?”
季涟点 点头,不知她怎么突然说起一个,玦儿一面在他指腹上摩挲,一面低声道:“以前知道师傅为何给我取一样的字,却不十分透彻,到现在才明白呢……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世事又哪有能十分圆满的呢……”
见季涟怔怔的样子,她又笑道:“又在犯什么傻呢?”
季涟摇摇头,正如她所言,她伤心的时候,他何尝不难过?那么……他心有不甘之时,她又怎能全然释然?总是意难平——只是,她都这样劝他了,他又何必再抓着那不平死死不放呢?
他忽地想起许多年前,皇祖父无意间喃喃自语的话:“人必先自欺,尔后欺人,方得安乐”,而今回想起来,皇爷爷或许是因为一直太清醒,所以总怅然若失?他淡淡一笑,半晌才道:“佳雯的这个孩子,还是你来取名字吧。”
玦儿想了一路,最后才道:“还是让佳雯来吧,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字眼呢。”季涟 点点头,又道:“等佳雯坐完月子,也就二月末了,正好让孩子跟咱们一起启程去洛阳。”
玦儿步子一滞,半晌才叹道:“其实……咱们已有了炅儿,何必一定要 一两个孩子都和娘亲分开呢,孩子才 这么小,就不在亲娘身边,总不大好吧?”
季涟皱了眉,最后稍稍让步:“佳雯的这个孩子,要是她想留下来,就留在长安吧。至于炡儿,无论如何也要跟咱们一起去洛阳。”
炡是赵充仪去年冬月初生下的,当时大家都忙着册封皇后的各种烦琐细节,通报之后季涟和玦儿来看了一回,当时季涟正忙着去招待入京的孙璞,连名也没取。半个月后季涟才想起一事,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孩子抱回长生殿,让带炅的奶娘和宫女们一起抚养,又让玦儿给孩子取了名。
等赵充仪坐完了月子,趁着季涟去朝议时到长生殿来,说是因生孩子误了拜见玦儿来补上,实则为了看望自己的孩子,又梨花带雨的委婉哀求玦儿将孩子送回斯盈殿抚养。玦儿受不住她苦苦哀求,便应了她,谁知季涟回来听说此事勃然大怒,立刻命人去把孩子抱了回来。过了几日玦儿跟季涟说赵充仪在斯盈殿日夜哭泣,自己都不敢去斯盈殿探望周佳雯了,季涟思忖良久后,将赵充仪进位贤妃,移居云华殿,原本和谢淑妃一起住在云华殿的景婕妤则被季涟以照顾周佳雯为由调到斯盈殿。
新年的时候,季涟跟玦儿提起建造了二十余年的洛阳行宫,说要带玦儿和两位皇子一起去洛阳行宫,周佳雯的那个 女儿,尽可留在长安。一消息传出后赵贤妃又来求了玦儿一次,玦儿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只好等季涟回来去跟他说情,谁料季涟死死不肯松口。
玦儿拗不过他,想着幸好过一个月就要启程,不然赵贤妃再那样梨花带雨的来求自己,自己还真不知如何是好。正想着,突然听到季涟笑道:“佳雯的……是个女儿,倒也好。”
玦儿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说的一愣,复想起当初周佳雯说想把生下的孩儿过继与她的事,微微一讶:“你——可是当初吓着她了?她先前怀着的时候……还曾想把那个孩儿过继与我……”
季涟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的:“你看是我这样的人么?再说——她有什么得我去吓她的?”他顿 了一下又笑道:“她倒是个聪明人。”
玦儿思索片刻也不得要领,皱眉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季涟得意一笑:“她曾告诉过你?”
玦儿摇摇头:“我也是猜的呢,好些次听她吹曲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你不会因此责怪她吧……再说,这也是咱们猜测而已,也许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呢”,看着季涟古怪的神情又笑道:“也许佳雯只是不喜欢你罢了,难道你要这宫里人人都一副巴巴的等着你临幸的样子才高兴?”
季涟被她说得一笑:“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真不知道这宫里 这么多人,你怎么就喜欢和她玩在一起。”
玦儿侧过头,认真的盯着他笑道:“也许是因为别人都想着怎么把我的夫君抢走……而佳雯看起来不那么喜欢你吧?”
季涟白了她一眼,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捂了捂胸口。
从长安城到洛阳的宫车仪仗,连绵十余里。
季涟看着玦儿的四个宫女抱着两个睡着的小皇子,向玦儿道:“她们四个多大了?该放出去嫁人了吧?我那儿的青萍和虹岫这次都一起放出去了。”
玦儿无奈的看着四个人答道:“我也跟她们说过呢,可是她们说当年跟我家签的是死契,就算我娘不在了,她们也是不肯走的。”
烟波凝翠四人听季涟和玦儿谈起她们的婚嫁,除了烟儿调皮的瞄了二人一眼外,另外三人皆低下头去,不理会二人的话。
玦儿掀了车帘,可外面除了层层叠叠的羽林卫,倒是什么也看不见,只得放下车帘叹了口气。
季涟笑道:“这才出了宫,你心就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玦儿赧然一笑:“在宫里呆久了,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呢,好不容易要去洛阳了,还以为沿途总该有些风景能看呢。”
季涟无可奈何的倚在 她身上,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想清净点出个门都不行。洛阳一向崇佛,行宫那边也不似长安那么拘束,你过去看看,或许满意。”
御辇之后的宫车里,坐着随行的孙隐闵,他被孙璞留在长安之后,倒是恢复迅速,才过了新年便四处胡混,斗鸡走马无所不能,又跟一些游手好闲年纪相仿的人满长安城的遛达。不出一个月,孙家到长安的家仆就拖了人向玦儿诉苦,说是天天跟在他身后赔银子都赔不及,实在是忍无可忍。
玦儿原本是想着把他送入弘文馆念书,能时时看管着,谁知他到了长安,比在杭州时更加变本加厉,那时他不过仗着家里有银子,做坏了什么事自有家仆跟在身后料理烂摊子,也不曾惹出什么事来。现在在长安,他锦衣华服骑着金缰银辔的高头大马去游街,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知一是当今天子的小舅,皇后的亲弟,钱塘伯世子,谁还不礼让三分,就是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来,也没人敢把他怎样。
果然二月间玦儿就接到家仆的急救信,说是孙隐闵一几日在长安出名的教坊醉云阁眠花宿柳,好在孙璞派来跟着孙隐闵的家仆也是有几分手段的,不曾让他做出什么有违家孝的事情来。
不过时间长了,谁知道他会变成怎样?玦儿听闻之后震怒非常,季涟也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难事,他知道官宦富贾之家,常出一种俗称的二世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