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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杨真心里一颤,冷冰冰的心里浮上一丝暖意和向往,他喃喃细语着,随着伯云亭所指望去,前方山前云烟中飘然出现了一个青衣人。
「带回来了?」来人声音清亮而充满磁性,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洒脱和沧桑,让人一听难忘。
「带回来了,师尊。」说话间,伯云亭御剑又起行飞空半里。
相隔几年之后,杨真再度与萧云忘相见了。
萧云忘一身轻袍,脚蹬云靴,高颀挺秀,一头长发写意地挥洒在脑后,一条玉带轻挽。此刻他负手挺立虚空,神貌含笑,自有一股令人高山仰止的气度。
杨真一眼瞧去,却是看直了眼,若行云流水一般的身形气度,不是那人是谁?
恍惚间,与三年前初逢的蒙胧印记重迭在了一起。
他,一如往昔的神采飞扬。
萧云忘在伯云亭见礼后,也微笑着向他示意,那是一双无比宁静而悠远的眼神,杨真只觉一阵怡人心扉的温馨漫涌上心头。
杨真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不再彷徨。
※※※
翌日黎明,玉霄峰。
天未亮,杨真就醒了过来,一屁股坐了起来。朦胧中看看四周,这是一间奇特的厢房,房中素雅洁净,榻前左侧有一橱,正前一案,文房四宝齐全。奇特的是三面开窗,头顶天窗,前方和右侧是风窗。
所有家什都是清一色原木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给人一种纯净至极的感觉。
一切彷若在梦中,杨真久久呆在榻上。
昨日还是弃儿,今日竟成了仙家弟子,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这才确信自己真的到了一个新的天地。
昨日他被摆弄的腾云驾雾,晕头转向,一切都未看真切,伯云亭早早地安排他安息。此刻,他分外想知道天光之下,外面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想及,一骨碌便爬了起来。
尽管天窗微开,星光洒下,室内天色还是显得阴暗,他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眼力出奇的好,看东西清澈神明,自昨日土坑中回醒后,身子好像发生了许多古怪变化。
胡思乱想中,突然,门房前橱架上的书简卷册吸引了住他的目光,他随手抽出一册,拨开一看,《玄门道德》,内容皆是前所未见,顿然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他在山下之时,自娘亲教会了读书认字,一有机会寻得有字之物,便不肯放手。
卷章翻动,难以罢手,浑然忘了一切。
忽得一行偈语:「人生一世间,譬如电光速。婴儿化老耄,倏忽春梦中。」
少年反复念诵这一句,不自觉深深沉迷了进去,是啊,若是凡夫一个,怎知登天之道,怎晓世上有如许凡体飞仙?
一册看完,又取来一册,这回是《原始初章》,开卷全是玄奥口诀,粗看不甚明了,细读却是越品越有味道,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杨师弟,睡的可好?」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随即轻轻的叩门声起。
杨真慌忙收好卷册,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推开门房,正是伯云亭在外静候。
「伯大哥早。」
「就该叫我大师兄了。」
杨真走出门外,一眼望开,满目皆是玉树琼花,轻灵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精神一振。他此时居高临下,眺望开去,山外崖上坡地包围了绵延半里的参天雾#,晶莹雪白一片,淡淡的雾霭漫空,将一座山巅碧波瑶池高高环拱在上。
而占地方圆半里的碧池上竟是一组组连壁云台,正北方紫薇天星位是一座重楼玉宫;其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偏殿,风格各有不同,东房精巧玲珑,西舍平实厚重;正南是一座清影照人的冰雕照壁,再往下就是一座跨池的小云桥,山门玉柱牌坊就在正前方山坡上。
中间是个云坪,玉栏围彻,四面皆是由层递曲折的水榭游廊接连在一起,回廊相通。
杨真就在西面一侧临近山外的精舍游廊之上,晶莹的的飞枝触手可及,水气弥漫的碧波低头就可见,而伯云亭一旁耐心地候着他。
此刻,东方红日刚起,晨曦微露,天地一片纯净。
玉霄峰外空云烟缭绕,远方是无数起落的大小峰峦,遥望过去,影影绰绰,红褐浮白一片。人间仙境,也不外如是。
伯云亭见杨真沉醉其中,笑道:「这里是昆仑仙府十八胜景之一,灵霄玉桂,日落日出之时,尤为最佳。」
杨真深吸了口气,忽然奇道:「这山跟云一样高,好像不怎么冷?」
伯云亭彷佛早知有此一问,道:「这水池上有聚阳奇阵、聚灵阵和小封山阵,保护山体不受风吹雨打,这山外可就不一样了。」
杨真呆呆地咀嚼着伯云亭的话,大感神奇。
「师尊在玉霄楼等你,随我来。」伯云亭领路当先。
精舍台基高筑碧波之上,四尺游廊下有几层阶梯,杨真随着伯云亭行走水榭,一路步入了开阔的云坪,脚下青石三尺见方,滑若明镜,有一层淡淡的雾霭笼罩在上,踏上去有几分不真实之感。
「这里是玉霄峰校场,平日大家都在这里斗法比试,待会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这里有很多人吗?」
伯云亭神秘一笑,却不作答。
「当,当,当!」这时,远山传来三声浑厚悠远的钟声。
「昆仑弟子作早课的时辰到了。」伯云亭解释道。
杨真只知点头,这时他的目光正定在正前方的殿堂之上。
玉霄楼迭出三层,歇山顶,上覆碧色琉璃瓦,头两层四角飞檐,三层却是八角攒尖,殿基四面玉柱门廊,通彻晶亮,彷佛冰宫一般。
楼堂内,四壁雕花玉壁,天花锦绣,地铺青绒毯,若干长几和蒲团主宾分布。
此刻,楼堂上下,早就等候了一干人等,萧云忘夫妇居中跌坐堂上,堂下左一男,右两女俱垂手恭立,并未入席。杨真方告入门,始抬首就一眼就看见了昨日那紫衣少女,她正调皮地冲他作鬼脸,他只得傻傻一笑回应,初见的不快早给他忘的一乾二净。
这时游目上前,他却发现了另一个少女,入目又是一呆。
「呆瓜,这是我姐姐萧清儿。」萧月儿没好气地白了杨真一眼。
杨真醒悟过来,再偷瞥向右首一身翡翠绿衣裙的少女一眼,月眉琼鼻,俏脸如花,与萧月儿有六七分相像,却是多了几分娴静和端庄。那少女冲他微微颔首,羞涩一笑,杨真顿时脸上发烧,埋首避开了她的目光。
萧月儿笑嘻嘻地看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时堂中突有一声不屑的冷哼声,却是来自那左列一人。
伯云亭向师尊复命后,已经站回了左首,与他同列的是一名蓝袍青年,浑身上下若开了锋的刀口,冰寒冷煞,此时正有几分讥诮的看着杨真。
杨真耳鼓一痛,有些畏缩地转首向蓝袍青年看去,那张狭长英俊的脸上却有一双冰晶一般的眸子,他顿觉冰寒罩体,醍醐灌顶,不由激灵灵打个寒战。
他不敢多看,顿时转开了目光,却刚好迎上了伯云亭和煦的笑容。
「你这关门弟子还真有些意思呢。」堂上的玉裳美妇嫣然笑道。
杨真这才往堂上看去,萧云忘肃然正座,正淡然微笑地看着他。
入堂前,伯云亭已向杨真粗略介绍,那一旁端庄静雅的美妇,想来就是师娘凤岚仙子,与堂下两女倒有几分相像,只是眉目多了几分冰冷气息,成熟了许多。
当下,杨真在大师兄伯云亭的指引下,向萧云忘三叩九拜,行了拜师大礼,正式列入门墙,再与诸位同门正式见过,方告罢休。
大师兄伯云亭,二师兄冷锋,三师姐萧清儿,四师姐萧月儿,杨真站入左列下首,默默地记着,心道,我竟也是仙家弟子了。
萧云忘高坐堂上,正首道:「真儿,我玉霄峰这一枝,与昆仑别脉不同,为师分属道宗,你师娘乃法宗弟子。按说你入我门下,当属道宗,只是为师直接招你为入室弟子,不合昆仑派千年以来的遴选宗制。等闲初始招入门下弟子,都作为外门弟子在这万青谷修行,待修为登堂入室,才可由各宗枝脉挑选。故此,名义上你只算是为师的记名弟子,明白吗?」
杨真方入门下,对仙家门派之事一无所知,看看萧云忘,又看看凤岚,只得懵懂地点了点头。在他心里,能入仙山修行,已是梦寐以求之事,早就知足了。
凤岚这时却开口解释道:「你资质和根骨都属罕见,好生努力修行,尽快登入宗室,待太昊峰祖师祠堂前拜祭、登册入籍,才算真正的昆仑弟子,也免得你师父落人口实。」
萧月儿却笑嘻嘻道:「爹,这回怕你又要被一元师祖爷爷训斥了。」
凤岚爱怜地看了小女儿一眼,叱道:「别没大没小。」旋即又睨了夫君一眼,叹道:「你呀,总给掌门师伯添乱,我们这玉霄峰一枝也是够乱的,道、法两宗都有,甚至清儿姐妹俩也是预定的圣宗弟子,唉。」
萧云忘淡然一笑,不以为然。
萧月儿忽噗哧一笑,自乐道:「我们玉霄峰其实就像个小昆仑派,你们说是不是?」说着,她顾盼神飞的目光却是瞥向对面两个师兄。
果然,伯云亭,甚至冷锋都挤出一丝笑容,两人都同声点头表示支持。
突然,冷锋一本正经道:「如果月儿师妹将来开宗立派,师兄一定鼎力支持。」
萧月儿掩口大惊,半晌,煞有其事道:「那月儿就封二师兄你作首席大护法,嘻嘻。」
伯云亭也笑道:「那就封大师兄作个长老吧,呵呵。」
堂上两个尊长顿然哭笑不得。
萧清儿却是微笑怡然,显是习惯了其妹活泼爱闹的性子;杨真则眼盘着堂中上下,跟着茫然傻笑。
「好了。」萧云忘双手击掌,待堂中安静下来,向大弟子道:「真儿的入门功课,就由云亭来教导吧。」
顿了片刻,他又道:「最好不要领他外出,也不要让别枝同门见到真儿。」
伯云亭正待说话,堂中突然咕噜一声,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到了杨真身上。
「我、我饿了。」杨真局促地垂首低声道。他的脸像刚染出的大红布,窘迫无比。
伯云亭一拍额头,直道自己疏忽,连声道歉。
「云亭,你这小师弟出身穷苦,方入门径,不得辟谷,贪食欲,你可得负责好他的饮食起居。」堂上凤岚仙子月华一般清冷的脸上,薄有一丝慈色。
「是,师娘。」伯云亭躬身领命。
待门下都离开了玉霄楼,留在堂中的夫妇两人,却是各有所思。
凤岚直直地默视着堂下,良久,开口道:「云忘,你可是满门硕果,那新进的弟子看样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连清儿两姐妹都挂在你名下,妾身却没有为法宗留下一根苗子,可是愧对一德师尊呀。」
萧云忘讶然望向爱妻,笑道:「岚儿一向苦修不辍,没功夫教导弟子,为夫可是替妳分忧啊,况且我的弟子还不就是妳的弟子?」
凤岚没好气地嗔道:「你这是明讽还是暗刺啊,妾身可没萧郎这般昆仑千年难得一见天才之名,不勤修苦练,只怕修为给你远远拉下了。」
萧云忘赶紧连番讨好,这才消了夫人的怨气。
凤岚收起小女儿情态,沉思了一会儿,突道:「清儿和月儿皆是道骨天生,这些年苦心栽培,耗费你我不少心力。说来,她俩倒也争气,修为在昆仑同龄人中当属佼佼者……妾身想知道,王母峰那位究竟是什么意思?妾身还想留一个自己教导,将来正式入了法宗,也好有个交代。」
萧云忘深深地看了爱妻一眼,道:「什么叫王母峰那位?那名讳真的让妳那么反感吗?」
凤岚神色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