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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无邪哪会理他,丢了一块碎银子到他手中,吩咐道: “来点酒菜,这两蛮兵扔在外面巷道里,权当喝醉了,谁人理去?”
练无邪和杨真直入了酒楼,却见楼堂内角落一名作白衣文士打扮的青年独占一桌, 自斟自饮。
店家犹自跟在两人身后絮絮叹叹,练无邪伸手一掌拍在一旁柱梁上,无声无息地留下一个深有寸余的掌印,顿时将店家吓得目瞪口呆。
那名白衣文士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掌站了起来,挂着一脸笑意道: “姑娘,好功夫,好胆识!”
练无邪只是漠然瞥了他一眼,径直找了一桌坐下,杨真也只是多打量了他一眼,看上去二十出头,面貌还算俊秀,只是下腭尖削,眉目显得有些阴鸷,看上去颇有城府。
那人见两人都不理会他,也不尴尬,又冲店家叫了壶酒,继续坐下,不紧不慢地自饮,只是目光不时在练无邪面上打转。
不多会儿工夫,酒菜就上了来,一盘白切牛肉,几盘素菜,一壶温酒。
杨真独自一人进食,练无邪连著动也未动一下,她叫来店家,问起了时局。
原来这三集镇在数日前就为南蛮大军占领,却说也怪,这回南蛮不若以往在明湖一带抢掠一番了事,而显得纪律严明,除了霸抢米粮,倒很少滋扰当地百姓。
这几日水师船队陆续开来,刻下有上百艘运兵船只到了三集镇河心码头,先期抵达的大批兵力源源不断开赴江汉各郡县,动向不明。
“两位若要打探军情不若问我。”那白衣青年提着酒壶缓步挪了过来。
“谁要问你了。”练无邪见来人不请自入地坐入席位,大是不快。
“姑娘莫恼,按说姑娘这般打扮,这般时刻出现在此,想必是江北来的人。”白衣青年顿了一顿,观察着练无邪神情变化,继续道: “若说南蛮的情况,无人比在下更清楚。”
练无邪冷俏的目光中有了些许意动的光芒,嘴上却淡淡道: “自作聪明。”
白衣青年一见有门,兴奋道: “在下性喜游山玩水,不久前游历至明湖一带,亲眼目睹了龙门峡大战。”
练无邪冷冷打断道: “鬼扯!”
“就知道姑娘不信在下。”白衣青年一脸苦色,他抱屈道:“其实不瞒姑娘,在下乃罗浮山修行中人,俗名左清河,等闲自保的能耐还是有的。
“左某本想在两军作战之时,看能否帮上点忙,不想那蛮军势大,左某苦于师门禁令,无回天之力,坐看大汉门户失守。”
练无邪眼中有了点亮光,低语念道: “罗浮山。”
左清河两眼放光,试探道: “姑娘看来也是同道中人,若左某没看错……”
杨真闻言心中一动,这左清河对他视若无睹,却单单对练无邪大感兴趣,起初他还以为完全是冲练无邪美色而来,这番看来别有缘故?
练无邪一笑,指着杨真道: “他是昆仑山来的,你们倒可以亲近亲近。”
左清河愕然, 目光这才转注到杨真身上,起身一揖道: “恕在下眼拙,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杨真怀疑对方是罗浮山遁甲宗人,起身回礼道: “在下昆仑山无名小卒。”
左清河一楞,还是朗声笑道: “失敬,失敬,在下罗浮山遁甲宗无心真人座下三弟子。”
“久仰,久仰。”杨真勉强应酬了两句。
接着,两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练无邪身上,却见她端坐不动,头也不抬道: “本姑娘师门不便相告,你知我姓练就是了。”
杨真心中略微失望,本以为可趁机得知练无邪出身师门,左清河有些懊恼地跟着杨真落回了坐位。
左清河心不甘地问道: “不知杨兄与练姑娘结伴出行……”
练无邪却不耐岔口道: “龙门峡当日究竟是怎样一个局面?”
左清河笑道: “原来两位真是打探军情来的,莫非两位是大汉供奉堂的仙师……可左某听说这回大汉军供奉堂出动是中南山的人。”
杨真心中一动道: “既然左兄知之甚详,请告知中南山的同道现在何处?”
左清河摇头道: “当日有巫人暗中行云布雨,当时大汉军混乱中有不少人施法反击,但身手一般,大约是中南山外门弟子。”
练无邪问道: “这样说来,确实有云梦大泽的人插手世俗?”
左清河脸色一变,道: “此话倒不好讲,三千年人妖两族一役后,各道订下天条,凡抵达长生天境界的炼气修士各界中人,不得擅自扰乱尘世,但这些年来,魔道中人时常兴风作浪,我道门中人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此番南蛮百族联军中有巫人作法,但大汉供奉堂也是仙师在场,很难说谁是谁非,只怕不能就此论事。”
练无邪沉默不言,至于杨真,他也早已想到此节,只是身在局中,难免偏向大汉一方。
第九章头领
左清河见状,眯眼一线,趁势叹道: “这世俗兵戈,还是任其自然得好,两位以为呢?”
练无邪一脸果决道: “左师兄,还请告知南蛮军中巫门中人概况。”
一声“左师兄”,让左清河笑容展露道: “左某所知也有限,巫门在修真界共所周知分为四脉,在那日交战中,左某以为至少有黑巫、尸巫中人暗中出手。”
练无邪目光一凝,问道: “那为何大汉一万水师,数百艘战船,短短一日就覆灭了?”
左清河踌躇了半晌, 目光游移道: “那日破晓,大片迷雾笼罩龙门峡,船上水手兵士大多在睡梦中,号角声响起,醒转者寥寥。
“且当时局面混乱,似乎大汉水师军中出了内乱,指挥不力,才让蛮军以少胜多,从水上得手。”
练无邪忽然道: “左兄是哪里人士?”
左清河一怔,随即道: “在下自幼随师尊上山修行,出生地倒不怎么记得了,隐约在邛州某地。”
练无邪笑着道: “那就是越国中人了?”
左清河脸色微变,依旧自若道: “练姑娘,这话是何意?”
“何意?”练无邪拍桌冷笑道: “本姑娘险些被你骗了,谁人不知你罗浮山遁甲宗为邛州越国奉为神宗!
“值此南蛮大军北上,越国地处邛州东南,与大汉为隔江为邻,只怕也有暗中鼎力,遥相呼应,你罗浮山弟子出现在这里,图谋恐怕匪浅……”
左清河首次失去了从容,却强作镇定道: “练姑娘所言有差,我遁甲宗虽是超然世外,但也难免有教化世俗之责,越国尊我遁甲宗乃常情,邻邦吴国不也奉云顶山天佛寺为国教?大汉当朝不也尊中南山太一门为圣道?
“幽州的乌恒、百济尊龙首山龙门道派,西极的燕州大月氏、吐火罗仰灵霄派为神明;青州东夷仰姑射剑派为天人;大汉通州诸郡汉民,辽卜吓卜部戎人、以西的大夏人,以北的羌狄更多人仰昆仑派为神圣,这何奇之有?
练无邪颇有几分玩味地审视着他,她忽然翻掌就拍向了左清河。
左清河惊呼一声,挪步一闪,就退出了席位,骇然道: “练姑娘,请听在下解释则个。”
练无邪一把抓过桌上竹筒中的长著,捏在手心,冷笑道: “既是两国交兵,我们各为其主,怨不得本姑娘心狠手辣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接一道白光从她挥舞的窄袖中射出,不料,左清河脚下步伐方寸之间挪移,左闪右避,却总能有惊无险地避开。
杨真抹抹嘴,退到了一旁,他也想不到练无邪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我倒要见识一下遁甲宗享誉修真界的奇门之术!”练无邪见左清河方寸之间步法奇妙,暗合五行八卦一脸兴奋地直放光芒,挥袖之间,一道暗红色飘带从她袖中闪电钻出,卷向左清河。
“练姑娘风姿绝世,在下本有仰慕之心,可惜……”左清河身形幻出一片朦胧幻影,在桌台之间纵横闪避,浑天绫纵然灵动如蛇,却总差上少许才能追上。
“就这点能耐?”练无邪娇哼一责,挥手下浑天绫陡然横卷如浪,如影随形地袭向左清河进退方位,此时,左清河已经退避到酒楼内堂侧壁。
眼前与刀锋一般锋利的夺命红芒浪潮杀至,左清河捏诀念了声真言,身形黄光大放,人已经遁入地下不见。
“哪里逃!”浑天绫直破墙壁而出,轰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店家叫苦连天,练无邪已经从后院追了出去,留下的杨真匆匆丢下一块银锭,跟着追了上去。
在三集镇沿岸一处草丛中,杨真和练无邪蹲伏在江岸上,看着远处码头上举着松油火把巡视来回的南蛮兵丁;密密麻麻的楼船大舰和斗舰,停靠在江岸和河心长岛码头上。
两人并未追上土遁而走的左清河,而是盯上了河心码头的船队。
练无邪指着河心,低声道: “就是那艘,大荒军主脑定在上面。”
杨真顺着练无邪的指示望去,只见那一艘比寻常楼船更显得高大,上面黑色旌旗飘扬,灯火通明,他摇头道: “如果有巫门中人在上面,我们根本近不了船身就给发现了。”
练无邪转头皱眉道: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杨真迎上她幽亮的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她面部轮廓美不可言,挺翘的鼻梁,弯弯的月牙眉,骄傲的嘴唇弧线,令他不由微微一呆。
练无邪发觉两人所处有些亲密,微微避开了少许,不快道: “看什么看。”
杨真忽然想起了失踪的白纤情,心情有些低落道: “巫门也好,中南山也罢,都在修真界中,彼此有何好斗?为何非要插手凡俗斗争,斗个你死我活?”
“听说你昆仑派中人最爱假天之手,悲天怜人,果然不假。”
杨真腾地站了起来。
练无邪拍拍手,面无惧色地站了起来道: “怎么,难道不是?”
杨真寥落的看了练无邪一眼,什么也没说。
练无邪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一言不发掠向河心,在暗夜下如一只大蝙蝠一般贴着河面滑翔,寻常人就是留神观察,也难觅其踪迹。
杨真重重地呼吸了一口冷风,将青鸟从怀中抓出,不顾它牢骚满腹,强行吩咐几句,扔到了夜空中,接着紧追着御风而起,很快与夜幕融为一体。
练无邪摸到了一艘几乎完全在黑暗中的三层楼舰附近。
她轻盈若虚的黑色身影缓缓从甲板外升起,机警地左右一瞄,整个船上死寂一片,船尾仅有两名警戒的兵丁都瑟缩在女墙下,已是鼾声隆隆,她身形一闪,大摇大摆地飘落到了甲板上。
接着一声轻轻的足音落在甲板上,杨真慢了片刻,跟了上来。
一道身影闪电移动在前,一人蹑手蹑脚滑掠在后,相继没入船舱之中。
在漆黑的船舱过道上,淡淡的腐尸气味从禁闭的舱房中传来,本领路在前的练无邪脚步却挪不动了。
杨真低声问道: “怎么了?”
练无邪好半晌才闷出一句: “有、有好多死人。”
杨真听她声音里竟有几分颤抖,不由心中暗笑,越过练无邪,走到了前面,在神念虚电作用下,对他来说漆黑的船舱与白昼并无太大分别,他就近找了一间舱房,轻轻发力推开了舱门。
入目的景象让杨真一惊,密密麻麻的尸体跪坐在地,整齐排列舱中,个个尸体都是戎装轻甲,面貌灰暗苍白;微微有些干枯,死气 绕周身,看上去皆乃是大汉士兵。
练无邪战战兢兢地探头跟在后面,蓦然惊见,险些惊叫出声,赶紧掩口噤声。
杨真粗略一数,竟有不下五十具尸体,突然她身后传来孱弱的声音: “别、别看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看上去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