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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拘泥与坚持,在如今看来,又有何意义?
他是后悔,也深觉愧对展牧云,但他什么也不会说。他和雪儿之间早已事过境迁,造化弄人,他也只能说遗憾,雪儿如今已能平静,并且和夫婿恩爱和谐,又何必让他去再掀波涛,惹出难以收拾的风风雨雨?
“你看开一点吧!雪儿都释怀了,你何不试着淡忘?她都已为人母,也与夫婿过着幸福平静的日子,若真是为她好,那就放开胸怀去祝福她吧!”俞老爷苦口婆心的劝道。女儿今日的安定生活得之不易,他不容许任何人破坏,而展牧云——以前的他便是一副孤傲性子,三年后的今天,他会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夜雪——已为人母?!
展牧云握紧拳,不让自己发狂。
每知晓一点,打击就愈致命,血液一点一滴抽离身躯,空洞,麻木。
幸福?呵,好讽刺的字眼。他呢?他的幸福呢?为什么就没人替他想过?努力了三年,他为的是什么?他求的是什么?他要的,只是一个她呀!任何事物他都能拱手相让,只有她、他拿生命去爱的女子,他办不到,死也办不到!挺直身躯,他沉沉地道:“你该不会以为,坚持守口如瓶就能瞒得住我吧?夜雪嫁至何处,根本不是秘密,出了这道门,随便打听都能得到我要的答案。”俞老爷说不说根本无所谓,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若非这几年来,他刻意不去打探任何有关她的消息,深怕知道得愈多,会压抑不住深刻的思念之情,否则,这等大事怎可能瞒得了他。
“你——等等!”俞老爷唤住转身欲走的他,投降了。“好吧,我告诉你。她嫁给了姜骥远,如果你对这个人还有印象,该知道他是个很出色的人,她过得很好,别去打扰她了,好吗?”
好?好的定义在哪里呢?当年,夜雪本有机会嫁给姜骥远的,可她为他而拒绝了,教他如何相信,在她全无保留的将身心献给了他之后,会再投向姜骥远怀抱,心甘情愿与他共偕白首?
不合理,不是吗?
他不发一言,冷然而去。
除非他亲眼看到,否则他说什么也不相信,夜雪会背弃他俩的誓约!
第二章
金乌西斜,落日的余晖撒上云层,泛着点点霞光。
“娘……那个叔叔好好哦,我好喜欢……”声音渐渐低弱,随着浓厚的睡意侵袭,眼皮开始下垂,小嘴仍不放弃的咕哝着模糊的话语,深怕娘亲不晓得。“是,娘知道,如风乖,等你睡醒,娘再听你继续说。”柔柔淡淡的女音低哄着,“手轻轻拍抚怀中昏昏欲睡的儿子。
将脸埋进母亲柔软的胸怀,姜如风终于敌不过倦意侵袭,沉沉入睡。
凝视儿子安详的睡容,俞夜雪唇畔勾起浅浅的慈爱笑容。
如风从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孩子,可是自从让丫鬟带着逛一趟市集回来,梳洗过后,就急巴巴地跑来找她之后,那张小嘴就没休息过,而话题的中心,全是绕着那个不知名的“叔叔”打转,她看得出来,如风对这个人有很强烈的好感。如风不怕生,可是要让他由衷接纳也不容易,她不由得要想,是哪个人这么有能耐,可以让她儿子第一眼就深深留恋?如果这人有心拐走如风的话,那……她实在不保证现在还看不看得到她儿子。
倒不是说如风好拐,相反的,这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有着不属于四岁孩童的敏锐度,何人真心待他、何人虚情假意,他看得比谁都还清楚。想来,那人该是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喜爱如风才是,否则,如风又怎会对他赞不绝口。她还记得前一刻如风是怎么说的——叔叔长得很好看哦,和如风一样……
叔叔对如风说话都轻轻的,和娘一样……
叔叔有抱如风哦,好温暖、好温暖,比让爹抱还舒服……
叔叔说下次见面要收如风当义子……娘,义子的意思,是不是如风可以当叔叔的儿子,叫他爹?那娘一定要答应哦……
如风说了好多,聒聒噪噪的,每一句话全是叔叔长、叔叔短,听得她头都晕了。
瞧他这般念念不忘,那个“叔叔”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可不认为寻常人三言两语就能拐去她宝贝儿子的心。
好不容易将如风哄睡,她轻逸出一声叹息。指尖滑过儿子粉嫩秀气的脸蛋,透过这张肖似的脸孔,遥想着不知在天涯何方的心上人——三年早过去了,无痕,你在哪里,过得好吗?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一千多个日子不好熬,她每每总让相思之苦拧痛了心,悔恨当初为何不坚决随他而去,至少天涯海角都有彼此为伴,是甘是苦,都好过让椎心的思念将人磨得憔悴。
如风出生后,每当想他想得难受时,她只要怀抱这个融合了他们生命的孩子,揪心的疼楚便能得到慰藉。
是的,如风是他的孩子,这一点,她、骥远、爹,甚至雅璇,全都心知肚明。无痕,你当爹了,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会回来看看我们的儿子?他们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全府的人都在她背后议论纷纷,说她和自己的护卫勾搭,暧昧不清,处于这样的蜚短流长中,她日子并不好过,加上乍然失去他,无他晨昏相随、深情守护,浓烈的失落使她灵魂空洞麻木,有一阵子浑浑噩噩的度过,直到发觉自己怀了身孕,她才一改失魂落魄的生活方式,不再以泪洗面,她告诉自己,她要为无痕、为宝宝坚强起来。
之所以连犹豫都没有就决定生下如风,只因为他的一句“我会很爱、很爱他”,而她承诺再苦都会为他将孩子生下,无痕给她的一切,她向来都很珍惜,包括腹中未成形的小生命。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小生命是不被欢迎的,她不比寻常人家,堂堂长安首富的千金闺女,未出合便先大了肚子,她本身的处境就已够难堪了,再加上腹中胎儿……她真的无法想象情况会糟到什么程度。
千金小姐不守妇道,与自家护卫私通……这话将传得多难听?说她淫荡、说她无耻、说她下贱,她全都可以忍受,但是孩子会长大,将来他又如何面对这样的流言中伤?让人说他是不知羞耻的母亲与自家护卫苟合下的产品吗?
不!她不忍心、也不容许别人如此伤害她的小宝贝!
就在此时姜骥远伸出了援手,提出代为照顾他们母子的念头,直到有一天,风无痕再度归来,他会将他们母子原原本本的还给他。
明知姜骥远会做出这样的牺牲,只因对她余情未了,心疼她的孤立无援,然而迫于环境,她还是允了婚事,她只想藉与姜骥远的婚姻,以保护她腹中的骨肉,她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对于姜骥远的无怨无悔,她除了歉疚还是歉疚。
这些年来,姜骥远做到了他的承诺,对她无微不至、对如风视若己出,并且遵守着他们私底下的协议,对她待之以礼,从不踰越,只有偶尔想念无痕想得心发疼时,他会提供他的胸怀,温柔的安抚她,陪着她一日日等着无痕……没有人知道,他们只是一对挂名夫妻,人人皆说他们互敬互重,鹣鲽情深,是对众人称羡的恩爱夫妻,而这桩婚事确实也杜了悠悠众口,浪子荡妇的攻讦,成了金童玉女的天降良缘,一年年过去,她和无痕的过往,已在人们的记忆中云淡风清,化为一页再也记不起的泛黄历史。
然而在她心底,那段人生中最美的记忆,从来都没有过去,她还在盼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
她不知道当他得知她已然嫁作人妇时,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也许怨、也许恨,痛苦是难免的,但是依她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因为这样便轻易罢手,他定会找上门来,亲口向她讨个答案,绝不会狠心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这点信心她仍是有的。
出神冥思之际,一件披风覆上纤肩,她仰首望去,丈夫正含笑以视。
“天色快暗了,风凉也不晓得加件衣裳,自个儿身子如何还要我说吗?真没自知之明。”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凉亭的石桌上,他一面叨念、一面替她将披风的带子系上。
夜雪不由得失笑。“骥远,你愈来愈像唠叨的老头子了,我爹的架式都让你给学了九成。”
“知道我有多倒霉就好!娶了妳比娶三岁娃儿还惨。”说归说,他还是顺手替她将披风拉拢,并覆上她怀中沉睡的小娃儿,以免这一大一小同时着凉,那他可吃不消。
“好哇,那你去娶三岁娃儿呀,姑娘我自愿让贤。”夜雪俏皮地回道。
什么话,小没良心的!
姜骥远没好气地道:“俞夜雪,我警告妳哦,少得了便宜还在我面前卖乖!”“真没风度。”夜雪皱皱鼻。
姜骥远好笑地拧她俏鼻。“刚才听丫鬟们说如风在街上走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让一个善心人士给捡到了,看如风的样子,似乎对那个人很有好感,回到家了还念念不忘。”说到这儿,她抿唇低笑。“你知道刚才如风说了什么吗?”她学着如风的口吻说道:“叔叔的怀抱好温暖,比爹还舒服……”
“什么?这个不孝子,枉费我这么疼他,我要把他拎来打一顿小屁股……”姜骥远作势探出了手,还没碰到人就让夜雪给拍开。
“别闹了,没看如风睡得正甜吗?”
“无情的小女人!儿子比丈夫重要。”他咕哝了两声,但仍不忘将方才端来的补汤往她面前推。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夜雪一看就知道是用来“荼毒”她的。
“反正对身子有帮助就是了。”懒得和她解释太多,反正说与不说都没差别,这小女人永远只会拿一堆借口反驳他。
“可不可以不要?”她吃怕了耶!
“不可以。”回答得干净利落。
见他已将碗盖掀开,舀了匙并细心地吹凉往她嘴边送,心知是在劫难逃了,只好认命的张开嘴。
“我身体已经好很多——唔!”嘴又被堵住了。
“少废话。”半个月前在床上躺了五天叫“好多了”?
身子骨差还敢讨价还价。他真的觉得好无力,她天生的荏弱体质,怎么调养都不见成效,看了好心疼。
他又递了匙过去,一手极自然的拂开她被微风吹乱的发丝,问道:“刚才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我来了都没注意到。”
夜雪轻敛眼眉,掩去乍然而起的愁思。“我还能想什么呢?”
舀汤的手顿了下,他放下碗碟,抬眼正视她。“又想起风无痕了?”
“无时无刻,我总在想,他过得如何?有没有受寒受冻?有没有因为爹严苛的条件,而累得无法喘息?毕竟他当初离开时,除了一袭我为他缝制的衣衫外,什么也没带走,我真的好担心,这些年他该如何熬过来?他受了多少苦?如今他又在何方?傲气如他,若达不到爹的要求,他是不会回来的,我真的好后悔,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不顾一切的跟他走才对,干么要顺从他和爹的鬼协议呢?弄得如今两地相隔,漫漫无涯的盼着不知何年何月的聚首……”
姜骥远移近她身畔,轻搂着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妳的,终究跑不掉,对他有点信心,妳我都知道,他是多么不平凡的一个人,他会办到他所有的承诺。”
夜雪无力地靠着他的肩。“你说的我全都懂,我只是……好茫然,不知还要等多久,对他的思念,已经深到无法承载了……你一定不知道这感觉有多磨人,一寸又一寸的渗入骨血,逐渐吞噬所有的知觉……没有他的日子,好痛苦、好难熬!我真的好想见他,就算只有一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