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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羽凰赶忙将信纸在眼前展开,只见一张略略焦黄的信纸上,仅有简短的几句话——
第一,地行门门主纪旸已得山河社稷图其一;第二,此番押来一尸一人乃地行门人,以示我二人离开地行门的决心;第三,我二人忠心改投阁下。
“这两人好大胆,”见姬羽凰的目光从字里行间匆匆浏览而过,苏娘忍不住愤然道,“不仅背叛地行门,还想嫁祸给与地行门毫无关联的人!地行门何时有人叫阿玉了?”
“此处并非重点,那两人早已被姬姑娘料理掉了,我所在意的却是此处,”南宫佩探出一只手来,在信纸的开头称谓处一指,接着道,“你们且看,他们要投的这人叫做什么?”
“江新月?”苏娘小声地念出来,脸上泛着点点迷惑。
南宫佩摇摇头,正色道:“这是假名,此人姓江,单名一个昭字。”
“江昭!”沐青旋听得此名,立时大惊失色,高声叫道。
“怎么沐兄识得此人?”南宫佩露出些奇怪的神色来,眼光忽而有些咄咄逼人。
沐青旋摇了摇头,收起方才的那份讶异,接着长叹一声,缓缓道:“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过,这人大约二十五年前,年纪轻轻便以一套极其精妙的‘落木剑法’威震江湖。然而过不了几年,这人便忽而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师父有幸见过这位前辈的同门师弟,曾经对我与纪师弟提起那套剑法,说是世上再没剑法能与之匹敌了。师父尚如此敬畏,在下怎能不有所顾虑?”
“他自然要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南宫佩脸上忽而多了几分戾气,道,“否则,一旦他隐姓埋名,作了朝廷的走狗,害了我们南宫家上上下下如此多条性命的事情传了出去,他‘落木剑’江昭的名声定然一败涂地。”
“什么?”
姬羽凰、苏娘与沐青旋三人忽而动容,目光刷刷几下,整整齐齐地投向了南宫佩。
南宫佩在火光的映照下,惨然一笑:“若不是我多了心眼,顺着这封伪作的密信勘察了一番,又怎么能知道,这个江新月,正是我寻了这么多年的仇人,‘落木剑’江昭!”
作者有话要说:我同学说看到这里,觉得这个文差不多进行了大半,其实不是的哦~~还有很多暗线啦~暗线~~
二十、夜半琴音
如此惊心动魄的事实,让姬羽凰与苏娘的心,禁不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然而,身旁的沐青旋却忽而伸手在下巴上摸了摸,接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像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一时间拿不定是说,还是不说。
“沐公子觉得有什么不妥么?”姬羽凰善于察言观色,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果然,沐青旋的目光征询似地望向了苏娘,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此事……此事可能与苏姑娘……”
“但说无妨。”苏娘点点头,示意沐青旋不必在意。
沐青旋才放下心来,顿了顿,道:“既然苏姑娘答应了,沐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要知道,这位‘落木剑’江昭的师弟,正是苏姑娘的恩师,唐竣前辈。”
如同一道火光,在脑海里乍现而过,姬羽凰胸中一动,思绪里所有混杂在一起的线条渐渐地都交汇在了一起,一条条脉络忽而变得清晰。一个逐渐明朗的事实,正在无限放大,所有的可能性,都以一种特别的姿态,在思绪深处,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姬羽凰的背脊凉了,一时间有一种感觉:自己正迈向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那深渊张大着口,而她是否踏进去,却由不得自己。
鼓起勇气,抬起眼来,才发现,其实不管是苏娘、沐青旋还是南宫佩都是感同身受,他们的面色如同自己的一样凝重。
许久许久,南宫佩才终于将信纸慢慢叠上,放回信封,收回怀中,然后率先开口,声音似乎因为干涩而显得有些沙哑。他说:“我们南宫家,果然也是因为山河社稷图而亡。”
秋分那日,下了一整天的雨,重重的湿寒,折磨得人好生难受。忍不住让人在厢房内笼了火盆,捂了一整天,方觉得微微地有了些暖意。
待到天色全然暗下来时,那淅淅沥沥的雨终于止住了。雨水香与一地菊花香混杂着透进屋来,忽而勾得姬羽凰心念微动,当下整起容妆,让人取了瑶琴,在后园的小亭内点了檀香,独自在雨后的小园里调起筝来。
云层渐散,月光如同轻纱般盖在天地,水汽缓缓地蒸腾着,还有那一地残花,将这悄无人声的小园中悠长的琴音,衬托得更加曼妙无比。
一曲《春江花月夜》,几分静谧,几分繁杂,几分恬淡又有几分华丽,说不出的奇异和谐,说不出的婉转动听。虽不是应景之音,在一个秋凉之夜听起来,却显得风姿非常。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南宫佩的朗朗之声,从背后自然爬升而起,虽然只是浅浅的吟唱,而那言语中的无穷凄清,却凸显的清晰无比。
之前,因想着此间是地行门分舵,所以自顾自弹琴的姬羽凰自然放下了所有戒备,全身心地沉浸在一片靡靡之音中。此刻,南宫佩不知不觉地进得园来,自然将姬羽凰惊了一惊。
果然,乐声稍停。
但是姬羽凰很快地,又接了上去。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姬羽凰和着乐曲的节拍,脱口便吟,继而微微挑起嘴角,笑问道,“南宫大哥怎么如此好雅兴,来听玉嫣抚琴?”
南宫佩并不作答,只看着渐渐干净起来的天空,微微叹息,眼中似有说不尽的愁意。
不需回头,便可以心领神会。姬羽凰铮铮弄弦,将琴声拨弄得更加幽雅,温言劝道:“南宫大哥要报仇,莫要急于一时才是。”
“天不助我,我也只能无可奈何,”南宫佩喟然长叹,道,“只是我们南宫家十六条人命,让我怎么能睡得安稳?”
姬羽凰摇摇头,指尖在琴上娴熟地划着弧线,莞尔道:“事到如今,难道柳大哥还想欺瞒我么?”
言毕,玉指一挑,乐声忽而一沉,变了调,换了曲子,透出了浅浅的锋芒,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清冷。
南宫佩脸色忽而一变,怔怔地盯着还在调琴的姬羽凰,只觉得,脚下顷刻间,像是没有了着力点。
琴音没有任何征兆地戛然而止。姬羽凰终于慢慢地站起来,回过身,一脸微笑望着南宫佩,心里头一片明朗:“若不是你说,南宫家的十六条人命,或许我还不能如此确定,但是,现下玉嫣的心里已经没有了疑问,你分明就是柳成荫的儿子!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有些东西,迟早是要问出一个答案的。
这一问、一眼、一笑,只让南宫佩一个趔趄,神色越发地难看。
姬羽凰轻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块残破的青色布片来,然后运气内劲,推着一股气流,将那布片送往南宫佩的怀里。南宫佩伸手一把抓住,展开,看见布片上那一朵绣得精巧的白梅,讶异、不甘、怨恨、悲伤,一下全部冲上了他的面颊。
“你到底是谁?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南宫佩晃动着手中的布帛,沉声问道。
“当然是你忘却寻找的妹妹,”姬羽凰敛起笑容,森然道,“你只顾着打探山河社稷图的秘密,然后杀掉一切有关的人,报得大仇,但是你可记得,十五年你的妹妹在那场屠戮过后不知所踪!”
南宫佩摇摇头,瞪着姬羽凰喃喃道:“她,她……不是死了么?”
“她还活着!”姬羽凰一字一顿地说。
“那她现下却在哪里?”南宫佩道。
“她成了亲,和她的夫君一直探查着山河社稷图的下落,”姬羽凰张大双眼,眼泪禁不住在眼眶里又一次滚动了起来,“她和她的丈夫与你一样,知道柳家灭门与山河社稷图有关,知道仇人江昭就是唐竣的师兄。她和你一样,什么都不说。只是她与你不同,你接近我们,却是为了利用我们替你报仇。”
“你……你说的不错,”南宫佩道,“我知道江昭是谁时,便已知道了唐竣,也知道了山河社稷图从中起到的作用。我接近你们,自然是为了报仇。”
“那唐竣之死,也是你的杰作吧?”姬羽凰又问。
南宫佩脸上略微带过一丝冷酷与残忍:“这个人,染手山河社稷图,自然是死有余辜。”
“你到底要什么?”姬羽凰颓然坐下,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充满的无穷无尽的欺骗与狡诈。
南宫佩眼里闪现出奇异的光来:“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
姬羽凰再也忍不住,眼里滑下两行清泪来。她摇着头,背过身去,弄起琴弦,继续弹起那曲琴声森然的曲子,而乐声里,却忽而多了几分愁肠。
宁姐姐,你要我怎么告诉他,你,就是他的亲妹妹?
嘈切杂弹,心已乱。
拼命地拨弄着那细细的琴丝,反复地奏出重复的乐曲。弹得眼泪也干,弹得指尖悄然地滴下血,弹得情深,弹得南宫佩默然地,从园中悄悄离开。
“铮”地一声,琴弦断了,姬羽凰一呆,随即喟然长叹,头也不回地道:“沐公子究竟想要躲到什么时候?”
“姬姑娘果真是敏锐,”沐青旋从阴影中走出来,只见他一身黑色缎袍,衬得一双眼睛更加明亮,唇齿间的笑意也越发洒脱,“难不成方才的琴声,也是为了掩盖在下的动静?”
“沐公子真会说笑,”姬羽凰脸上虽也笑意盈然,言语间却透着重重的冷峻,“莫非刚才沐公子就一直在听我们说话么?”
“这个嘛……”沐青旋故作沉思地犹豫了一下,举步走上前,踱进亭来,借着身高,俯视着姬羽凰,浅浅地一勾眼角,道,“算是吧。”
“听去了多少?”姬羽凰的话更加冰冷。
沐青旋安然地坐下来,弄了弄断弦,而后略略地挑起眼角,语气间带着些玩味道:“大约,能听的便听了吧。虽然,在下觉得,听不听都没有意义。”
“此话怎讲?”姬羽凰不由自主地蹙起了柳眉。
“姬姑娘能凭着南宫兄弟的话与自己察知的一些前尘往事大约猜出他的身份,难道在下便不能凭着自己的一些人脉,细细地盘查,得出一些结论呢?”沐青旋细致地分析着,眼睛里溜过几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姬羽凰神色微冷,淡淡道:“沐公子与朝廷有关联,玉嫣早就知道,只是想不到,原来阁下也是如此神通广大之人。想必沐公子最初遇见玉嫣,也并非偶然之事吧?”
面对如此犀利的提问,沐青旋炯炯有神的目光,忽而黯淡了些许,像是经过了稍许思考,才缓缓开口答道:“姬姑娘何必多问?在下有些事,实在不能坦诚相告,因为,沐某不愿对姑娘说谎。”
“是真是假,如何分清,”姬羽凰微有嘲讽,神色里凸显的,却是难以名状的失落,“毕竟,人心难测,许多人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沐青旋摇摇头,一时却语塞。他扶着那沾染着点点鲜血的琴弦,慢慢地垂下头来,长长的发丝耷拉在肩上,流着光华,优雅,却寂寞。
许久许久,沐青旋忽而指尖微动,勾出一声微凉的琴音,回过头来望着姬羽凰温婉一笑,道:“《十面埋伏》杀机太重,不适合玉嫣姑娘,今日,在下便用这断弦之琴,奏一曲《高山流水》,如何?”
“你……”姬羽凰一惊,颤声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沐青旋又轻轻地拨了几下琴弦,撩出一段悠扬,眼波随着那乐声流动,声音有些飘忽不定:“是非真假,未来自然知晓。只是此刻……”
沐青旋轻轻地闭上双目,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