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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羽凰摇摇头,发现心里隐隐希望,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纺织和歌,永远也别有那样的身份,知道那样的秘密。
而车外渐渐喧闹起来的声音,却让姬羽凰无法再潜心细想。她伸手将帷帐轻轻拨开,见人们都慌慌张张地奔走呼告,有声音大的,终于将那个消息远远地送了过来——
洪承畴战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地方:那人的死法= =
埋了个小伏笔~谢谢~
八、长亭送别
案几上有砚台,砚台里的墨汁浓浓厚厚。用大毛笔蘸些许,在水罐里轻微撩拨。水纹便与丝带般的墨色一同荡开来,而那湿润的笔,却早已跃动到洁白的纸上,跃然而成一幅绝美的泼墨山水。
丹青上柔和的线条,是远处隐隐的山峦;再近些是平静的湖面,湖面上星星点点的,是无数的雕梁画舫,最近的地方是一道长长的堤,堤上柳叶青青,垂下万条丝,,三分妩媚,七分动人。
笔锋流转间,苏堤春晓已跃然于纸上,姬羽凰满意地露出笑容,趁着墨色未干,立刻提笔在丹青左下题上一列小字——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别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这首《长相思》,为北宋隐士林和靖所咏成,题在图上,与画面交相辉映,更显出一般飘逸的情怀。
而后,落款盖印,完成。
几点水滴打在帘外的石阶上,发出一阵轻轻的呓语,姬羽凰将帘子慢慢卷起,然后探头往外看了看天色,似乎早已大亮。原来自己潜心画画,不知不觉竟不知黎明已至。
来京已是第四日上。洪承畴在松山战死,纵然是街头巷尾的话题,纵然全国上下皆惊,纵然民心大动,却鲜有人能够看到姬羽凰倚着窗儿,勾唇浅笑的慵懒样态。
整日躲在小小客栈的厢房内,没日没夜地作着丹青,什么都不听,也算是奔波一段时日后的休憩。
几声骨节扣动木门的轻响,突然间在房内掠起一阵波澜。姬羽凰惊了一惊,手中的毛笔应声而落,丹青上顿时多了一点难看的痕迹。
回过神来,便是一阵懊丧。赶紧拾起来,凑过头去想擦拭,但只得摇摇头作罢。那墨迹就好像是心口的一道伤疤,无论如何也拭不掉了。
敲门声的频率越发地高,这才催促着姬羽凰移步走至门边,轻轻拉开。
接着,一阵惊慌飞快地跃上了面颊。望着门外立着的老妇,姬羽凰的声音变得又细又低,从中没敢有半分近日而来积成的倦怠。
“师父,您来了?”
“怎么,”老妇冷然一笑,迈进门来,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沟壑分明,显得骇人无比,她抬起眼角,沉声道,“还记得有为师的么?”
“徒儿不敢。”慌张地摇摇头,忙不迭地回答。
“哼,在江湖上也算听了你的名头,本事可不小,不过,”老妇朝着案几踱过去,停在丹青旁,伸手摩挲着尚未干透的湖面,脸上微有讽意,“令人闻风丧胆的‘青衣’,居然也会如此风雅?”
言毕,把丹青猛地抛在半空里,一把扯成两半。
画卷飘然落下,一半悬在案几,一半平躺在地,几分颓丧,悄然在厢房里蔓延开来。
“师父,我……我……”心中虽是心疼那幅丹青,却也没敢违拗师父的意思上去夺画,反而为自己辩解着,言辞中有惶恐。
“怎么?还敢强嘴?”老妇乜眼道。
姬羽凰神色闪烁,勉强一笑,道:“不知道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找到你还不容易,”老妇脸色阴沉,目光如炬,似要把姬羽凰的身体灼穿,森然道,“只是你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可知闹了多大的动静?”
姬羽凰又是一阵慌乱之意,忙急急道:“我出来是为了那……”
“山河社稷图”五个字,她说得极其小声。
“山河社稷图的事情固然重要,”老妇森然道,“但你在丝毫没有预兆的状况下来到中原,难道忘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么?”
一个踉跄,姬羽凰倒退了两步,将桌上的茶壶一下碰翻在地。她咬着牙,才没让自己显得落寞,语气也变得干涩无比:“回师父,玉嫣不敢忘。”
“既不敢忘,那还留在江南做什么?”老妇步步紧逼,咄咄逼人,没有半分相让。
姬羽凰神色一紧,心中忽然掠起一些回忆,但那回忆转瞬已逝,姬羽凰不由得道:“师父……嫣儿这就回去。”
老妇点点头,表情决绝:“你早该回去了。近日我得知几个来路不明之人与你有所交集,我看你江湖阅历并不太深,这几人看来也非寻常之辈,回去自然最好。”
姬羽凰埋下头来,道:“徒儿知道师父的意思。”
如此这般表明心迹,老妇的神色才终于渐渐缓和下来:“为师是为了你好。你看这乱世……唉……”
边叹着气,边颓然坐下。姬羽凰见状,赶忙抢步上前,柔声劝道:“玉嫣今后不再任性了便是,师父也莫太伤神。”
老妇点点头,不住一阵猛咳,接过姬羽凰递来的半盏凉茶一饮而下,方略略止住。这才放下茶盏,拉过姬羽凰的手来握住,悠悠叹道:“为师知道,你如此身份,这般与你说话甚是不妥,但是若不这么样,你又怎会听我的话乖乖回去?玉嫣啊,你切莫责怪师父。”
姬羽凰陪笑道:“嫣儿怎会责怪师父?”
老夫摇摇头,道:“你虽说不是,心中早晚一日是会责怪我的。但为师不在意。为师此番前来催促你,实则还有一个原因。”
姬羽凰道:“什么事?”
“你母亲,”老夫微微叹道,“夫人的病重了,希望你能回去。”
姬羽凰闻言,全身立时一阵收缩,手也不自主地抽出来按在胸口,两只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得老大:“不是说……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
“那些庸医,唉……”老妇摇了摇头,一声长叹,然后抬起眼来望着姬羽凰,语调轻柔,“此行还是告一段落的好,那图的事情,暂时先放放。”
姬羽凰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才又道:“师父此次能够来江南,路上可是有什么任务?”
“小事情,”老妇微微道,“回去的路上去天山派问候问候便是。”
“问候?”姬羽凰略有奇色。
老妇一笑,道:“顺便可以问问他们关于‘山河社稷图’的消息,既顺路又有收获,岂不一箭双雕?”
第五日,骤雨稍歇。
十里长亭,芳草萋萋,却是离别时分。
“此番上路,可千万小心。”
送了一程又一程,终究还是有得一别。南宫佩神色中有些不舍,但那老妇却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瞧着他,冷笑。
姬羽凰福了一福,轻声道:“南宫大哥,此去不知何时还能再见。眼下恰逢乱世,只望你能多保重自己,还有就是阿玉……”
“阿玉姑娘的事,请放心吧。”南宫佩打断姬羽凰,飞快地接上话,没让对方再说下去。
姬羽凰点点头,不再多言,看着南宫佩,心头纵有千般思绪,却也无法再开口。相处几日,其实还是多少有些牵挂,但她还是转过身,随师父离开,不断回首、遥望,直到天空与大地汇成一色,而南宫佩的人影,也终于退化成了不可辨认的一部分。
也许下次再见,两人便是敌对了。
忍不住这样想着,姬羽凰的心里,顿时生出更多惆怅来。
连赶数日,中途也不必细说,只转眼间,便已是关外莽莽大地。
搭上手张望,远处依稀有一处旌旗飘荡。老妇扬了扬马鞭,指向那方,冲着姬羽凰微微一笑:“那里就是天山派的寨子。”
“董夫人,您老人家莫要说,那就是天山派,”幸而珠儿是在马背上,要不然姬羽凰觉得她那样子,简直要笑得打跌,“天山派不该在天山么?”
姬羽凰摇摇头,笑着解释道:“我昨年在苏州时曾听得人说过,天山派之所以称作天山派,并不是因为地处天山,而是因为天山派的刀法尽是从天山顶峰的各种异乡幻化而来,神秘得紧。”
“怎么,不过‘问候’一声你也害怕?”董夫人勒马不前,望着姬羽凰,眼神里有玩味。
“小姐可是一个人……”珠儿撅起嘴,有些不满。
姬羽凰轻轻一笑,策马上前,道:“师父白操心,别听珠儿那丫头浑说。”
话刚说完,她伸手便在马腿上使劲捏了一把。马儿吃痛,急忙撒腿奔开来。姬羽凰忙扯住马缰,口里吆喝着号子,一道身影倒是矫健非常。
董夫人扬起马鞭指着姬羽凰,转过脸来对珠儿一笑,道:“你小姐可不是什么不济的角色啊!”
珠儿一愣,随即咧嘴傻傻地一笑。其时,二人也唿哨着,随着姬羽凰的轨迹,如箭般飞奔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改动颇大~因为我觉得以前写姬羽凰给沐青旋画像躲避世事什么的,颇不符合她的性格。索性把对话全部改过……修改点罗列如下:一、姬羽凰图上所画之物改为山水,寓意山河。至于她在屋中实际是为了思忖下一步的行动,所以她在屋中对于洪承畴之死“勾起一丝笑容”的改动,完全是为了暗示她的身份。
二、姬羽凰与其师父的对话。中间会隐隐提到回忆,承接十五章和后期殷若离出现时候的内容。并且暗示姬羽凰的sf(又是这个= =+)
三、天山派不在天山的原因。原文为一超级大bug……
以上几点~
继续看下去吧~嘿嘿,很快就改完了~
九、反目成仇
跨下骏马奔驰得极快,不多时,一行人已在那面绣着大大的“天”字的旌旗下抬头仰望。看那旌旗在风中招展,颇具威势,但奇怪的是,周围却不见一个人影。
“好像是一个空寨!”珠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将手搭在额间,四下张望着。
“旌旗还在,却不见人,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姬羽凰与董夫人不住对望,心头忽然多了几分顾忌。
看来此行未必顺利。
三人纵马夺入寨中,一路上依然没有人拦截,只有堆积的柴禾还在兀自散着余热。地上泼洒着些残汤冷羹,似乎人还没有走远。若不是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状况,想来也未必会如此。
见此情形,三个人心里暗暗多了几分警惕,手不知不觉间,便已滑到了兵刃上,只待一旦有变故,便立马出手,不让对方有半分还手的余地。
“咦,”行了一会儿,珠儿忽毫无预兆地跳下马来,伸头往路旁堆积在一起的兵器里望了望,接着面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喉咙里冲出一声尖锐的叫喊,“你们快看,这儿有一个死人!”
神经牢牢地绷在了一起,姬羽凰已经隐隐预感到此处发生了什么,当即滚鞍下马,几步走到珠儿的身侧,目光循着珠儿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地面上趴着一具死尸,看那情形,似乎是被活活钉死在那里的。
“手法狠辣,是行家,”姬羽凰弯下腰来翻弄着尸体,细细查看了片刻,方回过头来对尚在马背上的董夫人道,“这人死了还不到三个时辰。”
董夫人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看来有人可比咱们抢先了一步哪。”
“难道真是为了山河社稷图?”珠儿嘴快,一下又抢在了前头。
“山河社稷图,嘿嘿,”董夫人阴戾地一笑,道,“好一个山河社稷图,居然牵得关内关外都那么大阵仗!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本事,居然将好好的一个天山派弄得乌烟瘴气。”
姬羽凰脸上浮出几分狐疑,道:“山河社稷图与天山派的牵扯……想来知道的人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