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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掌柜连忙哈着腰,谄笑道:“理会得,理会得。”
其实他要做的,便是无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而已。
现下,屋子里除了绣玉、南宫佩和那个女人之外,果然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人,包括那位马掌柜。
绣玉当先走到女人跟前冲着她笑了一笑,然而那女人却好似没看见她,连眼珠子也不曾转一转。绣玉却对这般视而不见的神情不恼,反倒满意地笑道:“看来这些年来,连邓姑姑也学乖了。”
女人依旧面无表情,灰白色的眼眸茫然不知投向何处。但南宫佩却再也忍不住了,不禁皱眉道:“此人是谁?”
“与你关系甚大之人,”绣玉笑道,“邓姑姑闭口不言这十年来,不就为了等这一天么?”
南宫佩奇道:“与在下关系甚大?先父在世时却也未曾提过有此一人。”
绣玉道:“令尊自然不识得她,不过她却识得令尊柳成荫柳大人。”
南宫佩脸上一紧:“此话当真?”
绣玉抬了抬眼角,欣然道:“你可知道匣中之物是什么么?”
“莫非是山河社稷图?”南宫佩不住道。
“山河社稷图算什么,”绣玉打开匣盖,纤长的手指夹出几封陈旧的信件来,笑容有些讽刺,“什么山河社稷图与令尊之死,不过是一场宫廷政变的牺牲品而已!这几封信就是真相!”
“什么?”绣玉的话如同一个惊雷打在南宫佩的头顶,“难道家父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之福才命丧奸人之手!”
绣玉不禁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南宫佩啊南宫佩,想不到到了此时,你竟然还是这么傻!”
见南宫佩有些怔忪不定的样子,绣玉只得继续道:“所谓的‘得山河社稷图得天下’,不过只是朝廷为了昭告天下这江山社稷都属于皇上所有所放出的谣言!什么朝廷得了九鼎、拓印了山河社稷图之类的传说,都是朝廷放出的假话!就连山河社稷图也不过是几个宫廷画师的杰作而已。真可怜,一个谎言竟然也能牵出如此之多的是非,也当真是人心难测。”
“绣玉姑娘,你可莫要胡说,难道会有先父明明知道山河社稷图是假的还带着它一同出逃的道理?”南宫佩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也难怪你不信,”绣玉柳眉一挑,道,“但是你可否又想过,若令尊也是这场政变的参与者呢?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令尊官位不过从四品,怎能带着图跑出来,而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五回门的人最看中的,不止是图,还有你的妹妹?”
南宫佩喉咙渐渐开始有些发干,他不由得有些褪去了底气:“姑娘,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绣玉转转眼珠子,笑道:“不过比这位邓姑姑少一些。”
南宫佩脸色微沉:“你是不是该先告诉我,她究竟是什么人。”
“老身,老身……”邓姑姑猝不及防地抢在绣玉之前开了口,但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的语句已显得有些生疏,“老身曾是信王府的婢子。”
南宫佩闻言不禁一凛,他自然知道信王是今上即位前的封号。
“老身在王爷娶雅夫人之前一直是服侍王爷的,但自王爷娶了雅夫人之后便被派去服侍雅夫人了,”邓姑姑在说了几句话之后,语句总算是说得连贯了许多,“在雅夫人身边,老身自然知道,柳大人的图并不是皇上(注:这里指天启皇帝朱由校)给的,而是信王爷亲自交到他手中的。”
“你……”南宫佩惊得一跳,忙道,“莫要胡说,此都是足以诛九族之事!”
邓姑姑苍老的脸上隐隐有一丝笑容:“老身在十八年前就已是将死之人,若不是信王爷念及旧情救了老身一命,老身安能活到今日?此言若是柳公子不信,老身也无法。只不过老身的确知道,那几张图不但是信王爷交给柳大人的,还是信王爷亲自从宫中偷出来亲自分为六份的。”
南宫佩瞪大眼睛瞧着邓姑姑,他自然很难相信,堂堂大明天子竟会去偷山河社稷图。
“想来你也忘记了,”绣玉提醒道,“当时信王爷虽然是先皇的弟弟,但郑贵妃手下还握有五回门的三门,更何况客氏虽纵横后宫,对郑贵妃还是颇为忌惮的。郑贵妃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的心可是一天也没死过。”(注:客氏,魏忠贤‘对食’的对象)
“雅夫人说,多事之秋,信王爷注定要对不起柳家上下,但她与王爷却不得不为之,”邓姑姑又一次开口,道,“所以请柳公子一定记住老身接下来告诉你的故事。”
由始至终,绣玉始终都微笑地从旁听着,这个故事似乎她已经听过很多遍,不再会让她觉得离奇或是惊讶,但南宫佩却不这么认为。
这个故事太过于跌宕,以至于中途有好几次,南宫佩觉得受不了,想要离开。但他毕竟坚持了下来,直到故事结束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老去了十年。
“你们……”南宫佩咬咬牙齿,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你们家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绣玉摇摇头,阴着脸道:“你最好一辈子也莫要知道,否则你岂非会更加疯狂?”
“可嫣儿还有爹爹……”南宫佩攥紧拳头,恨然道,“这么多年的复仇,难道竟是我们的错!”
“大错特错,”绣玉不假思索地答,“柳成荫卷入这场阴谋,早已心甘情愿地去死,又何必要你多此一举!”
“当年,我为何非要活下不可!”南宫佩嘶声道。
绣玉道:“唐竣竟然发了善心养虎为患,真是可笑!但你毕竟还是活下来了。”
“你说什么?”南宫佩猛然扭头望向绣玉,眼中极尽惊恐之意。
“我说错了么,”绣玉笑道,“南宫佩,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你能活下来是唐竣善心大发,没有斩草除根么?他若不回过头来将你救走,你安能活到今日!”
“好,好,好……”南宫佩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脸上顿时浮起许多悲戚、讶然与凄凉之意,“在下猛然知道这许多因由,才发现活着并不比死高兴多少,反而徒增烦恼。”
绣玉却笑得十分灿烂:“但你毕竟活着,而或者就有许多事情要做。”
南宫佩凄然道:“在下一直为复仇而活,此刻却发现此路已断,活着还有什么事要完成?”
绣玉的眼角依稀有一些狡黠之意:“你忘了么,你妹妹还活着。”
南宫佩浑身一震。
他险些要忘记了,若姬羽凰还活着,他必定还得为她做些什么的。
哪怕,要他付出自己的命。
七十五、穷途末路
这一夜吹了很大的风,凄厉的声音好像鬼哭,在紫禁城中穿过的时候,勾的人的心一阵阵的发颤。
久居此间的江玉儿并不害怕。当屋内的烛火第二次被风打灭的时候,她不过只是换了换姿势,手中的金色莲子不留神便在地面上猛烈地敲出了声响。
更鼓已过,江玉儿却没有半点睡意,她借着风声,才能够更加清晰地聆听京城内外千军万马交战的声音。
听着这样的声音,眼前仿佛就是旌旗蔽空、火光冲天的战场。战阵的前头,将军横刀立马,寒光闪动间,手起刀落。身后的兵卒们随着将军的战马冲上战场,一时间人潮涌动,刀剑声声,喊杀声冲上云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坚定的表情。
这,就是战场。
江玉儿没有见过战场,却知道战场上的每一秒钟都类似于煎熬,是名副其实的人间修罗。而现在,她所熟识的许多人,正在那个修罗场上冲杀拼命,让她完全无法有丝毫睡意。
门在这时响了。
江玉儿“腾”一下站起身来,手中的金莲子全被汗浸得湿湿的,而一颗心,却在腔子中剧烈地跳个不停。
紧接着,她听见了太监特有的、尖尖细细的声音:“江令主,沐大人让你立刻随我去坤宁宫,迟则有变。”
一阵恶寒也便是在此时袭来,她不住激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胸中顿时激起许多不安之意来。
坤宁宫,帝后的寝宫。而更鼓已过,此时夜访会是怎样的变故?
“知道。”
江玉儿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夹杂着碎裂的冰渣子,有些冰冷,有些让人窒息。
她迈出来,让自己全身暴露在这夜紫禁城凛冽的风中。月亮在她的头顶朦朦胧胧的像是隔着一层雾,凄迷的月色冷漠地照耀着大地。唯有那引路太监手中那盏摇曳的孤灯,才能让人略微感到一丝安慰。
坤宁宫不远,江玉儿却希望自己永远也到不了那里。
只可惜她已经到了。
寂静无声,通报了好久也没有回应。寂静如同长着长长指甲的双手,疯狂地挠着江玉儿一颗忐忑的心。
终于,她鼓起勇气,冒着大不敬杀头的危险,尝试着推了推宫门。
门竟然应声而开。
没有呵斥,没有任何声响。坤宁宫内静得出奇,看不到任何人存在的迹象。江玉儿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去,紧接着,她听见了自己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和随同自己进来的太监的哀呼。
冰冷的空气瞬间冻结了江玉儿的脊梁骨,连扣在之间的金莲子也在瞬间变得笨重无比。
“我们来迟了。”江玉儿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那条吊在半空中的白绫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了悬着一动不动的那条身影究竟是谁。
她在白天还是活生生的人,是大明王朝的国母,而转眼间,她已经不会说话,成为了一具在空气中随着被冷风荡来荡去的、毫无知觉的尸体。
“嗤”一声轻微的声响,江玉儿手中的金莲子脱手而出,伴着白绫被撕扯碎裂的声响,周后的身体从空中猛地向下一坠。然而江玉儿动作更快,闪身过去托住了周后的尸体,不让她重重地摔下。
但她依然不能再做什么。她看见周后临死前并不好看的面容和她缝得牢牢实实的衣衫,只能长叹一声,哑声道:“连皇后娘娘您都选择自缢,那我们又当如何呢?”
当然,这个问题江玉儿并不指望有人回答。她只转身便向外走去,走过那名目瞪口呆的太监身边时,她低声吩咐道:“有劳公公寻些人来安置好娘娘皇后娘娘的凤体,莫让她再遭罪了。”
太监的背脊弯了弯,犹豫了片刻,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现下江令主要去哪里?”
“哪里有屠戮就去哪里,”江玉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那太监,笑容在夜色里说不出的阴森可怖,“难道公公没有闻到空气里面的血腥气么?”
尽管江玉儿很敏锐,但她毕竟还是去晚了。
当她赶到昭仁殿的时候,对上的不过是昭仁公主血淋淋的尸体和沐青旋惨白惨白的面容。
抱着公主尸体的沐青旋无法再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此时他的脸上终于扫上了厚厚的阴霾。而那样的神情,足以让江玉儿心中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断掉。
不过须臾间,江玉儿便已了解末路的滋味。
“玉儿,”沐青旋对着江玉儿惨然的笑容让江玉儿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天亮的时候闯贼的军队便会攻入宫中,咱们的皇上已经疯了。”
闻言,江玉儿的身体忽然如糠筛般剧烈抖动起来。
“……害怕么?”沐青旋声音沉沉。
“怕,”江玉儿的瞳孔中虽有惊恐,但却依然语气坚定道,“不过我不会逃走。”
沐青旋闻言,脸上浮出的笑意不知是赞许还是悲戚,他轻声道:“五回门人,自然要死守到底。你也一样。”
江玉儿垂下眼帘,呼吸声不可抑制地又一次粗重了起来。她攥了攥拳头,忽然抬头望着沐青旋,眼中射出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