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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在想这个?她怔住,笑了起来。“我刚刚乱说的,我很清楚他不适合我。”读到他松了口气的眼神,害她有点高兴,揣想他不要她答应的原因……
宫蔚南胀红面孔。“我……收回之前对你的批评,那时我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什么,可能是因为发烧了。”说完,松开她的手。
松开时,美里一阵空虚。原来喜欢被他牢握的,他的手很大,有着因务农而长出的厚茧,被那样勤于劳动的大手握住,感觉很安心……
他难得会道歉,她也有话说:“宫蔚南……”
“嗯。”
“说真的,一开始我很讨厌你。”她望着天花板说:“因为我最讨厌不负责任,没家庭观念的男人,像现在,到处是速食爱情,我真看不惯,大家随便高兴就在一起,碰到问题又随随便便离婚——”
“我知道,你不用这样强调。”他故作骄傲地制止,笑笑地,好像无所谓。她的暗示,他懂。她暗示她不会喜欢一个离婚的男人,唉,吻出后遗症了吧?自尊受损。他急着夺回主控权,白口嘲:“放心,我很识相,不会天真到认为刚刚发生的事有多大意义,是我太久没碰女人,才冲动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么。”
是这样吗?美里瞪住他。“我要说的又不是这个,但你这样说,还真是……真让人生气!”
他纳闷。“不然你想说什么?”她又叹息了,闷瞪天花板,忧郁的侧脸,令他很困惑。“到底要说什么?”
美里觑他一眼。“我也要道歉。”
“道歉什么?”
“我以为你这个人很差劲,对女人很坏,但你不是。你明明是婚姻的受害者,为什么要故意伪装成加害人?”
他震住,旋即失笑。“等一下,你说得我糊涂了。”
“是我误会你,以为你把老婆赶走,但其实你故意背黑锅,保护儿子,不让他伤心。你很伟大……”
伟大?他低笑。“可以请问是什么让你忽然改变,认为我伟大了?”
“我知道你的过去了,好惨啊。”
“谁说的,郑宇宙?”
“唔。”
咒骂一声,他气恼。“我就知道!”看样子得把郑宇宙抓来警告,混蛋,那年少愚蠢的事,真好意思到处帮他宣传?
“听了关于你的事,才发现你是好人,宁愿被误会,也不让儿子知道他妈妈不要他了,我好感动。”
他很尴尬,习惯被批评,忽然被恭维,反而不自在。
“拜托,别再这样说我……”他玩笑地抬起右臂。“你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是因为懒得跟儿子解释才那样说,反正那种老婆我也不希罕,早就想离婚,她走了我还落得轻松,不知多开心……”
那时带着病儿,签离婚书,一滴泪都没掉。讲得好潇洒是吧?可是,要命,这女人是怎样?直视着他,黑墨墨的眼瞳,专注的目光,好像将他看透,她看得他软弱,心虚了。
在深深的凝视后,她微笑了。“我想你中毒了。”曾在防毒公司上班,费工程师指着他鼻尖,笑笑地说:“你、中毒中毒。”
“胡扯什么?”他笑了,可笑容很快消失。她认真模样,害他笑不下去,被她瞧得冷汗涔涔。
“还记得熊猫病毒吗?中毒后桌面图示就被改变……你好爱逞强,明明难过得要死,却爱摆着高姿态,死不承认受过的伤,不像我,烫个大爆炸头发泄。我猜你就是这样逞强,伤口才好不了。中大病毒,所以面目都改变了,明明很深情的人,干么装冷漠的死样子?根本不像你,那么不自然,不觉得很分裂?这样表演不累吗?”不承认受伤,拒绝解毒,像致命的癌,于内在蔓延,变成爱无能。
宫蔚南听得胆颤心惊,这费美里啊,当觉得她蠢,她又忽然说出吓死他的话。
“你真的很会扯。”他还是嘴硬。
“谁跟你扯,我最老实,有什么说什么。”
“是吗?”老实吗?
“是啊!”美里坐起,看住他。“现在,还要跟你讲另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宫蔚南看她忽然蒙住脸,不敢面对他。
她闷道:“我其实想开农场,所以才应征你的工作。我一直偷学你的技术,还有经营方式……甚至偷抄过你进货的本子。”好惭愧,现在,他会怎样?发飙?踹她下床?叫她滚?她想象自首后的每种状况,就是没料到他——“……”他不吭声。
令人窒息的沈默,延续很久,久到她忍不住,抬头从指缝间偷看他,咦?他竟然……在笑?他微笑着,眼中闪着幽默的光芒。
“你是说,你记在笔记本的那些关于农场的资料?”
“对,就那些……”等一下,她松手,露出惊讶的脸。他怎么——“我知道。”所以一方面被她吸引,一方面又气她,很折磨。
“你知道?”
“有一次你把笔记本忘记在餐厅桌上,我帮你拿回去,放在你房间桌子上,你竟然也没发现。”粗心的家伙。
“那里面的内容你……”
“我看过了。不看怎么知道本子是谁的?”
“啊?!”好惊,但,还有更惊的。
“既然你说了,我也自首。”
“钦?”
“梨子的嫁接法,秀明自然农法,芦苇池做法,种植表排列方式,所有你问的,所有我告诉你的,全是错误的。还有,我故意将业务用的簿子放在客厅,内容都窜改了,条列的进货的店家,全是业界有名的黑店。”
她狠狠倒抽口气。“你……你为什么……”
“你偷我的技术,我必须自保。你想开农场,我怎么可能培育一个竞争者?我又不是疯了……”看她整个呆住了,他笑问:“怎么?说不出话了?”目光闪动,好柔声问:“刚刚不是说我人很好,很伟大?现在呢?”
好可怕!美里答不上来。过去眼中世界,非黑即白,清清楚楚。好人、坏人,伙伴、敌人,一清二楚。从不知道,还有灰的,无法归类的。她单纯的眼睛,无法分辨面前这男人。他心思,比她复杂太多。那是多少历练磨出来的心机?太可怕了……
美里喘一大口气,诧异他竟还能笑笑地面对她。她心惊肉跳,想到那些资讯,都是假的,要是傻傻按着他教授的开农场,那后果……
他沈声道:“如果你真的去开农场,我给你的那些方法,会让你赔得很惨,加上你没太多实务经验,农场一定倒闭。”看她面色惨白,可怜,都说不出话了,唉,这傻瓜。瞧她吓得,当初还呛他说自己是坏女孩。
美里面无血色,觉得他可怕。她自作聪明想利用他,事实真相是,她被他愚弄了。她像勤力但无知的白老鼠,被关在设计好的小笼里,愚蠢地在塑胶圈圈里跑不休,自以为往目的前进,却不知在他眼中,只是在兜圈的笨蛋。可是,等一下,这里边有个逻辑说不通。
“既然想害我,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告诉我?”
为什么?他眼色黯下。
从费美里闯入他的生活,不断干扰他的心情,他就不断自问自答为什么?失控,为什么?想要她,为什么?推开她,又想狠狠拥抱,这样矛盾为什么?看她脆弱了,又想保护她,为什么?憎她利用他,又舍不得撵她走,让她自以为是地继续利用,又为什么呢?他想,也许是爱情在发生,但,他不敢肯定自己的感觉。肯定对她的爱,也等于肯定被她伤害的可能。也许真如美里说的,他中毒太深,不知为何要过得这么小心,这样不痛快。他傲慢地不肯承认为什么,反而问她更多为什么。
问她:“为什么对我儿子好,是为了让我对你没戒心吗?”
问她:“为什么阿威病了时,哭那么厉害,好像真的很关心他?你真的在乎吗?”又问她:“我发烧呕吐,你这样照顾我又为什么?讨好我好学到更多农场的事?”
听他提出无数个为什么,美里张着嘴,答不上来。内心OS全是一个个不,不是故意讨好,不是表演关心,那全是真情流露……但想到这些,心里很慌,听起来这段日子,对他们,她付出太多感情,不像单纯员工,倒像是他们的亲人……
费美里胀红面孔,一想到做出这些关心举措时,宫蔚南是以什么样的眼光在衡量她,揣想她的动机,她觉得超糗的。大概认为她别有目的吧?这样猜疑做什么呢?突然觉得好累噢!
表面是她别有目的,动机不纯,然而,他呢?明知她有目的,却假意配合这么久,故意放假消息,更不真诚。真没意思,这些日子的快乐,突然都蒙上阴影。
美里想着,突然眼眶红了,泪在目眶中打转。
他骇住,想抹去那眼角的泪滴,但她别过脸去,避开他。
她颓丧道:“很好,既然大家把话说开了,都半斤八两,一样混蛋。”不欠他了。
“我……唉……”看见她难过,他心酸,突然很想解释:“农场是我的全部,所以谁想开农场,就是我的敌人,我才……”
“你放心,我不会开农场,我要回台北了。”
回台北是什么意思?她要离开?!宫蔚南震住,他看美里疲乏的吁口气,沮丧地刷刷头发。
“我妈来找我,我要回去了……今天就走,所以……来跟你辞职。”
什么?宫蔚南被这决定吓得措手不及。瞪着她,脑子一团乱。她的告别,瞬间让他太空虚。他被狠狠吓到,被一股强烈的恐惧逮住,胸口闷得快窒息。
“为什么……这么突然?因为我说的那些话?你这么气?”他听见自己紧张的声音,该死,他好强,不想表露内心的惶恐,可是,望着她,想到以后难再见,那古意的肥皂香,以后也都闻不到了,就觉得血液冻住,慌得不得了。
她苦笑,看他一眼。“跟你刚刚说的无关,昨晚我已经决定不开农场了,所以才跟你自首的。家里有事要处理,不能留在这里……”
“处理完再回来。”他立刻说,很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但……好像还是好可怜。
他急迫的口气,让美里发觉到他对她也不是全没感情的,这使她稍感安慰。她微笑,这就够了吧。从昨晚妈妈告诉她家里的事,心情就一直很差啊!
她说:“短期内,我都不可能回来了,你最好赶快另外找人。”
“什么事非回去不可?”
“……”该怎么说呢?美里转过脸,去望着窗外,日光将窗玻璃映成银色。蒙蒙的白,好似此刻心情。为什么要离开,心情更不明朗?为什么重重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怀中,是什么很重要的,很汹涌的东西,没来得及送他,传递给他……郁在心里,那沉重的,是什么呢?
唉,不想了,弄清楚又如何,她现在非走不可了。连梦想都抛弃了,最后根本无能使坏,她还是心软,不忍让妈妈一个人回去。梦想跟亲人,最后,还是不够坚持,牺牲自己。她有点瞧不起自己,永远自私不起,习惯当烂好人。
美里有些看开了,她是殷实的树,如何当一朵多刺任性的玫瑰?永远当不了,何苦表演?决定顺服母亲的愿望,回去做家人的依靠。
她回过头,强笑道:“谢谢这些日子的照顾啊……我回去以后,一定会很怀念这里,这是我出生到现在,最有趣的日子……”
竟然真的在跟他话别?宫蔚南觉得自己一定疯了,因为他听见自己开始胡说八道:“你走没关系,解说员也不是很必要的职位,只是你走了阿威会难过。”
“也许难过一阵子,不过小孩都这样,很快会忘记会习惯的。”
“你房间种那些盆栽呢?我很忙,我可没空帮你照顾。”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