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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烟雨楼,是当地出名的馆子,李莫愁特地在刚来时就在临窗面水的地方定下一张桌子,掏了一个月的钱,就算八月十五过完,她还没走的话,也是能够再用几天的。
此前她和程瑶迦曾来这里吃过两回饭菜,因此也不怕让程瑶迦一个人来会迷路。
跨进烟雨楼大门,李莫愁正要抬步上楼,那酒保就道:“这位姑娘,可不巧,咱们这里楼上今天和明天都被人包下了。”
李莫愁道:“那楼上可是七位道长?若是,便让我上去,我是认得他们的。等会儿若是又有个姑娘过来,你把她也请上去。”说完蹬蹬步上台阶。
那小二摇摇头,走到一边去。
烟雨楼二楼比一楼的大厅要精致许多,全真七子分坐两桌,看见有人上来,都抬眼看去,一见是李莫愁,丘处机啊了一声站起来,拱手道:“想不到李姑娘居然来了。”
李莫愁笑道:“丘道长不必多礼,我今天来也是从江南经过,想起来你们曾经和人有约在此,因此才来见见故旧的。这位是我的侄儿,快点给大家见礼。”她后面这句,却是给裘千丈说的。
裘千丈早闻全真七子大名,如今他做怪不得,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装作武林高手,忙对着几人行礼。丘处机和马钰,王处一三人,和李莫愁交情最深,将李莫愁邀至他们那桌,共述别后种种。
李莫愁早在刚进来时。便看到了孙不二,十几年不见,她两鬓居然泛起点点白霜,早些年那股凌厉磨去了不少,隐隐有些修道人的样子了。只是不知道待会儿见了她徒儿,该会是什么反映。
几人喝了会茶水,李莫愁看程瑶迦还不过来,刚要催促裘千丈去找,就听见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向楼上而来。一听这脚步声,李莫愁便知道是程瑶迦到了。
程瑶迦甫一露脸,孙不二就惊叫起来:“瑶迦!你到哪儿去了,你爹爹给我送信,说你丢了,你现下怎么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瑶迦早知道要看见师父,可是一见之下,心情激荡,樱桃小口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最后眼眶一红,哽咽道:“师父,我……我。我很好呀!”
孙不二携了徒弟地手,拉她到墙角的座位,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说了一会儿,孙不二又将程瑶迦衣袖掀开。想来是在验收那颗守宫砂。果不其然,她看过了那颗殷红的守宫砂,笑意盈上眉梢,拉了程瑶迦过来,对着李莫愁拜了一拜,道:“多谢李姑娘搭救我徒儿,才不让她落在贼人之手。”
李莫愁看她说的恳切,忍不住在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她告诉你。是我救了她,对不对?”
孙不二愣了一愣,看李莫愁一脸寒若冰霜的样子,知道是李莫愁当年的心结未解的缘故,心头也忍不住一阵羞惭,道:“李姑娘。若是论起师门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师妹。当年之事,为师也惩戒过我。这些年我细想来,时常为那件事情后悔,若是你真的放不下心结,到时候我亲自去古墓给你师徒赔罪。”
李莫愁只是冷冰冰道:“古墓和重阳宫不远吧,你这么多年还没去赔罪过?”
孙不二被她的话一憋,脸色一下子难看的紧。程瑶迦忙细声劝道:“师父,李姐姐,你们不要吵了。李姐姐,冤家宜结不宜解,当年地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你还是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李莫愁眉毛一挑,又要发难,马钰忽然叹息一声,道:“李师妹,我有一话,不知该说不该。”
李莫愁止了话头,看向马钰。马钰缓缓道:“我们全真七子,自从师父走后,一直都韬光养晦,以免有些贼子找上门来,连门下扫撒童子都严令不许惹是生非。唯有一件,就是不许别人到古墓打搅你师父和师姐清修。上次连番有贼人夜探古墓,这贼子功夫高强,非我们师兄妹出手不可,我孙师妹连接三天三夜在古墓外巡守,生怕那贼人进入古墓。她这些年不见你师父,也是因为心中羞愧,怕见了你师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论起年纪,实则孙师妹的年纪,比林师伯还要大些,有些话,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马钰一席话,令李莫愁再无话说,再看孙不二,果真是一副羞赧样子。若是抛开了当年孙不二在山顶对李莫愁师徒的逼迫,平心而论,李莫愁也只能对全真七子所作所为伸指赞一声好英雄好汉子。现在这种场面,她若是再逼迫,就是她在无理取闹了。
况且程瑶迦为了给她圆谎,居然主动说自己是被不知名的贼人掳走,后来又被李莫愁救回,单单是这份心意,李莫愁都无法回报。只好叹息一声坐下。
这边一状公案了解,李莫愁也有些恍惚,当初想象中把孙不二骂个跳楼的局面,一点儿都没有发生,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看来有时候就是想做泼妇,老天爷也是不允许的。见李莫愁不再追究,只是埋头喝茶,全真七子也有些沉默。
正当众人都不语之时,忽然听见楼下好长一声马嘶,丘处机脸上一喜,道:“是郭靖来了!”说着抢身下楼。
没多片刻,郭靖就和丘处机一起上来,月余不见,郭靖一脸风尘之色,脸上犹有哀痛,身侧也不见了黄蓉。
李莫愁一见他便问道:“郭靖,我哥哥呢!”
原来自上次见过陈勇后,李莫愁一直担忧欧阳克。那裘千仞的功夫,仅在欧阳锋。洪七公几人之下,可谓是不世出的高手,就凭欧阳克和郭靖两人,怕是讨不了什么好。虽然陈勇一力说欧阳克没什么大碍,可是她却觉得并非那回事。
郭靖被李莫愁一问,脸上两行长泪垂下,哭道:“师兄,师兄他和蓉儿,都不见了。”
李莫愁大惊失色,问道:“怎么了?”
郭靖哭道:“那天蓉儿和我跟你们分别……”
“我不听黄蓉。我只听我哥哥。我知道你们去了轩辕台,后来和我哥哥遇上了。后来呢?我听人说我哥哥和你们在一起地时候受了重伤,他现在呢?”李莫愁打断了郭靖的话,问道。欧阳克怎么会消失不见,还是和黄蓉一起,难道是已经遭遇了不幸,这叫她怎么能不惊心。
郭靖抹去脸上泪水,道:“师兄是为了救我和蓉儿受伤的。那天我们和裘千仞相斗,师兄出来救我们,才受了重伤。后来逃了一会儿,他和蓉儿两个受伤太重,连路都走不动,我买了一辆大车。让他们躺在上面,然后赶着马车逃命。一日走到了一处沼泽,蓉儿说那里有怪,要进去一探究竟,结果他们两个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李莫愁听了。惊道:“那沼泽在什么地方,为何黄蓉说那里有怪?”
郭靖道:“我们怕那铁掌帮的人追来,于是连夜赶路,马车一不小心进了一片密林,后来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蓉儿说那是阵法,然后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沼泽,里头居然还有路。蓉儿说这样地地方必定住着隐居的高人,我们若是去见见那高人,她和师兄的伤势或许就有救了。谁知道马车行着行着,就在我眼前不见了踪影,我找了很久,居然又从沼泽中绕了出来。我在沼泽外等了半月时间。都不见他们出来,又有急事要来这边。所以就先来了。”
李莫愁听了,脸上阴晴不定,这处沼泽应该就是瑛姑所在的沼泽了,若是李莫愁没料错,现在的黄蓉和欧阳克,八成是在大理。只是郭靖说地有急事来这边又是为什么?
郭靖这边解释完,那边马钰也问道:“你师父们呢?他们是不是明天才到?”
郭靖听了,眼睛一红,却不是要哭,而是一种愤怒地赤红,简直像是要择人而噬一般:“我师父他们,我师父,只有我大师父或许还活着,但是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了!我来烟雨楼,就是找我师父来的。”马钰听的一惊,猛道:“怎么回事!”
郭靖咬紧牙帮,简直像是要把一口牙都咬碎了,狠狠说道:“七公不见了,有人说在桃花岛见过他,我和蓉儿一起回桃花岛找他,发现他们都死在那里。”
这下连李莫愁都禁不住惊叫起来,难道这江南六怪,是欧阳锋下的手?那洪七公的失踪又是为了什么?郭靖想起往事,心中一股郁愤翻翻滚滚,只觉得胸口疼痛不堪,又兼着失去黄蓉和师父们后的茫然,越来越气,终于咕咚一声,两眼翻白,翻倒在地。
丘处机忙上前将郭靖救醒,落泪道:“罢罢罢,故人已去,我还留着这酒缸有什么用!”说完他失魂落魄的走到窗边,将那里一只大铜缸举起,隔着窗子狠狠扔进窗下的江水中。李莫愁初时见那大缸,还以为是酒楼里地装饰,现在领悟到,当年他们比斗时候用的大缸,怕是就是这一口了。
郭靖醒了过来,还是那么红着双眼,却一滴泪都流不出,几人问了他半天,才知道原委。原来丐帮众人一探桃花岛时,那里已经被毁了,还发现几具尸体,就地掩埋了。后来郭靖和他们再探桃花岛,将那些尸体掘出,想要看看尸体到底受地什么伤,哪知道这些尸体一见天日,郭靖就蒙了,这人身材矮胖,象是个皮球一般,就连脸蛋都跟他师父韩宝驹一模一样。
接二连三挖出来的尸首,虽然有些已经略微腐烂,可是还能辨清楚身形相貌,直到一具女子的尸首被挖出来时,郭靖再也忍不住,一头晕过去,这女子的尸首,分明就是韩小莹。
郭靖浑浑噩噩。悲伤无比。黄蓉看着满目萧索地桃花岛,也禁不住泪上心来,桃花岛上地花花草草,早就被人毁个七七八八,连住房都被烧了,最让她愤恨的是,她娘亲地坟墓机关也被人在外面强行破坏,里面似乎是燃过一把大火,烧的黑乎乎,好一幅凄惨模样。岛上地哑奴也几乎都死了。幽静美丽的桃花岛,现下就如人间地狱一般。
郭靖直过了两天才醒过劲儿来,清点完那些尸首,发觉没有自己的大师父柯镇恶的。心中隐隐有了希望,虽然从这些尸首上的伤痕上他看不出是什么人下的手,但是只要柯镇恶还活着,那么就机会找出谁是凶手。
于是他和黄蓉二人离开桃花岛,去四处寻访柯镇恶,机缘巧合下,被他们发觉了那副画中地秘密。于是就去找武穆遗书。接着便是蒙欧阳克相救,欧阳克又和黄蓉一起消失。幸亏他悲痛之下,心头还存着一丝清明,知道柯镇恶和全真七子有约。依照柯镇恶的脾气,不管有多难都会来赴约,因此他才赶来嘉兴烟雨楼。
郭靖心思纯善,将武穆遗书一事也一并说出来,听他说到这里。全真七子惊道:“你说的武穆遗书,可是军神岳飞将军所著武穆遗书?”
郭靖点头道:“蓉儿说是地。”
全真七子围着郭靖问起武穆遗书下落,郭靖哪里还关心这个,只是毫不在意道:“不知道,我们一路上逃的很辛苦,本来武穆遗书在我身上,那卷岳将军的诗词在蓉儿身上,但是我后来再也找不到它了。”
全真七子忍不住一起啊了一声,都在心中暗道可惜。又想要责骂郭靖,却看他这般失魂落魄,不忍责怪。
丘处机听郭靖说完,垂泪道:“郭靖,你是个好孩子,你师父们也都是大英雄大豪杰。他们的仇。就是我们的仇。不管是哪个人杀了你的师父们,我都帮你报仇。”
郭靖听了。赤红地眼里慢慢地浮上一丝泪,瞬间又被烘干,接着又浮上一层,又被烘干,过了许久,他泪水才大颗大颗从眼里滚出来,润湿了面颊。
这些时日,郭靖精神疲累的紧,又一路赶路,甚少休息,大哭了一场后,居然躺在地上睡着了。众人不忍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