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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好奇,”习惯吗?”
“人人想过更好的生活,最近这几年会有数万家庭移居内地。”
她走近冰箱打开取一罐汽水喝。
“你呢,你有类此打算吗?”
“我得看家母选择。”可人每想到王千岁对答如流,她说:”我家在内地也有事务,不过我对工作一点兴趣也无。”
千岁看著她,“总会有一种职业适合你。”她自嘲:“可惜吃喝玩乐不算工作。”
千岁又笑。
他没想到可以和二小姐聊天。
邓可人又说:”我载你兜风。”
“你的车子有待修理,不如我载你一程。”
“我从来没有坐过这样大的车。”
千岁想起都会讽刺一个人的环境每况愈下:房子愈住愈小车子愈坐愈大。
“上车吧,二小姐。”
“送我回公司,我爸逼我上班呢。”
他们离开修车行,金源两夫妇才从后门下来。
蟠桃喃喃说:“千岁并不虚荣,却时时高攀他们。”
金源笑笑,”同邓二小姐在一起,简直是低就,那女孩永远不会生撬:你看,两百万一架跑车就这样丢在这里。”
“这辆跑车若果拆散逐项零件出售,一共可卖三百万。”
两夫妻摇头叹息。
这时,邓可人坐在大车后门,不知多舒服,双臂抱在胸前,对司机说:”到郊外兜风,我不上班了。”
“那怎么行,公归公,私归私。”
“千岁,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见过你一次。”
“有那样的事?”
“你约十岁左右,老王带你到我家花园玩,你喜欢那只金毛寻回犬。”
“我记得那只狗,但是却不记得你。”
邓可人啼笑皆非,“谢谢你。”
“寻回犬呢,它很特别,并不看低人。”
“所有犬只都上天堂,你看到它时已十岁八岁,它们寿数不同人类。”
“多可惜,它叫什么名字?”
“我家两只狗,一只叫百子,另一只叫千孙。”
轮到千岁啼笑皆非,原来他可以与它们称兄道弟。
到达目的地,邓可人下车。
她丢下一句:”我姐姐嫁人后,我寂寞不堪。”
“姐姐好吗?”
“她想回家,又怕夫家不悦。”
她自己拉开车门,下车去了。
纵有烦恼,已经比贫女多若干选择:家里大门永远开著,豪华跑车总在等她,无论在外面多么失意,家里佣人还是必恭必敬叫她二小姐。
把车驶回家,才发现车窗上用豆沙色写著:”约我”两字,千岁凝视一会才擦去。
千岁如常补习英语。
一日车子经过游客区,一对外籍老妇伸手截车,千岁停下,用英语对她们说:”我这是专线车,你们去何处?”
老太太见他英语流利,高兴得很,”我俩要去大佛像观光,找不到车子。”
千岁一看手表,正是计程车司机下班转更时分,的确却比较难叫车。
“你们上车,我载你们去总站。”
老太太像小女孩般欢呼上车。
她俩穿著大花衬衫,戴宽边帽子,挂著照相机,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她俩对市容赞不绝口。
千岁佩服她俩人生观:活著,心情愉快,尽量享受,不论年纪,照样快活。
白种人对生命较为豁达,生老病死看得开,也爱惜动物及环境,值得千岁学习。
“年轻人你英语说得很好。”
千岁笑,“不敢当。”终于派到用场千岁笑。
到了计程车总站,千岁下车,替两位老太太安排一辆包车,讲好车资,让她们上车到用场。
一位老太太忽然故作失望地问千岁:”你不一起来?”
大家都笑了。
一直到晚上,千岁嘴角仍然挂著笑意。
千岁同母亲说:“你,你未老先衰。”
“华人习俗不一样,我们要是学洋人,便是老十三点。”
千岁吁出一口气,多可惜。
“记住,明午与陈伯母喝茶。”
是要介绍物件给他吧。
母亲挑的茶座相当优雅,母子坐在小房间里,足足等了三十分钟,对方姗姗来迟。
千岁只当陪母亲散心,耐著性子,不发一言。
陈氏母子终于出现,千岁照国外人规矩立刻站起来。
那陈小姐悉心打扮过:浓妆、花裙,相貌不错,可是不知怎地,好好一个人,却喜搔首弄资。
她似站不直,专靠在母亲肩上,坐下之后,又拨头发,又仰首笑,没片刻停下来,不住吸引人注意,看得千岁眼花缭乱。
连千岁妈都觉得不大对劲。
说不到几句话,陈小姐告辞,说另外约了朋友。
这大概是表示对王千岁不感兴趣。
千岁无所谓,多陪母亲三十分钟,挑了几种点心打包,预备送给金源。
分手后,千岁妈咕哝:“轻佻浮躁,不像个样子。”
千岁笑而不言。
你挑人,人挑你,可是这样?
幸亏双方都没把对方看在眼内,根本没有下一次。
千岁去探访金源。
金源欢呼一声,打开盒子吃热辣点心,一边说:“千岁,蟠桃坚决搬家,一切为孩子著想:前途要紧,务必设法考进名校,不惜工本,我们不能叫孩子步我们后尘,你说可是。”
千岁不出声。
“可记得你我在球场混到深夜不愿回家不顾功课,跟一些人吃喝,差点入会?我的孩子可不能那样。”
千岁仍不说话。
“人要突破出身谈何容易,”金源语气突然文雅,“我家原是工人阶级,孩子们要做第一代读书人,可得靠他们自己努力,我不会教功课。”
“工人始终屈在社会低下层,”金源干笑数声,“书本上说得什么职业无分贵贱之类,都是故作大方,唉——”
接著,他说起育儿经验,婆婆妈妈,似个中年太太,千岁无从搭腔,只得拍拍他肩膀。
那辆华丽跑车仍然停在车行里,烂灯已经除下,新灯尚未装上。
千岁想一想,拨了个电话,叫原厂师傅派人来把车驶走。
“二小姐若责怪下来,你负责应付。”
千岁答:“我不怕。”
“她仍然缠著你?”金源怪羡慕千岁。
“没这种事,别乱讲。”
千岁看著原厂把邓可人得跑车驶走。
不知为了什么,他像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台风凤凰离境,来了喜鹊,横风横雨。
他母亲说:“千岁,今晚别出去了。”
“车站上招眼挤满百多辆车。”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
“可计双倍车资。”
“叫你别去。”
千岁答是是是。
母亲看著儿子轻轻说:“听说一结婚,就都光听妻子的话了。”
这许是她唯一心事。
“妈妈我陪你回乡探亲。”
“所有亲人都问我们要东西,先是猪油白糖,后来要电器家具,接著要七日港澳游,现在看不起我们了。”
“你可想回乡住?”
“我喜欢城市。”
千岁觉得母亲还有别的原因。
果然,她轻轻说:“你爸回来,找不到我俩,那可如何是好。”
讲的有道理,千岁恻然,他也盼望父亲时时在梦中出现。
深夜,电视开著,播幕员不停轻声报告台风新闻,千岁打瞌睡,梦中看到自己--只有一点点大,父亲仿佛已经辞世,他满山走,漫无目的,有点凄凉,却又有点畅快。
荧幕上闪过一辆鲜红得跑车残骸,记者说:“跑车撞成一团废铁,怀疑司机醉酒超速驾驶……”
千岁没看见,他蜷缩在沙发上熟睡深夜,电视开著,播幕员不停。
他母亲轻轻关掉电视。
他睡到第二天清晨,被门铃唤醒。
门外站著三叔,他铁青著脸,强做镇静。
千岁问:“什么事?”
“千岁,别惊动你妈,快梳洗,跟我走门外。”
任何时候,三叔那样尊重千岁妈,真正难得。
千岁连忙洗脸更衣,与三叔出门,“去何处?”
“派出所。”
“到底什么事?”
三叔叹口气,“二小姐昨夜车祸出事,重伤入院。”
千岁张大嘴。
“她的跑车风雨中闪避一辆货车,装上灯柱成一团废铁,几乎断为两截,救护人员剪开车门,把她拖出,她一直昏迷不醒,警方与邓家追究责任。”
千岁明白了,他出了一身冷汗。
“车子进过王家得修车厂。”
千岁连忙说:“我会向警方交代,跑车的确停过王氏修车厂,但是我们却原封不动,通知原厂驶走。”
三叔一听,突然松口气,刹那间出现一脸皱纹,像是老了十年。
“让我说话。”
派出所内邓家律师一见他俩便迎上来。
警员接著问:“谁是王氏修车负责人?”
“我,王千岁。”
王金源有妻有儿,凡是还是由王千岁担当。
三叔迟疑片刻,维持缄默,他并不偏心,凡是分轻重,这个时刻,他也觉得千岁做的对。
千岁异常镇定,答案纹理清晰,时间地点俱全,方便警方记录。
“我决定请原厂修车师傅派人来开走跑车,我们有记录,并且有对方签名。”
“邓小姐为何不往原厂?”
“我们假设她认为我们手工不错。”
“还有其他理由吗?”
“也许,她常修车,我们比较快捷,但这次我们没有零件,故此,不予受理。”
“你可有碰过引擎或刹车?”
“完全没有。”
这时,三叔忽然站起向一个人迎上去,那人身形神气高大,千岁听见三叔叫他邓先生,原来是邓树荣本人到了“。
他与律师低声谈了几句。
然后他走近千岁,“劳驾你。”
千岁连忙站起来垂手说:“应该的。”
律师再与他商议了一会,他又匆匆离去。
这时,警官对王千岁说:“你们可以走了。”
三叔松了一口气,与千岁离开警署,两人汗流浃背,这才发觉,已在派出所逗留超过三个小时。
千岁问:“邓可人情况如何?”
三叔恼怒,“谁理她,夜夜超速驾驶,如一枚定时炸弹,祸延他人。”
千岁不出声。
“幸亏这次我们没有替她修车,否则麻烦多多,警方已把那团废铁拖走,邓家会找专家研究可是机器出了毛病,我们甩难。”
千岁沉默。
“过一段时候,我会向管家辞职,千岁,这次多得你。”
“应该的。”
三叔长长嘘出一口气。
千岁在三天后才从三叔口中知道邓可人已经苏醒。
他说:“命不该绝,她头颅严重受创,半边头盖骨粉碎,只剩一块头皮包著脑子,左耳失聪,喉咙重复插入氧气喉,令声带受伤,据说声音粗糙。”
千岁惊骇,“以后怎么办?”
“医生神乎其技,会有办法,她此刻戴著特制头盔保护头颅,将来用人造骨头接驳。”
千岁问:“她在哪家医院?”
“圣灵私家——千岁,此事与你无关。”三叔警告千岁。
“明白。”
可是过一天,千岁还是到圣灵医院探访。
“我叫王千岁,请问邓小姐是否方便见我。”
“你等等。”
看护进病房说话,片刻出来,“邓小姐请你进去,不过,先随我来穿上袍子口罩。”
他轻轻走进病房,一时没把病床上伤者认出来。
是她先叫他:“千岁。”声音嘶哑。
他蹲向前
邓可人像只被主人丢弃的洋娃娃,瘦小软弱,脸上有缝针疤痕。
千岁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他说:“以后别开快车了。”
她反而笑,“我醉酒,什么都不记得。”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一般穿著袍子口罩,可是看得出是个女客。
看护说:“可人,邓太太来看你。”
千岁意外,邓太太竟这样年轻,仿佛不比邓可人大许多,他蓦然想起:这不是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