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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手一颤,抬头盯着楚卫国。
每次听人说起这个“楚生六岁时”就像听鬼故事,想知道后面的情节又害怕知道……但该来的总是会来……
“楚生六岁那年……第一次和他母亲顶嘴……被从四楼阳台上扔下去……”
周瑞一怔,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仿佛一个白面獠牙的女鬼从背后缠上来,蓬乱的发丝拂过周瑞脸颊,一阵阴气刺骨……
那天电梯里,颤抖的肩膀、温热的眼泪和晕厥前苍白的脸孔重又浮现眼前。
张司青说:
“他……有哭吧?他最怕失重的感觉了……”
只是当时还嘲笑过楚生的周瑞怎么也没想到,让楚生如此根深蒂固地恐惧着的,竟是这样残忍的一段过去……
“也算楚生命大,楼下都装了雨棚和晾衣架,他缓冲了几下摔在车棚上……腰椎骨折,肋骨断了两根……但所幸没有大碍,康复后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周瑞依然没有从那种寒意中恢复过来,木然听着。
“我哥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次将嫂子送到了疗养院……然而不到两年,她便用裤腰带上吊自杀了……我们不想追究什么监护不当的责任……任何补偿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锅子里的水泡咕噜噜地翻腾着,将锅盖高高顶起。
“或许是被母亲伤得太深,楚生对女性总有些抵触……我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但做了几个疗程都没有效果……那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楚生哭了……他说,他不想让我们失望……”楚卫国一叹:
“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有多残忍……我竟然和那些不了解楚生的陌生人一样,将世俗的观念强加于他,逼他按着所谓‘正常’的模式生活……”楚卫国看着那一个个象征着合家团圆的汤圆。
离开日本的那段时间,楚卫国每天都活在懊悔之中,倘若当年能坚持说服哥哥将已经病入膏肓的嫂子送进医院,或许,便不会有接下来的悲剧……
“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侄子……只要他幸福,陪在他身边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重要的?”楚卫国意味深长地看着周瑞:
“但我所期望的,从来不是你。”
周瑞一愣。
“那次我哥来找你,也有我的意思……”
是警告,也是试探。
周瑞的掌心渐渐滋出汗来。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对你还抱有期望……而是因为你是楚生这些年来,唯一心心念念的人……”
汤圆和几盘冷菜,三人沉默地吃着。楚生的视线在周瑞和楚卫国之间来回,直到周瑞在桌子底下捏住他的手,才乖乖收敛。
从楚卫国家里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车上,楚生望着窗外的灯红酒绿:
“我叔叔和你说了什么?”
周瑞沉默良久道:
“让我们注意计划生育。”
楚生将周瑞踹得方向盘乱转。
车一路歪歪扭扭往家去。打开门,俩儿子便一起扑上来。楚生和周瑞一人抱一个边顺毛边往里走。
周瑞到了厅里放下月饼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
楚生抱着汤圆凑过去:
“找什么呢?”
正说着周瑞就拖出来四只大小不一的竹木作架的灯笼和两双虎头鞋。
周瑞替月饼和汤圆套上虎头鞋,再将用牙签挑着的巴掌大的兔子灯递给汤圆,将菊花盛开的松鼠灯递给月饼。然后将一个球形的橘红色灯笼递给了楚生。
楚生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散着温柔光芒的红色绸灯:
“这是……南瓜灯?”
周瑞扶额:
“是龙珠灯。”
楚生“哦”了声,又看着周瑞手上那只总共七节的下面还装了木柄的动物灯:
“这是……蜈蚣灯?”
周瑞捂脸:
“我说了你手上的是龙珠灯,那我手上的自然是龙灯了!元宵节耍龙灯你知道吧? ”
楚生对着周瑞手里的“蜈蚣”摇摇头:
“龙会哭的。”
于是两个大男人带着两只小毛球提着各自的灯走进了夜幕之中。
安全起见,四个灯里装的都不是蜡烛而是小灯泡。
汤圆挺高兴,蹬着虎头鞋,捧着兔子灯,坐在月饼脑袋上惬意地卷着大尾巴看爸爸追妈妈。
妈妈手里拿着不带皮的大西瓜,爸爸举着黄色大毛虫追他。
妈妈不小心绊了一跤,爸爸扑过去当肉垫。
妈妈红着脸要起来,爸爸使劲抱住他。
“我会努力做汤圆的,无论肉的枣泥的还是黑扬沙的。”
“我会努力做花灯的,无论彩穗的镶金的还是嵌玉的。”
爸爸支吾了半天才憋出最后一句:
“所以……以后的元宵节,能不能都一起过?还有中秋节也一起,三八妇女节也一起,消费者权益日也一起,释迦牟尼佛圣诞日也一起……”
说到后来,妈妈哭了。
大西瓜在一旁亮闪闪的映红了他们的脸。
后来……
后来看不清了……
因为爸爸的大脑袋低得很低,挡住了妈妈的巴掌脸……
大家伙将我从头上顶到它怀里,舔得我满脸口水……
+++猩猩家小剧场+++
汤晨杰带着郑宁回到家,按门铃半天没反应,无奈地掏出钥匙。
结果刚打开门,就见了一男人穿着装满小灯泡的兔女郎比基尼装婀娜多姿地站在黑漆漆的客厅中央:
“元宵节拉兔子灯?太没创意!小宁拉着我出去溜一圈,保准体面!”
汤晨杰猛地带上门并且反锁两圈。
小宁说:
“大师兄……”
“你看错了,家里没有兔子。”
“啊?”
“我们去吃元宵。”
“可大师兄……”
“家里没有兔子。”
“。。。。。。”
于是被兔子逼疯的汤晨杰牵着小徒弟在挠门声中下楼吃汤圆去了。
全国大赛前夕,汤晨杰给几个参赛的弟子开小灶,一直弄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一身的汗被风一吹,阴冷一丝丝地渗进皮肤,然而一想到家,心里便暖和起来。
走到门前,不想吵醒两人,汤晨杰掏了钥匙开门。轻手轻脚地洗澡刷牙,脱了外套摸进自己房里,打开灯,却见了被子里隆起的一团。
汤晨杰僵硬片刻,被子里那一团探出个脑袋: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规》中说‘冬则温,夏则清’,寒冷的时候要关心父母是否暖和,夏天要让父母清爽凉快——所以我来给你暖,被,窝。”
汤晨杰反复告诉自己,不能掐死张司青,掐死张司青他就要坐牢,坐牢了小徒弟就没人照顾了……
于是汤晨杰抱起被子打算去睡客厅,张司青见势猛地探出身子拉住他衣角:
“别啊!我睡隔壁就是了……”说着一脸委屈地披衣下床,抱着被子走出房门前灿烂一笑:
“小宁皮滑肉嫩的……”露一口森森的白牙。
汤晨杰一把揪住张司青,张司青奸计得逞地一笑。
之前张司青都是陪着郑宁睡的,郑宁性格有些像女孩子,很内向也很安静,害怕的时候不会说,总怕给人添麻烦。所以他刚失去父亲的那段时间,张司青都是抱着他睡的。虽然郑宁觉得自己一个男孩子被这样抱着很丢脸,但他确实很需要这样恰如其分的安慰。
当然郑宁也知道不能一直依赖别人的温暖,汤晨杰常对他说,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来,能不依靠别人就不依靠别人,任何人都没有自己靠得住!
张司青听到后半段的时候皱起了眉:
“现在人与人之间已经够淡漠了……”
汤晨杰头也不抬道:
“我只是经验之谈。”
张司青被噎住了,他知道从小温室长大的自己是没资格反驳的,虽然他也见识过人性的丑恶棉,但绝对不会像汤晨杰见过的那样全面而周到……
此刻,张司青侧躺在汤晨杰身旁,一动不动地盯着汤晨杰闭着眼的侧脸:
“我的二表姐特崇洋媚外,整天想着要生个混血儿,她先找了个蓝眼睛的,又找了个绿眼睛的,结果生出来的男孩一个眼睛蓝一个眼睛绿,见到老鼠还叫‘喵——’”
汤晨杰面无表情。
“前段时间,腹黑医生和我说,锦瑞不顾他爹反对,开始轰轰烈烈的师生恋了,就是和那个他常欺负的男老师……”
汤晨杰依旧面无表情。
“我姐高中的时候,坐在他后面的两个男生都喜欢她,但他们怎么都引不起我姐的注意,直到某天起了争执有了肢体冲突,我姐猛地回过头来眼泛绿光……于是他们就经常为了引起我姐注意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结果……”凑过去数汤晨杰的睫毛:
“结果擦枪走火了——高中还没读完就和家里出柜同居了,我姐读完大学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才知道……”
汤晨杰终于抬了抬眼皮。
“哪个姐姐?”
张司青缩回身子,望着天花板闷闷道:
“你希望是哪个?”
汤晨杰又闭上眼不搭理他,张司青心里满不是滋味。
一直习惯了躲在暗处看着汤晨杰和姐姐相敬如宾的爱情,以为如今终于从暗里走到明里,却原来就像月亮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一样,只是个角度问题,是自己盲目乐观了,对这那光鲜的一面沾沾自喜。
汤晨杰并不知道,张司青滔滔不绝地和他说这些,只是因为他和自己的共同话题少得可怜……除了他们相识的那些个人,便只剩下天气、政治和足球可以谈论,张司青害怕的,是两人之间那种无话可说的尴尬与沉默……
张司青不说了,累了一天的汤晨杰便开始泛起了睡意。然而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又被张司青的声音给吵醒了:
“你喜欢唱歌吗?我很喜欢啊……话说那次旅游,我对着海唱了一首欢快的歌,周围游客都哭了,唯独一个笑了。你猜是谁?”
汤晨杰不搭。
“是海!因为海‘啸’嘛哈哈哈!对了还好有,如果你高音飙不上去,只要准备一根黄瓜,到了高音部分用力一捅,立刻就上去了!”张司青嘿嘿一笑:
“不过这个一天只能用一次,用多了,菊花就开了……”
汤晨杰依旧没反应。张司青继续道:
“上次小三生日去唱歌,我们开玩笑把歌里所有的‘心’都换成‘蛋’来唱,可有意思了!!我唱给你听!!”
于是张司青唱:
“月亮代表我的蛋……我和你,蛋连蛋……你总是蛋太软,蛋太软……求求老天淋湿我的双眼,冰冻我的蛋……撕碎的蛋到底为了谁,蛋摧毁我还怎么给……天下起雨了人是不快乐,我的蛋真的受伤了……你总是用右手,牵着我,但是蛋却跳动,在左边……我的蛋里只有你没有他,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给你我的蛋做纪念,这份爱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把你的蛋我的蛋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一颗蛋噗通噗通地狂跳,一瞬间烦恼烦恼烦恼全忘掉……”
在那一阵阵草泥马气场的歌声中,汤晨杰连发飙的力气都没有,两眼一闭就昏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汤晨杰在闹钟中醒来,身旁的张司青已经不在,胸前一方温软…
汤晨杰低头看,胸前用红绳挂着的,是一只玉雕的狗,那狗怒睁的直视前方,昂首挺胸的俨然一副威武之姿。
汤晨杰穿了衣服出来,张司青正在厨房围着围裙煎蛋,一边还哼着“把你的蛋我的蛋串一串……”
头上的攻君探测器感应到汤晨杰的气场,张司青欣喜地回过头来。
“是不是很像你?”满意地欣赏一下汤晨杰胸前的挂件:
“郑宁那块小羊我已经给他了,都是开过光的。”
汤晨杰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