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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风一阵强过一阵,缪书出来的时候比较急,里面只套了件低领的毛衣,如今裹紧了大衣寒风仍是往脖子里钻,牙齿一个劲打颤。
缪书站在路口,等了半小时都没叫到车……身子越来越重,心也越来越冷。
待终于打到车回到家的时候,缪书已经冻得麻木了,勉强洗了个热水澡便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醒来时,缪书只觉得浑身发热,口干舌燥,鼻子也塞住了。
缪书知道自己多数是发烧了……但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很快便又昏睡过去。
一直睡到中午,缪书出了些汗,感觉稍微好了些,便撑起身吃药。吃完刚想继续躺着,门铃就响了。
缪书脚下像踩着棉花,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打开门便见一个阴影扑过来。
缪书本身就没力气,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一冲,立刻向后倒去,幸好那人及时抱住了缪书的腰。
“老师!?你怎么了?”
缪书张了张嘴想回答,却是头一沉,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已经在自己床上,周身有种刺鼻的味道。
缪书迷茫地扭过头,就见了程锦瑞近距离的脸。
缪书惊得一缩,这才发现身子没之前那么滚烫了。再看程锦瑞手中的小瓶子和一个湿漉漉的棉花球。缪书认出来,那是酒精。
缪书下意识地看自己的衣服,虽然都还穿着,但那酒精的味道却是遍布全身的……难道他……用酒精给自己擦身?
想到这里缪书脸一下红了。程锦瑞凑近他,探了探他的额头:
“温度下去些了……”
缪书不说话,静静盯着程锦瑞。
这回轮到程锦瑞不舒服了,别开眼道:
“你是不是……昨晚吹了风?”
缪书扯了扯嘴角道:
“和你没关系。”
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这般生硬的语气,竟像极了耍脾气的孩子。
程锦瑞却没介意,只是换了话题道:
“金老师呢?”
缪书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道:
“回老家养病了。”
程锦瑞想了想道:
“什么时候回来?”
缪书心道他问这个干嘛,但仍是如实答道:
“过完年……”
程锦瑞沉默片刻后道:
“那这段时间……我能不能住在这里?”
缪书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这什么情况。
程锦瑞这回倒不躲了,直视缪书的眼睛道:
“老师你还在生病,一个人不方便……”
缪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发愣的时候,便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同居生活。缪书别扭着别扭着,倒也习惯了屋里多一个人。
学校上课一直上到年前,做老师的好处就是可以跟着学生一起放假。
最后一天上课,大家明显都很兴奋,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缪书便也偷偷地早放了十分钟。
孩子们答应缪书会轻手轻脚后便作鸟兽散。
缪书将课件整理了一下,抬头便见了程锦瑞笑眯眯地看着他。
如今两人的同居,成了共同的秘密,仿佛一根线将毫无交集的两人串在了一起。
程锦瑞在阳光中对缪书眨了眨眼:
“老师我带你去个地方。”
程锦瑞带缪书坐公交来到一个废弃的工地外。
工地围了两米高的砖墙,用红字写着“施工中,闲人免进。”
程锦瑞绕到墙的西南面,那里缺了个口子,人一跳就能进去。
程锦瑞先敏捷地一撑墙壁翻进去,随后伸了手给缪书:
“老师,来!”
缪书看着程锦瑞伸过来的手,总觉得一握上,便要被带到某个陌生的难以应付的境地……
程锦瑞又催了几声,缪书看了看那算不得高的墙,终是小心翼翼地爬到墙上,一闭眼就往下跳。
“哎哟”一声,想接住缪书的程锦瑞被他带得滚到了地上。
两人在泥地里滚了两圈才停下来,身上都带了泥,灰头土脸地对望着。
程锦瑞忽就笑了,缪书瞪一眼程锦瑞就想起身,却背程锦瑞抓住了下巴:
“风情万种啊……”
缪书一愣,甩开程锦瑞就站起身,表情骤然冷下来。
程锦瑞知道缪书脸皮薄,便也不再开他玩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拉着他手臂就往前走。
绕过堆得一人高的小土丘,程锦瑞停了下来。
展现出现的,是让缪书瞠目结舌的连绵的金色。
那一株株一人高的花卉,齐齐朝着太阳的方向,在深冬绽放着出一朵朵暖意,冲击着视觉与心灵。
缪书此时才明白,为何梵高会如此迷恋这种算不上美艳的菊科植物了。
“这是我小时候种的,一年一年,越长越多……”
程锦瑞看着那些盛开的向日葵的眼神,就像在看久别重逢的故友,也像看着最后一片希望……
缪书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秘密花园》,不知道程锦瑞带他来这里,是想告诉他什么……
“老师,你看到它们,会想到什么?”
缪书将目光重新投向那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
“它们……总向着太阳,很执着……就像……”
“就像看着自己的恋人。”程锦瑞轻声接道。
缪书只觉得心被揪了一下,随后猛地放开了,一个劲地往下掉,全然听不到落地的回音……
程锦瑞碧蓝的眼眸中映了灼热的金色,整片整片,将缪书不知落到何处的心包裹起来,结成个金色的茧……
大年夜那天,菜价猛涨,幸好缪书前几天便准备充裕。于是傍晚的时候两人便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热气腾腾中,颇有过年的感觉。
程锦瑞终究是个富二代,这类细活儿是不会做的,只能装模作样的打打下手,他可不想被缪书觉得是饭来张口的公子哥。
缪书看他偷偷学自己的样子拣菜便笑了,随即发现程锦瑞竟然脸红了,于是心中一颤,再不敢看程锦瑞。
两个人烧了八个菜一锅汤。程锦瑞吵着要酒喝,缪书只能去开了瓶度数低的。
然而程锦瑞的酒量非常可悲,这个缪书之前就见识过,如今算是开了眼界。
程锦瑞被缪书拖进浴室,缪书刚去开水,腰就被抱住了。
背后的体温高得吓人,一路灼烧到脸上。
脖颈处是他的呼吸,粗重的,焦急的,断断续续的:
“只要你幸福……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
缪书僵在那儿,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程锦瑞又抱紧了些:
“这样说……是不是很虚伪……”声音里带了哭腔:
“事实上……我从没停止过……恨他……也恨你……”
说完手一松,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程锦瑞醒来,缪书完全不提他醉后的事,程锦瑞也一副没有印象的样子,两人一如既往地过着,只是缪书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让程锦瑞很不舒服。
初四的晚上,缪书的手机响了,缪书看是个陌生号码,回到自己房里接了。
“锦锐这几天,多谢老师照顾。”竟是程锦峰的声音。
缪书没想到是他,半天才说了句:
“应该的。”
程锦峰在那边静默许久道:
“锦锐,带你去过那个工地了?”
缪书一愣,不知道程锦峰是怎么知道的,唯有轻轻“嗯”了声。
程锦峰又沉默片刻后道:
“其实,他想带去的人,并不是你……”
缪书望着窗外的黑暗道:
“我知道。”
那边程锦峰似乎有些意外,静静的没有回话。
缪书将窗推开,寒风立刻灌进来,刺得人格外清醒:
“我知道,他只是在用我疗伤……等伤好了,他自然会走……”
程锦峰完全没料到缪书会是这样回答,愣了半天,叹了口气: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缪书合上了眼:
“我会完璧归赵的。”
不知从何时起,程锦锐开始找各种借口黏在缪书身旁,甚至连睡觉都是搂着缪书才能合眼。
缪书一派毫不抗拒的态度,任由程锦锐一天天地放肆下去,直到程锦锐发展到随意抓了缪书便按在墙上肆意亲吻的地步。
每当这时,缪书便会看见心里的那个蚕茧在轻轻挣动,只是缪书比谁都明白,它等不到破茧而出的那一天了……
程锦锐变得开朗起来。起码有缪书在的时候,他脸上满是稚气的笑。
开学的时候,同学和老师们都对程锦锐的变化有些意外。没过几天,程锦锐身旁便开始有了些称兄道弟的朋友,情书一天天多起来,老师谈到他的时候脸上也都堆满了笑。
程锦锐的生活,渐渐的不再是以缪书为中心旋转了。缪书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变化,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那一天晚上,缪书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后天就要回来了……
缪书放下电话,对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程锦锐道:
“你……收拾收拾……明天我送你……”
程锦锐一愣,脸上的表情古怪起来:
“老师你一直都盼着这一天吧?”
缪书怔怔盯着眼前的少年,忽然有种他立刻会扑过来将自己撕碎的错觉……
然而程锦锐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握着拳,不发一言地盯着缪书。
对峙了将近一刻钟,程锦锐忽地起身居高临下道:
“缪书!你少自以为是!那些向日葵根本不是为你种的!!”
缪书面无表情,看着他冲到房间里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抱出来塞在袋子里摔门离去。
缪书最后一天来学校教书,没有看到程锦锐,老师说他病了,缪书只是“嗯”了声。
做好移交工作,被班长拉去参加了同学们自发的欢送会,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缪书踏出了学校,终于结束了……他望着漫天彩霞舒了口气。
第二天,去车站接了母亲,绝口不提程锦锐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事。
母亲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这也让缪书觉着些安慰。
回到家,母亲边整理东西边絮絮叨叨地讲家里的琐事,说到缪书的大舅舅在云南合伙开了家公司时,缪书猛地打断道:
“他们缺不缺人?”
老太太一愣:
“你朋友还是……”
“是我想去。”缪书肯定道。
老太太从没想过让儿子去那么偏远的地方,猛地拉住缪书的手道:
“告诉妈,出什么事了?”
缪书摇摇头:
“我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过个一两年就回来……”
老太太知道缪书没有说实话,但也没有问下去。
本以为这事就此过去了,却没想到缪书过几天又提起,老太太知道儿子这是心意已决了,唯有叹息着替他打了长途去问。
缪书去云南的日子安排在二月底,他去过一次学校,看望几位他代课时对他格外照顾的老师,告诉他们自己将要离开的消息。
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程锦锐就站在门外,维持着敲门的姿势,僵了许久才转身跑了。
缪书将要离开的前一天,程锦锐蜷缩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发呆。
忽然,眼前闪过一些金色。程锦锐抬起头,就见了满满的向日葵占据了整个屏幕,随后便是此块地被某个富豪买下的消息。
程锦锐一愣,忙上网去查,发现施工日就在当天下午,于是带了钥匙便冲出去。
然而拦了车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工地四面的墙都拆了,土黄的挖土机抬高了大铲子,将最后一丛金色从土里剜出来,丢在一旁……
那些仍然盛放却奄奄一息的向日葵,绝望地望着天……等待着生命的流逝……
程锦锐崩溃地瘫坐在地上。
没了……
都没了……
模糊一片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二天一早,程锦锐昏昏沉沉地看了看手机,随后猛的跳起来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