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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很不开心。”
听见突如其来的声音,罗兰没有惊讶,他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啊,是有点。”
“为什么?为那个女人的儿子?”巴哈姆斯不解,“她不是说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咦?”
青年停下脚步:“巴哈姆斯,我从不自寻烦恼,但也绝不逃避罪责,若索尔完全是为了蒂丝婶所说的理由作战,我绝不会为他的死愧疚,因为当时我尽力了,但索尔不是,他是为了和我的交情,他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
黑龙王默然。
“还有莱德,他也是为了我才加入那场和他根本毫无关系的战争。”罗兰不觉握紧双拳,语气低沉下去,“他本可以当个无忧无虑快活自由的吟游诗人的,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不过他还算好得了,有我帮他把骨灰送还他的家人,更多的士兵连尸体也来不及收,就给乌鸦裹腹了,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这个'将'的罪。”
巴哈姆斯搔搔头:“呃,我听不太懂,因为龙族不打仗,只打架。”罗兰微微一笑:“所以,你们是超越人类的智性种族啊。”
“啊!罗兰,你头一次夸我聪明耶!”巴哈姆斯喜出望外,颇有再世为“龙”之感。
你是你族里唯一的笨蛋——罗兰咽下到嘴边的挖苦,径自朝前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某一点上。
那是栋孤零零的小木屋,破旧的门板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青年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罗兰……”巴哈姆斯浮起担忧之色,快步跟上,却见他没有走进屋内,只是把手轻贴门板,低下头,宛如悼念。
“男人因野心而成魔,女人却是因爱而成魔。”自嘲一叹,罗兰侧过首,望着旁边一扇黑黝黝的小窗子,依稀仿佛又看见,那个与他神似,被左邻右舍赞为绝世佳丽的女子,透过他归巢的身影,用希翼中带着不安的眼神眺望远方的情景。
还有她终于燃尽最后一丝爱意,化为哀怨厉鬼的模样。
呼吸困难,背部的旧伤像火烧一样炙痛,罗兰无意识地握紧双拳,前额靠住木板,闭上眼抗拒一波波拍打上来的回忆和痛楚,直到一只手贴上他的背心。
“对不起。”
“笨龙……不关你的事。”罗兰调息镇定,睁眼松拳,“你用刀杀人,是刀的错吗?”
黑龙王回以沉默,脸上的内疚没有褪去半点。被封印在'龙眠'里的确不是他的错,但一想到曾间接伤害眼前的人,他就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你不能忘记她?你们明明是容易忘事的种族。”
“人类的确是健忘的生物,但有的记忆是怎样也抹不掉的,尤其至亲的人留下的伤疤。”罗兰淡淡地道。巴哈姆斯不解:“我明明把你的伤治好了。”
“……”当初封印这家伙的人是不是把他的智商也一并封印了!?
罗兰叹了口气,转过身,有这个义父在,他连沉浸感伤气氛一下下也没办法,总是哭笑不得,也许他变成如今这般现实,就是这头笨龙害的!
“回去了?”巴哈姆斯眼睛一亮,他实在讨厌这个阴森的地方。
“嗯,回去了。”罗兰迟疑了刹那,接着,他绽开由衷的笑容:没错,他的家已经不是这座充满悲怨、哀叹和孤寂的小屋,而是那个有许多人正等着他的温暖地方。
“顺道去前面的市集买宵夜吃,买你最喜欢的绿豆糕。”
“哇——”
只见被月光染成银色的路面上,两个漆黑的身影并肩离去。
☆、第四章 月魂与冰心(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天,伊维尔伦城主难得无事可做,就翻出近十年中西两城的战史研究,看着看着,突然惊噫了声:“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奉命找西南两城战史资料的秘书官转身问道。
“我发现德修普从不主动攻击西城。”
“这不是当然的嘛!舍弃要塞,和隐捷敏亚的无敌铁骑在平原上决一死战,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了!”以为主君脑筋短路的艾德娜嘘道。
“我本来也这么想。”罗兰毫不介意她的无礼口气,他早就习惯被艾德娜冲来冲去了,“但问题是德修普连追击的机会也放弃,这可有点不寻常。”艾德娜一怔:“什么意思?”
“你过来看。”
罗兰招招手,等部下走近,将几份文件挪到她面前,“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不止一次中德修普的计,却总是平安逃走,其他几支佣兵团也有差点被全歼的经历,但只要他们一过城境,德修普就绝不追击,可是他明明不是个能忍受他人挑衅的大度男子。还有最典型的一次,贝姆特和梅莲可在灰水河对峙的那半年多,只有两支佣兵团留守西城,德修普却眼睁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坐守在米亚古要塞里。”
听完主君的分析,艾德娜也觉得不对劲,再看完手边的资料,她皱起眉头:“真的!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嘛……你问我,我问谁?”罗兰故意拖长音调,快意地看到她眼中冒出火光。不介意这个部下言行失礼不代表他不会报复,谁让他是个记仇的人。
“我扁你哦!”艾德娜威胁。罗兰充耳不闻,道:“所以,去问情报部吧,叫他们在傍晚前把答案呈上来。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然,我就得思考点对策了。”
与悠闲的语气截然相反,金发青年冰蓝色的双眼闪过锐利的光弧。
※ ※ ※
五位城主中,论及勤勉程度,东城城主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把交椅,当然是公事方面,论私事,罗兰的“勤勉”程度连北城城主一个零头也不及,但他没有自虐癖,真的没事可干时,也会安排一些健康的消遣。所以吩咐完艾德娜,他就拿着一本通俗读物和西南两城的战史资料跑去后花园了。
嗯……还是下界的草坪舒服。躺在柔软的鲜绿草地上,舒展双臂,深吸清凉的空气,感受午后的暖阳晒在身上的感觉,罗兰不禁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研究和血腥有关的东西实在是件煞风景的事,就把战史资料丢一边,专心读起原打算累了才看的通俗读物,但只看了一会儿,他就露出索然的表情。
什么嘛!哪有这种事!男主人公为了得到能医治女主人公顽疾药引的灵兽血苦守森林七天七夜,期间滴水不饮粒米不食,他不成仙么!干嘛做这种像神经病的事?……哦,看到了,是为了对女主人公的一片痴心,无聊!有这闲功夫,不如去把女主人公那个难搞定的老妈摆平,省得日后麻烦……果然,不用脑子,这不麻烦来了,还要分离十年加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让那个岳母点头,真是多出来的事情!到底什么书这么十三?
罗兰一合书本瞅瞅封面,《新萝莉莱恋曲》六个粉红花体字跃入眼帘……原来是言情小说,难怪这么无聊——等等!为什么他的书房里有言情小说?是艾德娜不小心放错了?朵琳忘了拿走的?还是法利恩见他活得太无趣特地买来搁在书架上的?
不管是哪个,拿都拿出来了,不读完又难受。抱着一贯物尽其用的作风,罗兰耐着性子再度翻开书,无奈内容实在不合他胃口的无厘头,好容易坚持看到第三部即男女主人公的孙子如何和一个敌国公主相识,他终于双目一合,睡着了。
这一幕是抱着英文书路过的东城满愿师瞥见的情景。
他居然会看公文看到睡着?冰宿惊讶地走过去,看到书名,先是呆住,随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套了假书皮的机密文件。
可是为什么会看到睡着?莫非是太累了?冰宿担心地俯视青年,发现脸色的确不太好,再看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斗篷,她头一个反应不是捡起来温柔地盖在他身上,而是思考眼下的季节有这个必要吗?对照罗兰的身体条件得出“没有”的结论后,她立刻打消这个念头,对青年施了个催眠魔法,并谨慎地布下警报结界(注:心灵魔法,能对进入的人进行过滤,如无杀气和敌意,就不会触发警报,属高段法术),就干脆地转身走人。
但是她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是差点吓死一个人。
“……大人!大人!罗兰!快醒醒!喂——”
“嗯……”
迷蒙中感到身体被上下摇晃,脸颊生疼,罗兰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一双溢满担忧的红眸,“艾…德娜?”
“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红发侍卫仍旧牢牢抓住他肩膀,松了口长气,看见他缺乏明晰的表情,才放下的心又提得半天高,“你怎样?没事吧?怎么会睡得这么熟?要不要叫医师过来看看?”
“不用,我没事。”罗兰甩甩头,这才想起看书看到睡着了。但正如艾德娜所言,他怎么睡得如此毫无防备?就算没有杀气,以他的警觉,在来人碰触到他的刹那也该惊醒,哪会任这个粗鲁的家伙又摇身体又打耳光地叫了半天才姗姗醒转,除非——
明白中了催眠术,罗兰马上断定是何人所为,咬牙切齿:笨龙!告诉他多少次不许做这种变态的事,还做!真搞不懂,他的睡相有什么好看的?既不流口水也不打呼,一点趣味性也没有,还不如买面镜子照自己!
不过变态归变态,这回倒施得很及时,让他睡了个好觉。罗兰伸了个懒腰,感到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大脑重新焕发出活力。
“真的没事?”艾德娜仍然不放心。
“真的真的,我保证。”罗兰安抚地揉揉她瑰红色的短发,眼底却浮起与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诡谲寒光,“倒是我要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 ※ ※
听完情报部长更接近猜测的报告,罗兰陷入沉思,良久不发一语。
“对不起,大人。”他不开口,情报部长却憋不住,歉疚地道,“我没完成您交待的任务。”
“没关系,不是你的责任,下去吧。”罗兰和声道。从战史资料推断,诺因和贝姆特相识应在八、九年前,那时他刚当上伊维尔伦城主,百废待兴,情报网只是初具规模,无法一一盯紧每个权贵,何况贝姆特当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等佣兵团的副团长,当然引不起情报部的注意,不过拜诺因所赐,总算把时间和事件确定了,而罗兰认为这也够了。
情报部长感激地欠欠身,退出房间。
几乎在门合上的一刻,艾德娜就迫不及待地道:“你是不是想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中西两城的人民对他们的主子产生疑心?”
“无凭无据,谁会相信?”罗兰用优雅的语气推翻她的臆测,“而且德修普和贝姆特的关系有多恶劣,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要不是莱德教会我友谊有许多形式,我也会被那层表象唬弄过去。”
艾德娜皱皱鼻子:“我还是不相信诺因城主和贝姆特城主是旧识。他们怎能瞒得这么好,让每个人都以为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你和席斯法尔还不是一见面就吵,但你们俩是仇人吗?”
“唔……”
“总之,我认为德修普和贝姆特一定有交情,不然无法解释德修普的怪异行为。”罗兰一手轻扣桌面,沉吟道,“恐怕情谊还不小,否则德修普不会忍到今天。”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