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没有哭,捧起一把雪,轻轻盖在母亲脸上,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医馆,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没人拦他,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鬼怪。他来到医馆前,顿了顿,明克夫妇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
'啊,这样也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就可以没有顾忌了。'
※ ※ ※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伴随属于过去的悲哀一起沉淀,渗进了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流出来,名为“痛楚”的鲜血,一波波压迫他的神经,不允许他再睡下去。
模糊的视野映出陌生的天花板,他怔了怔,吃力地转过头,打量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蹲在壁炉边,有着淡金色短发的黑衣青年。
“师父,你醒了?”
听到动静,罗兰欣喜地转过头,见帕西斯动了动,忙道,“啊,你还不能起来,也不能说话,等我把这锅姜汤熬好,你喝了就会暖和起来了。”
虽然不觉得冷,帕西斯还是顺从地躺在床上,回忆昏迷的原因。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空荡荡的神殿,还原成沙子的沙之精灵,大厅中央的传送法阵——贺加斯眼中的景象。
哼……他冷冷地笑了:又赢了一次啊。不过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算是两败俱伤。
“好了。”罗兰端着姜汤走过来,一手扶起师父。
温热的液体流进体内,帕西斯确实感到精神了些,推开徒弟的扶持,打量室内,问道:“这是哪儿?”声音有一丝沙哑。
“我的别墅。”罗兰淡淡地道,“本来我想把你带回宫里。”
帕西斯打了个寒噤,听出徒弟平静语气下的怒火。
“那个,罗兰,我不是故意不通知你……”
“你想说你昏倒前都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发誓!”帕西斯板起脸,随即转为讨好的笑容,“呐,别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罗兰盯着他看了会儿,叹道:“我发现你时,你已经起码躺了两天。”
“啊,那真是很凄惨。”
“身上还有很多伤口……”
“哦,这个没关系,是我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划的。”帕西斯满不在乎地道。罗兰皱了皱眉,强忍追问的冲动。人都有隐私权,帕西斯自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好吧,不说这些,但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住了。”
“喂喂,罗兰……”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每天会有仆役来打扫,你三天向我报一次平安。”虽然不刻意张扬,但罗兰拿出气势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帕西斯也只能小声反对:“我不喜欢有人侍侯……”
“他每天是固定时间来打扫,你不喜欢,避开就是。”
“我习惯把房间弄得很乱很乱,有时候还要实验魔法和药剂,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只要你不把房子炸了,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就算真的炸了,他也会找工匠在三天内修好。”
“万一她来的时候我发作了怎么办?全身割得血淋淋的,她一个弱女子不吓死也叫死。”
“首先,‘他’是男的,让女人来侍侯你太危险了;第二,他是个非常镇定的人,哪怕你当着他的面把头割下来,四肢乱抛,他也会一声不吭地把血擦干净,再帮你安回去。”
能想出的理由全被反驳光了,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随便你!”他说得赌气,其实心里满窝心的,因为徒弟这番安排全是为他着想。
罗兰笑了笑,收起空碗,关怀地道:“饿不饿?我去煮点粥?”
“粥不用。”帕西斯吐吐舌头,“嘴巴里都是姜汤的味道,难受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喝的饮料?倒杯给我。”罗兰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异:“我熬了水果羹,不过……”
“水果羹?很好啊,舀一碗给我。”
“这个…水果是上贡的礼物,据说是师父那个时代才有的珍果,我特地带来,可是看见你昏倒时,都摔烂了。”罗兰难得说话吞吐,“我只好做成水果羹,但刚才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帕西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水果叫什么名字?”
“奥托姆果。”
“哈哈哈!”帕西斯抱着肚子笑起来,“奥托姆果……那本来就是药果啊!去皮、榨汁吃的,你竟然拿它熬羹!”
罗兰窘得满脸通红,打定主意要将那个领主的亲戚宰了!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拿给我喝吧,是你的心意,可别糟蹋了。”
“是。”脸上残留着尴尬的红晕,罗兰转身离开。
淡绿色的浓稠液体装了满满一大碗,帕西斯喝着味道绝对不算好的水果羹,神情却甚是柔和。罗兰也不说话,忙着将真正的水果削块装盆。时间在两人身边静静地流淌,冲走污秽,将宁静的感觉洒满整个房间。
“罗兰。”
“嗯?”
“有没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帕西斯摇着汤勺,认真地道,“比如暗杀、调查之类,我很擅长。啊,对了,我的j□j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吧?我去杀了他。”
罗兰惊诧至极,不得不确认了一下:“你说的,是你那位j□j,桑陶宛领地的神官吗?”
“对啊,我还有别的j□j吗?”
“……”罗兰无言以对。虽然他早就知道,帕西斯是个爱憎极为鲜明的人,但还是没料到他这么绝,连“自己”也不放过。就他观察,无名氏神官已经是个独立的人格,但终究是帕西斯分裂出去的,即使不当他是条生命,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应该也下不了手吧?
感情有灰色地带,一个没有灰色地带,只有黑白分野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要怎样极端的过去,才孕育得出这样的人格?
想起那滴泪,还有对方睡梦里说的话,罗兰忽然有些心疼,微笑道:“不用了,他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烦。而且区区一个你的j□j,我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真的吗?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帕西斯压根不信,借着水晶镜,他对曾经发生在徒弟和j□j之间的事一清二楚,“我的j□j可不是好对付的。”
“放心,他比你好摆平多了。”
“这倒是。”帕西斯拧眉,神色有一丝厌恶。罗兰愣了愣:“怎么,你不喜欢他?”
“岂止不喜欢!”帕西斯连舀两勺水果羹塞进嘴里,像要抹去什么不快的回忆般狠狠咽下去,“他是我的j□j,本来性格应该和我一样,可是创造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差错?”
帕西斯白皙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咬着汤勺不回答,良久,才嗫嚅道:“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结果他就……变得跟我师父很像。”
“师父的师父啊,那我该叫师公了。”罗兰抚摸下巴,感觉非常的遥远,接着转为困惑,“等等,像你师父的话,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屁!”
“你讨厌师公?”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不是——”帕西斯放声大喊,激动得呼吸不稳。喘了会儿粗气,他平静下来,浮起阴郁的笑容:“我的脸,不配那样的灵魂。”
“……没有人是天生邪恶的。”沉默片刻,罗兰挤出苍白的安慰。
“却有自甘堕落的人。”帕西斯不屑冷哼,甩了甩手。被这句话触动,罗兰自嘲一笑:“确实,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计较原因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般辩白,实在不适合我们。”
“得了,别我们我们,你才不是和我一类人。”
“什么,虽然不及师父的程度,我也绝对称不上好人吧。”
“好人?哈!”帕西斯发出狂肆的笑声,眉间是蔑视一切的讥讽,“罗兰,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物,怎么会在乎世俗的规范?我早跟你说了,赢的,便是对的。有朝一日你统一了世界,就算你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星星说是土豆,也没人敢吭个不字!正确、错误、道德、公理,全是假的!就连善恶也没有明确的分界!人只分两种,超脱了人性的和屈服于人性的,没别的分法!”
罗兰不完全赞成他的说法,但是也不否认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斟酌地道:“一半一半吧。”帕西斯瞅着他,轻轻笑起来:“你还坚持自己是坏蛋,根本是坏蛋的反义词嘛。”
“师父!我做的坏事还不够多吗?”罗兰急了,一瞬间想冲出去做几件罪大恶极的事让对方改变评价。
“坏事,哼,我说了好坏都由强权者说了算。退一万步,就算你真是坏蛋,也是被我教坏的,何况你从没真正被我教坏过。”帕西斯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别说思想、手段什么,那只是表面,你一直是原来的你,没有丝毫改变——你和我师父是一类人。”都拥有永不妥协,绝对纯净的灵魂。
伊维尔伦城主再次哑口无语,他是不知道帕西斯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但从那位相象者,无名氏神官的身上找不出任何共同处,不禁怀疑师父是不是冻过头发烧了。
“我没发烧。”看出徒弟的心思,帕西斯板起脸孔。罗兰发现他这份迅速的“变脸”本事和卡萨兰城主很相似。
“师父,我不想当好人,你别再捧我了。你怎么也和暮一样,像个傻爸爸。”
“暮?”
“就是巴哈姆斯。”
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用一种剔除了所有感情的语调道:“说到巴哈姆斯,他人呢?我怎么没感到他的气息?”
“我把他留在宫里了。”回忆起临走时义父的表情,罗兰有些在意,“师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暮生气的事?我本来以为他是吃醋,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样。”
无法和徒弟对视,帕西斯别开眼,暗暗稳定心绪,毫无破绽地道:“那头龙笨笨的,看着就想欺负,我捉弄了他无数次,他就算气得想咬死我也不出奇。”
“你这恶劣的家伙。”罗兰笑骂,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人。
“我喝完了,水果给我。”帕西斯一手递出空碗,一手张开。
“歇会儿吧,醒来嘴都没停过。”
“我饿死了!两碗水怎么够!”
罗兰无奈,只好把果盆递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师姐怎么缩水了?是你干的吗?”帕西斯回他一脸茫然:“师姐?”
“伊莉娜啊。”
“伊莉娜?哈哈哈……伊莉娜!”帕西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的反应,罗兰仿佛被一根大锤敲中,脑袋嗡嗡作响,像报废了似地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两句话:我被骗了,又被骗了……
对一个擅长骗术的人而言,最耻辱的莫过反过来被人骗,更别说是连骗两次。
虽然罗兰不至于冒出“我不想活了”这样的念头,但心境也差不多,当下面如死灰,两眼无神。
“她…她怎么跟你说的?”帕西斯捂住抽筋的嘴角,双肩不住颤抖,“说‘师弟,我是你师姐’?”
“……不是。”罗兰咬牙切齿。
“那是‘你本来应该叫我师母,看你可爱,退一步,叫我师姐就行了’?”
“师父!!!”
“哈哈哈……”把徒弟的不幸视为己身的快乐,帕西斯再度爆笑。罗兰握紧拳头,强忍揍飞他的冲动。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