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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细细地熬一碗参汤，做他的宵夜。
可有些残忍，却是注定的逃不开。不是你不愿意面对，就可以不面对。
九如伸出的手还没有触及殿门，便听得里面低矮的对话。她方要转身离开，却隐约听见悦子宸的声音，“那件事，你究竟怎么想？立储之事迫在眉睫……”
“那……虽是极有效的，却也不是必然……”
“……若她是个聪明的，你这般冷落她，怕也该‘思变’……只是，以她的为人，要想到这上面，怕……”
沐云炀便有一瞬的沉默，径自沉默不语。
九如心里闷闷地疼了一下，仿似看到了黑色帘幕掀起的一角。她动动身子，更紧地伏在了门边。
却忽听得殿内一声厉喝：“什么人？！”
“是……”
九如话音还未吐出来，便眼见一物“突”一声穿透门上纱幔迎面打过来——迅雷不及掩耳！
九如躲闪不开，本能抬起手中托盘阻挡，可那木质托盘竟“咔嚓”一声断成两半！九如惊慌失措，眼睁睁看着那东西狠狠打在心口上方。她闷哼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这才发现，那击中她的东西，竟只是一盏茶杯盖！
便听见悦子宸失声惊呼，“坏了，是小九儿！”
沐云炀大惊，不等悦子宸行动，已然抢先冲出殿去。他握拳站在大殿门口，紧紧蹙了双眉，“谁许你鬼鬼崇崇站在外面？！”
九如咬唇，只是一言不发。
“九儿，没事吧？”悦子宸紧随而至。
“滚！”沐云炀便烦躁起来，将脚边汤碗的碎瓷片狠狠踢出去，秀挺的眉拧成一线，将九如紧紧搂进怀里，他回身怒吼，“悦子宸，给本王滚回去！”
没好气地将怀中之人丢在榻上，沐云炀一把扯开她衣裳，九如吃了一惊，下意识便要躲，沐云炀却狠狠握了她的手，怒目瞪她，“再动一动，本王杀了你！”那一瞬，他双目圆瞪，满脸愤怒，可那一脸狂乱背后却隐约显出了深深的紧张甚至愧疚。九如轻笑，慢慢闭上了双眼。
兜衣上细小的带子被那人大力扯开，茭白的半个肩膀便现在了沐云炀的眼前。可眼下，他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肤若凝脂、香肩裸露？她肩胛下面巴掌大的一片已经青紫不堪，受力的位置更是一色乌黑。
沐云炀心中疼痛，指尖方碰到她伤处，便察觉到那小小身子的颤抖，他怒极，一拳打在榻上，“陌九如！好你个不知轻重的东西！本王若是再用一点子力，你这条小命立时便就没了！”
九如抬手握住了他的袖口，长睫抖了一抖，只低头，淡淡笑了一笑。
“还有脸笑！”那人气恼地坐在了塌边，黑了一张脸。
九如低头，额头慢慢抵在了他的背上，“没事，九儿不怪你。”
那人回脸看着她许久，终轻轻将她抱进怀里，“陌九如，本王不是有意的。”
“无妨，”九如轻笑，慢慢在他怀里蹭了一蹭，“主子，九儿求您一事。”
“求我？何事？”
九如低头，沉默一瞬，“主子，请您不要伤害夫人，可以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不过是一个渴望幸福的寻常女子，她要的不多，只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已！”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沐云炀伸手拢九如颊边汗湿的头发，“九儿，承诺这东西，我给不了！爱情这东西，我一样给不了——谁要，我都给不了！”
九如看着他，猛不丁打一个寒战，“您究竟要夫人作何？”
沐云炀看着她，她眸子里的那一点璀璨的光，逼得他不得不低下了头。
☆、第十四章 浮沉各异势2 vip （2187字）
九如便忽然沉默，只低头一言不发。可那些事情却慢慢如流水般在眼前划过了。
所谓之非她不娶、忤逆贤妃、争上朝堂、荣宠恩爱，原不过是一场盛世旖旎的梦境。
她笑出声来，“您是早就盯上了毫无背景的陈若香吧？步步为营，一点点布下了诱饵，准备好了恩宠和富贵，只等她落网。可怜她还兴致勃勃、满心欢喜，却不料，早落入了旁人的圈套。”
“圈套？”
“说到底，不过就是要在君上面前树一个‘安分守己’、‘重情守义’、‘君子坦荡荡’的形象，博取些好感吧？那么现在呢？您又要如何？”
沐云炀愣了一瞬，眼中渐渐泛起怒火，“本王哪里错了？本王与她本不过是各取所需！本王助她脱困，她助本王向前，何错之有！是她不够聪明！”
九如忍不住笑，“原来如此。拼命善待她，然后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你的奴隶，为你铺路，是不是？那然后呢？然后呢？你这一步的计策失败，又想怎样呢？”
她在他怀里抬头，巧笑嫣然，眸间一点笑，如梦似幻。
沐云炀忽然就觉得愤怒了，有一种疼，毫无防备的自心里汹涌而出，击得他那么难受。他将九如紧紧抱进了怀里，紧到了疼痛，“我恨透了你的聪慧。”
是的，他想过无数次了。他喜欢的女子应该就是她这般的模样，有着慧黠的双眼，有着灵动的笑颜，然后栖息在他的怀里，仰望着他的鼻息，在他需要的时候温柔如水、巧笑嫣然，然后细心地体贴他所有的心思，附和他、支持他也帮助他。偏偏她不是的！这繁复的宫廷，犹如是激荡的河水，将她身上所有的棱角细细地消磨，仿佛在一夕之间，她褪去了身上最后的生涩。他曾以为，他会得到一块圆润、光滑、令他觉得舒适而满意的鹅卵石。可不是的，她分明，是一块璞玉，那圆润背后的锋芒，更令他难以适从。
却放不下！放不下！
“不是的，您要的，就是九如的聪慧。不若直说，您究竟要怎样？”
“娶妃。”他恨恨，咬牙，闭眼，两个字，说得无比决绝。“帮我劝服陈若香，为本王请旨，娶妃。”
怀里的人愣了一愣，忽然笑了，笑得无奈而苍凉，“娶妃？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为你巩固现下的势力么？”她侧头想了一想，无声笑出来，“您可真聪敏呀，竟步步为营到这样的地步！由她出面，那您，便还可以继续维持在君上心里的美好形象——娶妃，并不是您的本意，不是为了拉拢势力，只是您的女人懂事——是不是？如是这般，您就彻底夺了先机了是吗？”
沐云炀目光闪躲了两下，只觉得无所遁形，便越加的恼怒起来，“是，又怎样呢？！”
九如轻笑，眉目弯弯，梨涡浅显，只点头不语。
他有一瞬的怔忪。心里有一种情绪，难以言说。仿似有一点酸涩，有一点愧疚，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她便含泪看上了他，眸中一抹光，清冷如月，“她不过恰好喜欢了您而已，您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心安理得地利用了她的感情！这感情，是她的，与您无关。”
暴怒，暴怒。
那么清冷的声音，落在沐云炀的心头，却好似瞬间点燃了无数的火药，然而没有出口，无从宣泄，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在叫嚣，都在奔涌，却没有方向，亦不可能有方向——
可是她说，“她不过恰好喜欢了您”，那她呢，她呢？
他便偃旗息鼓，俯身在她身边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微凉的唇落下来，自她额头、鼻端，一直蔓延到唇角，声音软糯似呢喃，“九儿，九儿，本王，喜欢你的。”
眼泪涌上来。
她想笑，心里却漫起无边的悲凉，“不，九儿宁愿您从来不曾看见九儿——”
“为什么？九儿，本王真个喜欢你的——”他抬手，慢慢抹去那些泪光，沾了一指莹润。
她便真的笑了。
他的喜欢，他的爱，她想了太久，盼了太久。无数次冷寂里回想他曾经温和的容颜，盼着那笑靥重现、温柔重来。可，这样的时候，他将她稚嫩的血肉之躯握在手里当枪做炮，全然不顾她碾成飞尘的内心，却说，“我喜欢你啊——”
眼泪坠下来。挡不住。
一句喜欢，竟彻底粉碎了她所有梦想和所有爱恋。
她抬手，微笑拭去那泪水，“可您不觉得，这喜欢来得太廉价吗？凭什么您喜欢，九儿便要欢天喜地、感恩戴德？”
心里结了冰吧，才会这样的冷到疼痛。原来，假的就是假的，自欺的感情永远得不来长久。她原本可以默默的爱了，无声无息、不求回报，可他不，非要挟了她的心，说“我喜欢你”，不过是索要更多的付出——
“主子，这笑话，丝毫都不好笑。”
“陌九如！”沐云炀愣住，忽然呵的一声冷笑，脸上扬起一片不羁，伸手，他捏住了她小小的下巴，“陌九如！陌九如！谁人跟你说笑了？本王是认真的！”
她笑出来，慢慢挣脱他的辖制，“那么请您继续认真下去吧，那感情是您的，与我无关。”
沐云炀愣在那里，狷狂挂在脸上，渐渐变成近乎滑稽的笑，夹着愤怒、无奈，哭笑不得，“陌九如！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九如摇头，只是不说话。
“你什么时候能为本王想想？！我这样苦苦挣扎到底为了什么？！不是为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是为着天下苍生！你懂吗？！懂吗？！”他眸中一片猩红，有怒火，亦有委屈。他狠狠甩开她，怒目而视，“陌九如，陌九如！”
有一瞬的怔忪。然后她失声笑出来。
天下苍生？
☆、第十四章 浮沉各异势3 vip （2310字）
那人便真的怒了，狠狠将她甩在地上，转身头也不回，“你什么意思？你笑什么？但凡一点办法，我便不会这样的折磨自己！你以为我喜欢？你以为我高兴？”
她呆呆跌坐在地上，竟很久没有动弹。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天下苍生，与她而讲不过是一片荒芜。她在乎着的，不过是他而已——
可他呢？
他说，“九儿，本王亦是喜欢你。”
可是他的喜欢，是那么的浅薄啊。浅薄到，可以在这一瞬深情款款地抱了她说，“我不会牺牲了你”，下一瞬，却放纵流言四起、肆虐成伤；浅薄到，可以在这一瞬温情脉脉对她说，“我喜欢了你”，下一瞬，却要她为他的江山社稷、天下苍生铺路——
他到底还是牺牲了她，牺牲了她的名声，她的幸福，她的未来，亦牺牲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相爱的可能——成全了他自己。
情何以堪——让她这多年若海的深情，何去何从？！
她以为自己爱着他，便可以心甘情愿。
可原来，不是的，全然不是的。
即便是委屈，亦换不来一个完全。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她和她不过都是他手里的小小的棋子。
所谓之感情？不过是黄粱一梦，醉三生。
她抱了自己笑，泪光里，依稀看到所有的旖旎，零落成尘碾作泥，连一丝残骸都不曾为她留下。
残忍，那么的残忍。
她抬头，便瞧见悦子宸不远不近站在了门边。她微笑，慢慢伸出双手，任那人将自己抱了个满怀，忽然泪落如雨。
那一夜，沐云炀大醉。他不是嗜酒之人，只是，当一个人心痛道无以复加的时候，或者真的只有选择这样的方式。
他终于明白了，三年前，圣宗利用自己的儿子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手边所有能摔的东西，悉数都摔碎了，他冷冷看着自己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双手，一遍遍问自己，“沐云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