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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被她这么一说,眼神也被眼前的好东西吸引了去,却没注意到外间的铺子上正有人隔着珠帘朝里头张望,而百无聊赖中的连霓裳却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公子,一身宝石蓝纹金滚边华服,贵气却很收敛,容颜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却也依稀能从轮廓上看出是个俊逸风流的人物。
“娘,这里头够闷的,我出去走走。”
“去吧,海棠陪着,别叫小姐到处乱跑。”
“是。”
心如鹿撞地站在帘边,正好看见那锦衣公子正俯身在柜台上仔细地看着什么东西,也给了她一个优雅而诱惑的侧影。
虽然只是侧面,可那眉,那眼,竟比戏台上的名角还要美上好几分呢!都说荣家大爷是个不多见的神仙人物,不知比这位公子如何?三丫头不声不响就落了这么个佳婿,她连霓裳哪点不如她,怎么也该嫁个神仙郎君才是。
“小姐!”
看着海棠不赞同地眼神,连霓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青天白日地对着一个陌生男子想入非非起来,不由红着脸低了头,却又不甘心就此错过,干脆鼓起勇气走了出去,也来到柜台前假意挑选。
见那公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两只金锁上流连不定,她便一伸手取过了一个,朝着海棠招了招手。
“你来帮我看看这个可好?我很喜欢。”
一面自说自笑着左顾右盼,自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人错愕的眼神。
“哎呀,对不住,可是公子先看中的?小女子一时见它有趣,心中喜欢,请公子莫见怪。”
说笑间已经千娇百媚地福了一福,一张俏丽的桃花面羞怯地半垂着,说不出的令人怜惜。
那公子果然中招,忙不迭地摆手,自然是不敢唐突了佳人,只是作势虚扶了她一把。
“连小姐客气了,在下看着这两件物事各有各好,实在难以取舍,连小姐这般还真是帮了在下的大忙,该是在下多谢连小姐才是。”
“公子怎么知道小女姓连?”
“小姐说笑了,连家的马车在京城谁人不识?”
连霓裳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那名男子,却见他也正含笑注视着自己,此人莫不是恋慕她,有意制造这场相遇不成?
“霓裳,姨娘唤你进去。”
两人正兴兴头头地说着,连馨宁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只是漫不经心地朝那儿一站,却吸引了那锦衣公子所有的注意。
如果说刚才那连家小姐美在娇艳二字,那眼前这女子却胜在全身上下一派安闲自在的神气,虽然衣着打扮得素净了些,可在一个风月老手的眼里,真正的美人哪怕是套个麻袋,也自有她的风韵在。
“小姐有礼。”
连馨宁看着眼前这个作揖的青年公子,不由轻轻蹙了蹙眉,那双含春带笑的桃花眼一看就是个会惹事的主,只冷淡地回了一礼便扯了扯连霓裳的衣袖。
“进去吧。”
“既然小姐们有事在下也不便多扰,两位小姐请。”
“你怎么这么烦,我进不进去不要你管!”
连霓裳见人家已经开口告辞,可她连个名字也没来得及问,不由恨声顶了连馨宁一句,甩了甩袖子便冲进里间,很快传来了她跟三姨娘吵闹着要回去的声音。
连馨宁自然见怪不怪,正要举步跟进去,却被那公子挡在了身前。
“小姐请留步。在下荣少谦,请问小姐芳名?”
“闺中女子的芳名岂是你一个男人可以随便问起的,公子请自重。”
连馨宁板着脸将头扭向一边,不曾注意到那男子故作轻浮的脸上漾起了一抹玩味的微笑。
“你是连府的什么人?她那样待你,莫不是她家的穷亲戚?”
那荣少谦见她不理他,也不退缩,反而起身上前似笑非笑地继续发问,很快便将连馨宁逼到了墙壁和柜台形成的一个死角上。
连馨宁听他这么一问先是一阵错愕,接着很快明白了过来,也对,别说那母女俩对她骄横无礼的态度,就看她和连霓裳身上的装束穿戴,只怕也很难想象她二人同为连府千金吧。
“要你管,你快放我过去,要不我可要叫人了!”
她眼中一抹转瞬即逝的受伤的表情并没有逃过荣少谦的眼睛,这女子可真够倔的,但倔得够味,那一点自嘲的苦笑甚至激荡起了他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心疼。
“放开你也行,但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看着那人毫不掩饰的炙热眼神,连馨宁的心一阵发紧。
此时里间已经传来了衣裙悉索和陈掌柜送客的声音,万一让三姨娘和她女儿看到现下她和一个男人这样暧昧地靠近,回去不知会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你!你……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闭上眼说出哀求的话,却迟迟不曾听到想象中嘲弄的笑声,怎么,他不是个想占便宜的登徒子吗?
“对不起,你,你别这样,我无意为难,真的!”
垂下撑在她面前的长臂,荣少谦也不知今日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而两度失态,强行拉住人家要求结交已经是下三滥的手段,以他荣二少的品貌何时做过如此下作的勾当?
可却又仅仅因为看见她满脸无助明明害怕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便心中一阵乱疼,恨不得将她搂在怀中好好呵护宠爱,这……这又怎么是他荣二少的做派?
女人可以宠,但却绝对不能爱,更不能情有独钟,否则你便只能由着她予取予求,从此万劫不复。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才是他荣二少不是吗?
心猿意马中那抹单薄的身影早已匆匆离去,却在那淡淡芬芳的气息即将散去之时,低如蚊蚁的话语飘到了他的耳边。
“馨宁,我叫馨宁。”
荣家大爷
京城,荣府。
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长房中的灯影明晃晃地闪着,大太太独自坐在上首的炕上,正沉着脸拨弄着锦缎袖口上的描金刺绣,身边一个约莫十八九岁上下的大丫鬟陪笑着站在身边,似乎是挨了什么教训,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憋得通红,却始终垂着头不敢分辩一句。
西边的一溜椅子上并排坐着三位公子,看年纪都在二十上下相差不大,看装束也都是一样的锦衣华服,这就是荣府的三位公子,眼下正给他们的母亲请安来了。
坐在中间的公子看那丫头缩着肩的样子显然十分害怕,便笑了笑坐到大太太身边,一把搂过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捏了起来,此人正是荣家二爷荣少谦。
“好啦,母亲消消气,孩儿斗胆替铃兰丫头讨个人情,她办事一向仔细不会错的,要不是她家里接连出事今日又托人进来告诉说她弟弟又吐血了,她也不会心神恍惚弄坏了那尊佛像。母亲一向是最仁慈体下的,就饶了她这次吧。”
“可不是?我也看她不错,母亲这长房中平日里也就她最能体贴您的心思。”
三少爷荣少鸿慢条斯理地在琉璃盘中拣了一块芙蓉酥尝了,随即皱了皱眉丢在了一边,虽也是求情,却比他二哥漫不经心得多。
“就你们俩好心,都是善人,母亲不过才说了几句,你们两个臭小子急什么?母亲这样的心胸,自然不会真心恼她,要不是看她平日里乖巧懂事是个可造之材,她老人家哪里用得着花这么多心思去教导她,母亲说是不是?”
坐在首位的荣家大爷荣少楼见两个弟弟都发了话,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一双深邃无底的桃花眼也不知随了谁,丰神俊朗飘逸清淡,那通身的气派确实一下子就把身边两个还算英俊不凡的弟弟给比了下去。
大太太见三个儿子纷纷为铃兰求了情,也不由好笑。
“好个铃兰丫头,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本事,让我们家三位爷都这么放在心上。”
“奴婢不敢!”
铃兰一听大太太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疑心她背地里勾搭少主子?当下里吓得三魂飞了七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求太太恕罪,求太太恕罪!”
“好啦!你起来吧,你心里什么主意别打量我不知道,好好把你本分的事情做好便是,快下去吧。”
铃兰听大太太的口气竟然不打算罚她,心里早暗自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向她和三位爷谢了恩告退。
这里大太太薄嗔地瞪了还贴在她身边撒娇的二儿子,却一把拉过荣少楼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宠爱地抚摸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眼中不由流露出深深地惋惜之情。
“我的儿,你道为娘的这样喜欢动怒?只是那丫头太不小心,她打碎的玉佛是为娘好不容易在相国寺求回来的,上面还有智文禅师为你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呢!”
“母亲疼惜孩儿孩儿心里知道,只是这生死有命一切都看天意,还求母亲好好保重身体,莫再为儿子操心。若母亲的身体再因为儿子而有所损伤,儿子就太不孝了。”
荣少楼原本体弱,清瘦的脸庞一向苍白而没有血色,如今想是说得动情,一张比女人还美上三分的脸颊竟有了一些红晕。
一边的荣少谦和荣少鸿见他这个样子忙上前扶着他给他轻轻捶着,口中说道:“大哥你别激动,小心……”
果然话音刚落,那荣少楼便一声接一声地咳嗽了起来。
大太太见状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口中不住地念佛,早有丫鬟忙忙地奉上了新沏的热茶,她一把接过亲自细细地喂长子喝下,直到见他气喘得稍稳了一些,这才放了心。
母子三人又说笑絮话了一阵,三位公子见大太太面上微微露了些倦意,便纷纷起身告退,大太太见外头天已经黑透了,一面问都是哪几个嬷嬷丫头跟着,隔着窗户吩咐她们小心伺候,仔细给几位爷打着灯笼引路,这才放他们离去,眼见三人都出了房门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谦儿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是。”
荣少谦复又折了回来,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太太的身边等着母亲有何示下。
“听说今儿个你跟着严嬷嬷她们到珍宝斋去了?”
“哪有的事,儿子跟着师傅出门到郊外练骑射去了。”
“哦?那我怎么听说夏师傅前儿个刚摔伤了腰,到今天还下不了床呢?哪位师傅陪你去的呀?”
“这……哎!母亲!”
荣少谦见瞒不过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他母亲身边撒娇,一面搂着她的肩膀讨好地直晃。
“好啦!看你,多大的人了还跟母亲来这套,也不怕丫头们见了笑话。快好好给母亲说说,今日到底怎样?”
大太太一把拍落二儿子扭股糖似的缠绕自己胳膊上的手臂,看他的眼神远没有刚才看大儿子时那样慈爱温柔,疼爱中却分明带着些许严厉。
“母亲偏心,要是大哥在跟前你才不会对他这么凶,谦儿不服。”
荣少谦分明是说笑,却偏偏扁起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大太太见状不由哭笑不得地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
“你呀!我的儿,快同母亲说说,那连家小姐的人品相貌如何?”
“相貌嘛倒也罢了,大家小姐锦衣玉食的都还凑合吧,人品孩儿可看不出来,但就凭她要做我荣家的大少奶奶,她还差远了。”
荣少谦听他母亲问起连家小姐,便以为她说的是日间见过的连霓裳,不由不以为意地蹙了蹙眉,这么一个浮躁蛮横的草包大小姐,有什么本事来掌管起他荣府这么大的家业呢?
想起她,不由又想起了后来见到的那个女子,明明生得眉眼柔顺,妩媚得端庄可人,偏偏那双眼睛却时时流露出坚毅隐忍的流光。回头真该叫他们好好去打听打听,连府现下是否有哪房亲戚正暂住在府上。
大太太